朱湘《采蓮曲》:現代詩中的古典意蘊
小船啊輕飄,/楊柳呀風里顛搖;/荷葉呀翠蓋,/荷花呀人樣嬌嬈。/日落,微波,/金線閃動過小河,/左行,/右撐,/蓮舟上揚起歌聲。//菡萏呀半開,/蜂蝶呀不許輕來;/綠水呀相伴,/清凈呀不染塵埃。/溪間/采蓮,/水珠滑走過荷錢。/拍緊,/拍輕,/漿聲應答著歌聲。//藕心呀絲長,/羞澀呀水底深藏;/不見呀蠶繭,/絲多呀蛹裹中央?/溪頭/采藕,/女郎要采又夷猶。/波沉,/波升,/波上抑揚著歌聲。//蓮蓬呀子多,/兩岸呀榴樹婆娑;/喜鵲呀喧噪,/榴花呀落上新羅。/溪中/采蓮,/耳鬢邊暈著微紅。/風定,/風生,/風颼蕩漾著歌聲。//升了呀月鉤,/明了呀織女牽牛;/薄霧呀拂水,/涼風呀飄去蓮舟。/花芳,/衣香,/消溶入一片蒼茫;/時靜,/時聞,/虛空里裊著歌音。
(朱湘:《采蓮曲》)
讓我們從宋代穿越到現代,現代詩歌史上也有一篇名作《采蓮曲》。《采蓮曲》是詩人朱湘的代表作。《采蓮曲》創作于1925年10月24日,那時朱湘才22歲,詩作發表于1926年4月15日《晨報副刊·詩鐫》第3期,后收入《草莽集》。這是一首富有古典美的現代詩,沈從文《論朱湘的詩》認為:“以一個東方民族的感情,對自然所感到的音樂與圖畫意味,由文字結合,成為一首詩,這文字,也是采取自己一個民族文學中所遺留的文字,用東方的聲音,唱東方的歌曲,使詩歌從歌曲意義中顯出完美,《采蓮曲》在中國新詩的發展上,也是非常有意義的。作者是主張詩可以誦讀的人,正如同時代作者聞一多、徐志摩、劉夢葦、饒孟侃一樣,在當時,便是預備把《采蓮曲》在一個集會中,由作者吟唱,做一個勇敢的試驗的。”有東方神韻,而又能誦唱。據蘇雪林回憶:“在某一個文藝會上我曾親聽作者誦此歌。其音節溫柔飄忽,有說不出的甜美與和諧,你的靈魂在彈簧似的音調上輕輕簸著搖著,也恍恍惚惚要飛人夢鄉了。等他誦完之后,大家才從催眠狀態中遽然醒來,甚有打呵欠者。其音節之魅力可想而知。”看來朱湘確實踐行了自己的主張。羅念生為《朱湘選集》作序時就講過,朱湘曾經在清華文學社和北海舟中唱過“小船啊輕飄”,聽過的人莫不同聲稱贊。又講過自己誦讀《采蓮曲》的事兒:“那是抗戰時期,我在成都,時常到劉開渠家去開讀詩會。有一次,一位詩人大聲朗讀他的詩作,手舞足蹈,弄得滿頭大汗,人家還是聽不太懂。我接上去念了朱湘這首《采蓮曲》,聲調平和,韻律優美,聽者隨舟搖擺,如癡如醉。”羅念生在為錢光培《現代詩人朱湘研究》所作的序中又說:“只偶爾在讀詩會上朗誦《采蓮曲》《搖籃曲》幾首好詩。”(錢光培:《現代詩人朱湘研究》,北京燕山出版社1987年版,“羅序”第1頁)故而錢光培認為:“他以一個東方民族的感情、東方民族的審美趣味,用東方的聲音,唱了東方的歌曲。換句話說,也就是,為中國新詩創造了富有我們中華民族特色的詩歌。”(錢光培:《現代詩人朱湘研究》,北京燕山出版社1987年版,第186頁)
朱湘是如何傳承東方審美趣味的呢?這就要從中國古典詩歌中的《采蓮曲》說起了。《采蓮曲》本就是樂府舊題,自《江南》《西洲曲》有所書寫,齊梁時期《采蓮曲》風行,唐宋詩人承續其意,或為五言、七言古詩,或為七言絕句,大都寫的是女子采蓮過程中的情愛歌唱。朱湘的這首詩采擷古典詩歌的意象,融傳統元素于現代歌詩文本之中而突出音樂性。
全詩分為五個部分,呈遞進關系。
采蓮在荷塘,舟行水上,天然美如畫。第一部分寫撐船去采蓮。“小船啊輕飄,/楊柳呀風里顛搖;/荷葉呀翠蓋,/荷花呀人樣嬌嬈。/日落,/微波,/金線閃動過小河,/左行,/右撐,/蓮舟上揚起歌聲。”小船出發了,水中的楊柳迎風擺動,荷葉像翠蓋一樣,荷花與采蓮女一樣美。夕陽的余波落在河面上,燦爛地閃著光。竹篙向左向右,船上傳來清脆的歌聲。多美的景象啊,用詩的語言描述出來,仿佛就是唱出來的。兩次換韻極為自然,讀著純潔而干脆,音節清晰而動感。
美在何處呢?蓮花開落,采蓮人樂在其中。第二部分寫采蓮前的觀察。“菡萏呀半開,/蜂蝶呀不許輕來;/綠水呀相伴,/清凈呀不染塵埃。/溪間,/采蓮,/水珠滑走過荷錢。/拍緊,/拍輕,/漿聲應答著歌聲。”這段主要寫荷塘中的蓮花。菡萏半開,蜂蝶圍舞,周圍的綠水清澈見底,就在溪水之間采蓮吧,看啊,水珠滑過荷線。手中的船槳啊,拍在水面,時緊時輕,嘩啦啦的漿聲與歌聲交織在一起。
寫到蓮藕的時候就會浸入采蓮女的心靈世界。第三部分寫采蓮中的情愛萌生。“藕心呀絲長,/羞澀呀水底深藏;/不見呀蠶繭,/絲多呀蛹裹中央?/溪頭/采藕,/女郎要采又夷猶。/波沉,/波升,/波上抑揚著歌聲。”藕斷絲連本就是描寫割不斷的愛。采蓮女藕心有了羞澀之狀,就像蠶繭用絲把情愛的種子裹起來了。溪頭采藕的女子啊,想要一份愛情又有些猶疑。睡眠的波浪時沉時升,升沉之狀伴著歌聲抑揚,傳達的與她的心情相仿。歌唱的旋律中,由采蓮想到戀愛,再想到憐愛,自然的景觀中生出人的情愫來。
愛情的結晶就是生子。第四部分由戀愛推至家庭生活。“蓮蓬呀子多,/兩岸呀榴樹婆娑;/喜鵲呀喧噪,/榴花呀落上新羅。/溪中/采蓮,/耳鬢邊暈著微紅。/風定,/風生,/風颶蕩漾著歌聲。”景中生情,俯看蓮蓬,平視兩岸,榴樹婆娑,喜鵲喧叫,石榴亦多子,含義包孕其中。由蓮蓬多子想到結婚生子,溪水中采蓮的女子啊,想到這些便羞澀直至耳鬢。風停而又起,起而又停,歌聲就在起起停停中回旋。
暮色蒼茫,歸去來兮。第五部分寫采蓮歸去。“升了呀月鉤,/明了呀織女牽牛;/薄霧呀拂水,/涼風呀飄去蓮舟。/花芳,/衣香,/消溶入一片蒼茫;/時靜,/時聞,/虛空里裊著歌音。”時間推移,月已升起,照亮了天空的織女牽牛星;水面上升起薄霧,蓮舟上涼風襲來,涼意不斷;花的芬芳,衣的香氣,消失在一片蒼茫中。裊裊清音時斷時續,曲未終,人散去,江上余音繚繞。
歌聲傳達的美感沁人心脾,整首詩的意思容易理解,又籠罩著一種朦朧美。《采蓮曲》的五個部分是完整而不可分割的,彼此相互聯系,詩意未曾斷絕。歌聲貫穿始終,自然美與人情美融為一體,借助物象呈現出來。詩人圍繞著歌聲取材,以女子的情感滋生過程結構全篇。五個部分結構雖同,讀來的感覺卻都各自有新鮮味兒。聽覺中的風聲、波聲、漿聲次第傳來,仿佛為歌聲伴奏,又仿佛為歌聲注入靈魂;視覺中的蓮舟、蓮藕、蓮子、溪水、明月一一撲入眼簾;嗅覺中的花芳、衣香,暖意融融而愛意不絕;觸覺中的風定、風生仿佛傳遞著羞澀之情。溪頭、溪中、溪間,層次分明而意蘊幽深。江南的荷塘月色中,渴望愛情的呼喚那么含蓄,那么深沉,又那么熱烈,那么陽光。朱湘汲取了中國文學中樂府歌詩的美感,整首詩讀起來音節響亮,節奏明快,富于動感,古典意象融入現代話語之中,古典今韻,古意今情,皆在其中,別具一番風味。朱湘《采蓮曲》是一首白話文的歌詩,是中國現代詩歌史上融傳統題材入現代的一次成功嘗試。
朱自清《荷塘月色》:日常生活的情緒表達
這幾天心里頗不寧靜。今晚在院子里坐著乘涼,忽然想起日日走過的荷塘,在這滿月的光里,總該另有一番樣子吧。月亮漸漸地升高了,墻外馬路上孩子們的歡笑,已經聽不見了;妻在屋里拍著閏兒,迷迷糊糊地哼著眠歌。我悄悄地披了大衫,帶上門出去。
沿著荷塘,是一條曲折的小煤屑路。這是一條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荷塘四面,長著許多樹,蓊蓊郁郁的。路的一旁,是些楊柳,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樹。沒有月光的晚上,這路上陰森森的,有些怕人。今晚卻很好,雖然月光也還是淡淡的。
路上只我一個人,背著手踆著。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個世界里。我愛熱鬧,也愛冷靜;愛群居,也愛獨處。
像今晚上,一個人在這蒼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覺是個自由的人。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說的話,現在都可不理。這是獨處的妙處,我且受用這無邊的荷香月色好了。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彌望的是田田的葉子。葉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層層的葉子中間,零星地點綴著些白花,有裊娜地開著的,有羞澀地打著朵兒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剛出浴的美人。微風過處,送來縷縷清香,仿佛遠處高樓上渺茫的歌聲似的。
忽然想起采蓮的事情來了。采蓮是江南的舊俗,似乎很早就有,而六朝時為盛;從詩歌里可以約略知道。采蓮的是少年的女子,她們是蕩著小船,唱著艷歌去的。采蓮人不用說很多,還有看采蓮的人。那是一個熱鬧的季節,也是一個風流的季節。梁元帝《采蓮賦》里說得好:
于是妖童媛女,蕩舟心許;鷁首徐回,兼傳羽杯;棹將移而藻掛,船欲動而萍開。爾其纖腰束素,遷延顧步;夏始春余,葉嫩花初,恐沾裳而淺笑,畏傾船而斂裾。
可見當時嬉游的光景了。這真是有趣的事,可惜我們現在早已無福消受了。
于是又記起,《西洲曲》里的句子:
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
今晚若有采蓮人,這兒的蓮花也算得“過人頭”了;只不見一些流水的影子,是不行的。這令我到底惦著江南了。 這樣想著,猛一抬頭,不覺已是自己的門前;輕輕地推門進去,什么聲息也沒有,妻已睡熟好久了。
一九二七年七月,北京清華園。
寫到采蓮的還有朱自清。朱自清的這篇《荷塘月色》大家都熟悉,這篇散文所寫的就是一次心靈凈化的過程。這個過程是從“不平靜”開始的,詩人幾天的不平靜一直沒有被消解,恰恰趕上一個有月亮的晚上,便想到荷塘了。去荷塘的路上,想的也不少。當下的荷塘月色并沒有令詩人完全釋放,故而進入古典時代。這時候的朱自清正在教詩選,想必《西洲曲》就是教學篇目,教的時候參考了《采蓮賦》,故而采摭入文比較自然。走進古典,也讓詩人走出喧囂,獲得了一時的寧靜。這個過程僅僅是哄孩子睡覺的時間,自“妻在屋里拍著閏兒,迷迷糊糊地哼著眠歌”始,至“不覺已是自己的門前;輕輕地推門進去,什么聲息也沒有,妻已睡熟好久了”。趁妻子哄孩子,出去散步;妻子睡著了,才回來,朱自清確實有躲清閑的嫌疑。不過,即使他在,也是幫不上什么忙的,何況還“頗不平靜”,萬一夫妻之間起口角,則糟糕透頂。
那么,朱自清為什么心情不平靜呢?《荷塘月色》載《小說月報》第十八卷第七號(1927年7月10日),署名佩弦。朱自清1925年8月經胡適、俞平伯推薦赴清華學校任教。1927年1月,朱自清去白馬湖搬家,正式攜眷舉家遷入清華。(參姜建、吳為公:《朱自清年譜》,光明日報出版社2010年版,第52一61頁)不平靜的原因是生活空間的變化。這段搬家生活令朱自清難以釋懷,有兩個孩子仍未能和他們一起。再參考此前創作詩詞:6月 23日擬古詞《溫庭筠更漏子(錦衾寒,鴛枕膩)》,6月24日《擬迢迢牽牛星》,7月2日《溫庭筠河傳(雙槳,無恙)》,7月3日擬古詩《回車駕言邁》,7月9日擬古詞《韋莊菩薩蠻(春風又綠江南草)》;此后,7月14日擬古詞《牛嶠菩薩蠻》,8月3日擬古詞《張泌江城子》,8月6日擬古詞《牛希濟生查子》,8月16 日擬古詩《上山采蘼蕪》,這些擬古詩詞文本中相當一部分具有言情性質,言情中又往往有寄托,這些作品與朱自清的生活狀態或許有些聯系。1927年的中國并不平靜,時常發生的事件、沉悶的政治空間對于關注時政的朱自清有很大的影響,尤其王國維之死對他的觸動很大。這方面很多學者有所探討,此處不再贅言。
若有一處荷塘,在你不平靜的時候容納你,在你遇見煩惱的時候點亮你,在你無所適從的時候庇護你,引你進入一個自我純凈的世界,令你感覺一身輕松,那是多么美好啊!這片荷塘就是心靈的港灣,疲憊之際,有絲絲暖意;倦怠之時,有片片綠意;焦躁不已之時,可獲得寧靜;單戀期間,可重建期望。
朱自清走向了通向荷塘的路,這是他熟悉的路,只是平常總是白天走,夜月之中,未曾走進來,體驗便不同了。“荷塘四面,長著許多樹,蓊蓊郁郁的。路的一旁,是些楊柳,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樹。沒有月光的晚上,這路上陰森森的,有些怕人。今晚卻很好,雖然月光也還是淡淡的。”看來,白天走過,沒有月亮的晚上也曾走過,這回選擇有月亮的晚上走近荷塘,能看到不一樣的風景。這種不一樣是夜所帶來的,也是中國古典詩賦帶來的。
接著就到了荷塘,先寫看到的:“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彌望的是田田的葉子。葉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層層的葉子中間,零星地點綴著些白花,有裊娜地開著的,有羞澀地打著朵兒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剛出浴的美人。微風過處,送來縷縷清香,仿佛遠處高樓上渺茫的歌聲似的。”寫了葉子,葉子“像亭亭的舞女的裙”,花則像舞女了,“有裊娜地開著的,有羞澀地打著朵兒的”。寫了花兒,月光下的蓮花是亮亮的,故而用“明珠”“星星”,以“碧天”襯托星星,就像葉子襯托花兒。寫了花香,與朱湘《采蓮曲》一樣,而朱自清此際可能聽到了歌聲,或者想到了古典詩詞《采蓮曲》,以聽覺喻嗅覺,花香與歌聲的沁人心脾是一致的。
終于,朱自清打開了古典的世界。賞蓮想到采蓮,進入教學空間,也進入品鑒空間。“采蓮是江南的舊俗,似乎很早就有,而六朝時為盛;從詩歌里可以約略知道。采蓮的是少年的女子,她們是蕩著小船,唱著艷歌去的。”女子唱著《采蓮曲》去采蓮,人賦又入詩,都在六朝。作者并沒有回避愛情,“采蓮人不用說很多,還有看采蓮的人。那是一個熱鬧的季節,也是一個風流的季節”,三言兩語便代入情感,采摭梁元帝《采蓮賦》狀其情形,卻僅為“嬉游”而已。于是“又記起”《西洲曲》,從所采摭的字面上看也僅僅是采蓮的過程,這幾句放在全詩之中表達的卻是相思之情。“今晚若有采蓮人,這兒的蓮花也算得‘過人頭’了;只不見一些流水的影子,是不行的。”大概水中的蓮花是最美的,朱自清的欣賞到此就結束了。回家的路上,他還沉浸在古典的世界里,“猛一抬頭,不覺已是自己的門前”,回到另一個安靜的世界里,人的家常生活世界里。
《荷塘月色》是寫作者自己的生活,與以往觀察者的角色不同,荷塘風景中始終有自己的影子。其實,這是一篇與現實生活隔離的文本,寫的是日常生活的另一面:遠離喧囂,遠離人間煙火,追求獨自思想的空間。1925年8月至1927年1月,朱自清在清華園里過著獨身的生活,而后家眷來了,哄孩子,過日子,需要一個適應期。我覺得,朱自清并不適應眼下的生活,不過,當荷塘遇見六朝詩賦,也就遇見了朱自清的教學、閱讀生活,兩者融匯才有了《荷塘月色》的誕生。朱自清僅僅是由觀蓮想到采蓮而已,采摭古典文學的六朝詩賦入文而呈現己意,想到自己曾經的江南生活,想到自中學到大學任教的經歷和體驗,自然感慨不已。文章并未把采蓮活動進行實寫,眼前僅有的一方荷塘,觸發了詩人回歸古典藝術審美空間的愿望。
《荷塘月色》中有《西洲曲》的遺響,回到古典樂府旋律中的朱自清自然想消解現實生活的苦悶。這種遺響仍在繼續,只是需要真正可歌的文本。如果繼續追溯采蓮之歌,則要說到現代歌曲的《荷塘月色》。張超詞曲、鳳凰傳奇演唱的《荷塘月色》火遍大江南北,這首歌詞、曲的作者同是張超一個人,故而能夠相融而和諧。歌詞堪稱是美與愛的結合,歌詞的特點是用韻統一,讀來朗朗上口。“剪一段時光緩緩流淌,流進了月色中微微蕩漾,彈一首小荷淡淡的香,美麗的琴音就落在我身旁。”時光如水,月色蕩漾中琴聲響起,荷的香氣四溢。多美啊,美得令人想要撲上去,沉入古典的意境中流連忘返。“螢火蟲點亮夜的星光,誰為我添一件夢的衣裳;推開那扇心窗遠遠地望,誰采下那一朵昨日的憂傷。”星光與螢火一起,夢中人醒來了,開心扉,一朵蓮花綻開一段心事。讀著這段歌詞常常會想到卞之琳的《斷章》,始終有看風景的人把你當作風景,而你也需要風景襯托。如果說第一段是引入荷塘月色,這段則直接進入了敘述的空間,似乎在講一個故事,又似乎只有故事的片斷,需要我們連綴起來。憂傷什么呢?“我像只魚兒在你的荷塘,只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游過了四季,荷花依然香,等你宛在水中央。”把自己比作魚兒,游在池塘里,多想和心愛的人兒一起守候月光,品賞荷香啊!可是,此刻的“我”仍然在等你。《詩經》中的《在水一方》是等待,《西洲曲》是追尋,這首《荷塘月色》吸收了上述詩篇的愛意,把愛意落在荷塘,落在情人的心底。就歌唱而言,中間加入一段男生的獨白也是有意義的。優美的旋律中反復強調一些關鍵詞,荷香、發香、月光、魚兒、荷塘掩映其中。而后兩段“我像只魚兒在你的荷塘”反復表達著對愛的追隨。用古典的意境,寫成現代的句子,既唱出了經典詠流傳中的優雅美感,又唱出了現代人追尋愛之家園的熱切渴望。
自古老的先秦時期開始,荷塘里的魚和蓮葉就在一起游戲,再有女子乘舟而入,便拉開了因采蓮而歌唱的的幕布。一代代的采蓮人唱著尋找家園的歌兒,那些美妙的歌詞傳達的全是愛。愛而得之,或愛而不得,或尋找愛的港灣。唐宋變革時期,則又將焦點聚于職場,表達士大夫情懷。到了現代,詩人們則將個人生活融入進來,保持了古典意味,有一唱三嘆之美,仍然回蕩在耳畔,綿延不絕,傳之久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