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筆者曾在《南方文壇》2005年第2期發(fā)表短文《走向絕境的文學批評》。彼時初涉文學批評領域,文章存在諸多疏漏,既未深人了解行業(yè)規(guī)范,也缺乏“與人為善”的批評意識。在一些秉持傳統(tǒng)批評觀念的資深人士眼中,此文充滿“戾氣”,帶有明顯的“憤青”色彩。他們認為,文學批評應當秉持與人為善的態(tài)度,深譜人情世故。批評者與被批評者之間的關系,恰似單位同事或同單元的鄰居,為維護和諧共處的局面,應當顧全大局,包容對方作品中的不足與缺陷。在這種觀念下,若批評者表現(xiàn)出不寬容、不容忍的態(tài)度,便會被視作心胸狹隘、修養(yǎng)不足,仿佛遇到不合意的作品,繞道而行才是明智之舉。當這種觀點成為評判標準,許多批評者即便心中有諸多見解,也只能選擇沉默,將話語咽回肚里。
如今重提20年前的舊作,實因當下文學批評領域的現(xiàn)狀與往昔呈現(xiàn)出令人驚訝的相似性。在與同行的交流中,筆者發(fā)現(xiàn)大家對這一現(xiàn)象的認知存在差異,但個人在深入觀察后,內(nèi)心著實感到震驚。
近期,筆者系統(tǒng)閱讀了新近獲得茅盾文學獎及其他熱度極高的長篇小說。在閱讀過程中,對這些作品產(chǎn)生了一些不同看法,這些思考本適合以文學批評的形式展開探討。然而,在拜讀了大量相關評論文章后,筆者卻不得不放棄撰寫批評文字的想法。這并非因為這些評論已將熱點長篇小說的方方面面剖析殆盡,實際情況恰恰相反。倘若沒有仔細閱讀原著,讀者根本無法理解這些評論中驚人的論斷、拔高的評價,以及看似淵博的“知識”從何而來。值得慶幸的是,這些作品的“熱”更多局限于評論文章、少數(shù)人的討論圈子及個別嗅覺敏銳的媒體報道中,尚未真正在由“大眾”“人民”構成的閱讀市場中廣泛傳播。否則,按照商品交易中消費者對商品質(zhì)量與宣傳相符的期待,讀者必然會大呼上當,而這些脫離作品實際的評論,也難逃虛假宣傳的嫌疑。
回顧20年前文學批評陷入“絕境化”的狀態(tài),筆者曾歸納出四種典型表現(xiàn)。第一種是“結合式”批評。這類批評文章常以“某某某與某某某相統(tǒng)一(結合)作為標題,諸如“原生態(tài)與現(xiàn)代性”“自然與人文”“本土化與西方”“血腥與柔情”“歷史與詩情”“日常化與宗教性”等組合屢見不鮮。此類批評的核心并非真正基于作品實際包含的元素進行分析,而是刻意將“自然”“歷史”“現(xiàn)實”“生命”“時尚”“人文”等概念強行融入,模糊作品與概念之間的界限,最終得出該作品堪稱“史詩”和“獨一無二”的結論。這種批評方式往往忽視作品本身的細節(jié)與特質(zhì),僅通過概念的堆砌來抬高作品地位。
第二種是“哲學型(或形而上學型)”批評。此類評論中頻繁出現(xiàn)“詩性”“神性”“境界”“精神”“觀照”“雄奇”“雄渾”“超越性”等詞匯。閱讀這些文章,讀者會強烈感受到被評論的作品仿佛超凡脫俗,如同不需要任何過渡便能直達彼岸的靈光。實際上,這類批評的切入點并非真正聚焦于文本的“文學性”,而是將文本當作闡述人生際遇的哲學論著。許多評論在論述時,都或明或暗地以米蘭·昆德拉“文學就是對存在的勘探”這一觀點為基礎,通過這種理論支撐,使讀者在閱讀評論時難以反駁,只能被動接受其對作品的拔高評價。
第三種是“思想價值發(fā)現(xiàn)型”批評。這類批評圍繞文本中所謂的“立人”主旨展開,常常因挖掘出文本對人性探討的“細微之處”而故作驚訝,或者因聲稱文本延續(xù)、繼承了五四時期尤其是魯迅的“啟蒙”“批判精神”,便斷言文學新高峰已然到來。又或者參照西方文學大師的作品,為本土作家及其作品遭受“遮蔽”而憤憤不平,言辭間仿佛因批評界的“失語”和讀者的“漠視(或低能),耽誤了一位文學大師的誕生。此類批評的價值觀以“人文”為核心,論述中大量使用以“人文”為前綴的概念術語,看似深刻,實則缺乏對作品具體內(nèi)容的細致分析。
第四種是“文如其人型”批評。其核心觀點在于強調(diào)“人格”與“文品”的統(tǒng)一,追求“真實”與“真誠”的有機融合,試圖通過對作家個人特質(zhì)與作品風格的關聯(lián)分析,證明二者深度契合。然而,這種批評方式往往過于簡單化地將作家與作品劃等號,忽略了文學創(chuàng)作過程中的復雜性及作品可能具有的多義性。
時光飛逝,20年彈指一揮間。如今文學批評的“絕境化”呈現(xiàn)出與過去截然不同卻同樣值得警惕的態(tài)勢。過去,文學批評在精神層面不斷挖掘,試圖在物質(zhì)世界的擠壓中為文學尋找精神價值;而現(xiàn)在,批評界似乎認為精神世界已然飽和,無需再進行批判式探尋,甚至將目光轉向物質(zhì)世界內(nèi)部,認定物質(zhì)本身即蘊含精神,“硬知識”“事實”等同于曾經(jīng)孜孜以求的“意義感”。這種轉變背后隱藏的問題,需要我們深人剖析與反思,對其進行分類,重新審視文學批評應有的方向與使命。
其一是文獻考據(jù)型批評。這類批評話語和價值框架,暴露的是文學批評的錯位與迷失。日常生活、絮語、風俗、歷史、神話、民族習慣、家常倫理等元素,作為敘事文學的基本構成與故事根基,是文學虛構大廈得以建立的重要支撐。從文學理論的角度來看,羅蘭·巴特在其符號學理論中強調(diào)對文本符號意義的挖掘,這啟示我們,對于敘事文學中的這些元素,批評關注的重點不應是單純坐實它們是否為“硬知識”“硬事實”,而是要深入到這些看似“硬”的元素背后,從敘述紋理、語式語調(diào)和作家流露出的心緒態(tài)度中,探尋作家的價值取向,并得出超越文本的思想結論,從而將文學觀念引入當代生活的深層。
然而,當下的文學批評現(xiàn)狀卻令人擔憂。不少批評者完全沉浸甚至沉陷在作家所呈現(xiàn)的個人知識經(jīng)驗和“硬事實”的汪洋大海之中。他們在批評過程中,大量調(diào)用文獻資料、社會事實、現(xiàn)實規(guī)劃及哲學觀點,目的僅僅是為了考據(jù)、論證作家運用個人經(jīng)驗的正確性與真理價值,還將其“歷史化”。這一現(xiàn)象與當代文學批評中過度追求歷史化、史學化的趨勢緊密相關。就如一些批評家狹隘地理解歷史化概念,將其等同于史料堆積,以堆積史料為榮。這種做法,本質(zhì)上是把敘事文學創(chuàng)作“知識化”,將文學批評“史學化”。一旦文學敘事被簡單歸結為“硬知識”和“硬事實”,文學批評的功能便被極大削弱,只剩下對作品的圖解和闡釋,不得不懸置其對價值、審美及觀念形態(tài)的介入。長此以往,文學批評將逐漸失去其獨特的思想性與批判性,淪為文學創(chuàng)作的附庸。
其二是主題升華型批評。這種主題先行式的批評方式,暴露了批評的強制性及對敘事本身的扭曲和背離。“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這一充滿宗教意味的表述,在文學批評領域映射為對某種崇高、嶄新的價值的追尋。在當下中國文學批評語境中,與“光”類似的表達“新”的理論關鍵詞不斷涌現(xiàn),如融合、回歸、再造等,與之匹配的則是鄉(xiāng)土、方言、傳統(tǒng)、民俗等古典文化元素,以及產(chǎn)業(yè)、農(nóng)文旅、美麗、幸福、富裕等具有時代特色的詞匯,共同形成了一個奇特的術語庫,這個術語庫帶有新聞宣傳與創(chuàng)意產(chǎn)品說明書的混合特征。
從理論層面來看,這種主題升華型的批評方式,與伊格爾頓所強調(diào)的文學批評應揭示文本意識形態(tài)內(nèi)涵的觀點背道而馳。批評者往往不是基于文本的真實敘事邏輯,而是憑借這個術語庫,對作品主題進行強行升華。比如,當需要體現(xiàn)鄉(xiāng)土性時,批評家便從文本中抽取農(nóng)耕社會的靜謐、安逸、天人合一等元素;想要解讀民俗,就突出神神叨叨情節(jié)背后神秘的儀式感;涉及傳統(tǒng)文化,便會聚焦鄉(xiāng)村中如活化石般的老者守護的傳統(tǒng);在闡釋美麗、富裕主題時,又選擇性屏蔽敘事中隱藏的苦澀與無奈,將精神疲軟、無奈將就解讀為“美麗”“富裕”滿溢后的人生常態(tài),仿佛中國人的價值觀和人倫日用就凝固在這樣被建構出來的“糾結”與悵惘之中。這不僅扭曲了作品原本的敘事意圖,也誤導了讀者對作品的理解,長此以往,會破壞文學批評與文學創(chuàng)作之間應有的良性互動,阻礙文學的健康發(fā)展。
當然,文學批評還存在諸如自說自話型,這類批評主張堅決捍衛(wèi)文學的圈子化,仿佛文學批評只是小圈子內(nèi)的自我狂歡,與廣大讀者和社會現(xiàn)實脫節(jié);還有呼喚干凈的文學理論,主張文學性研究,然而在實際操作中卻常常陷入理論的空洞說教,缺乏對文學作品的深人剖析。這些現(xiàn)象都反映出當下文學批評的弊病,亟待我們從理論與實踐層面進行反思與改進,重新找回文學批評應有的活力與價值。
上述文學批評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并非簡單指向文學批評功能的重新界定問題。盡管在學科發(fā)展的關鍵節(jié)點,重新審視文學批評的功能具有必要性,但當下的問題更應被視為“新時代焦慮癥”的典型表征,而非所謂的“范式轉化”。托馬斯·庫恩的“危機”理論指出,當既有理論解釋模式失效時,才會引發(fā)“學術危機”并促使范式轉化。然而,新時代以來的敘事文學,尤其是熱點長篇小說,在物質(zhì)敘事的表層之下,本質(zhì)上延續(xù)著新世紀乃至20世紀90年代對日常生活的書寫傳統(tǒng)。其變化僅體現(xiàn)在對物質(zhì)世界的處理方式上一物質(zhì)世界從曾經(jīng)被欲望化的客體,轉變?yōu)榕c精神世界同等重要的存在,作家試圖在滿足物質(zhì)需求的過程中,表達精神成長的復雜軌跡。
這種精神成長的暖味性,源于敘事中物質(zhì)增長與觀念變革界限的模糊。正如雷蒙德·威廉斯在《馬克思主義與文學》中強調(diào)的“情感結構”概念,當下的敘事文本中彌漫著物質(zhì)相對滿足與現(xiàn)代觀念沖突帶來的頹唐、無聊與無奈情緒。這種集體性的情感狀態(tài),實則是物質(zhì)“滿足”與外在植入的現(xiàn)代“觀念”對人性發(fā)展產(chǎn)生反噬的體現(xiàn)。借用阿爾都塞“意識形態(tài)國家機器”3理論,這些被植人的觀念如同隱形的控制機制,與人性發(fā)展所需的從容狀態(tài)形成尖銳矛盾。雖然這種矛盾潛藏于文本深處,但在對多部作品的整體觀照下,其引發(fā)的思想張力已成為當代文學獨特的審美價值來源。正如詹姆遜所言,文學中的矛盾與張力正是社會現(xiàn)實的象征性表達,這種物質(zhì)與精神的博弈過程,恰恰構成了文學性的核心。
從總體來看,這種矛盾與張力為當代小說提供了豐富的闡釋空間。它既根植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土壤,又成為與世界現(xiàn)代性對話的重要媒介,構成了當代文學的思想底色。要深入挖掘其背后的深層意蘊,需要讀者以現(xiàn)代性眼光穿透文本表層。這種敘事策略使得新時代文學呈現(xiàn)出“暖味”特質(zhì),甚至看似偏向物質(zhì)世界,但本質(zhì)上并非否定精神訴求。這與柄谷行人在《世界史的構造》中提出的“關聯(lián)性”理論相呼應一精神價值無法脫離物質(zhì)基礎獨立存在,而是通過具體的生活細節(jié)與社會機制得以呈現(xiàn)。
然而,當下文學批評的種種“焦慮”表現(xiàn),暴露出嚴重的認知偏差。無論是文獻考據(jù)型批評對“硬知識”的盲目追逐,還是主題升華型批評對政策話語的機械套用,本質(zhì)上都將某種框架預設為文學敘事的必然邏輯。這種批評模式遵循的是詹姆遜所批判的“政治無意識”思維,將文學簡化為意識形態(tài)的傳聲筒,切斷了文本中異質(zhì)思想與審美取向的張揚。正如特里·伊格爾頓在《二十世紀西方文學理論》中強調(diào)的,文學批評若喪失對文本復雜性的尊重,就會淪為外部話語的附庸
這種批評傾向的后果不容忽視。當文學批評將作品中的民族知識、民俗禮儀等元素簡單等同于社會學或人類學的研究對象時,實則消解了文學自身的獨特價值。蘭色姆在《新批評》中指出,文學的價值在于其語言的自我指涉性與審美獨立性。若文學及其批評淪為其他學科的注腳,將直接威脅到文學作為獨立審美領域的存在意義。在構建中國式現(xiàn)代化“三大體系”的時代語境下,缺乏價值論根基的文學批評,不僅無法承擔起文化建構的使命,更可能導致文學與現(xiàn)實對話的失效。因此,打破這種“焦慮式”批評模式,重建以文學性為核心、以價值論為導向的批評體系,成為當代文學研究亟待解決的重要課題。
構建中國式現(xiàn)代化文學批評體系,必須克服“新時代焦慮癥”。從文學理論的發(fā)展脈絡來看,中國式現(xiàn)代化批評的構建,絕非文獻考據(jù)式的史料堆砌與主題升華式的空洞闡釋所能完成。這種簡單化的批評模式,本質(zhì)上背離了伽達默爾“視域融合”的闡釋學理論——批評者若僅執(zhí)著于文本表層的“硬知識”考據(jù),或機械套用預設的主題框架,便將自身封閉在固有的認知視域內(nèi),無法真正實現(xiàn)與文本、時代的有效對話。同時,這也與巴赫金的“對話理論”相悖,過度強調(diào)單一視角的批評,極易扼殺文學文本中多元聲音的碰撞與交融,使文學淪為某種既定話語的傳聲筒。
此外,中國式現(xiàn)代化批評更不能通過閉門造車的方式實現(xiàn)。那種試圖脫離社會現(xiàn)實,營造小圈子內(nèi)“希臘小廟”的批評傾向,恰似布魯姆在《西方正典》中批判的精英主義封閉化批評模式,將文學從豐富的社會語境中剝離,使其喪失了與時代共振的生命力。而將文辭結構過度純化,片面追求表面“文學性”的做法,則陷入了新批評派“細讀”理論的誤區(qū)——僅關注文本內(nèi)部的形式結構,卻忽視了文學與社會、歷史、文化的深層關聯(lián)
構建中國式現(xiàn)代化批評體系,本質(zhì)上是一個需要扎根創(chuàng)作實踐、深入挖掘與提煉的過程。這一過程與本雅明“星叢”理論所強調(diào)的辯證思維不謀而合一批評者需要以敏銳的洞察力,在紛繁復雜的文學現(xiàn)象中捕捉關鍵元素,通過關聯(lián)性思考揭示其背后的深層邏輯。同時,這也呼應了德勒茲“塊莖”理論中對開放性、異質(zhì)性思維的倡導,鼓勵批評者突破線性、單一的思維模式,在多元維度的互動中構建新的批評范式。
基于上述分析,面對“新時代焦慮癥”,文學批評不應將其視為消極的阻礙,而應轉化為推動理論創(chuàng)新的積極動力。這要求批評者首先克服語言層面的亢奮與浮躁,避免陷入詹姆遜所說的“語言的牢籠”一—即過度依賴宏大理論話語,而忽視文本的具體細節(jié)。相反,批評者需要回歸新時代文學的敘事紋理,正如希利斯·米勒強調(diào)的“細讀”應聚焦于文本的“異質(zhì)性”與“矛盾性”,在細微的筆觸與話語流動中,發(fā)現(xiàn)蘊含其中的中國式現(xiàn)代化文學批評的獨特書寫方式與審美特質(zhì)。這種批評路徑,既尊重文學的審美獨立性,又能在與時代精神的對話中,構建具有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的文學批評體系,真正實現(xiàn)文學批評對文學創(chuàng)作的引領作用與對社會現(xiàn)實的回應能力。
當文學批評沉溺于文獻考據(jù)的史料堆砌,執(zhí)著于主題升華的概念游戲,或是陷人自說自話的圈子狂歡時,所謂的“新時代焦慮癥”早已超越了學術探討的范疇,暴露出其文化投機的本質(zhì)。批評家們不再以文本細讀為根基,轉而追逐熱點理論的時髦術語,迎合政策話語的表面訴求,甚至將文學作品當作印證預設結論的工具。這種投機行為,本質(zhì)上是將批評的嚴肅性消解為功利性的價值交換一一用廉價的闡釋換取學術曝光,以空洞的升華謀求話語權力,最終使文學批評淪為依附于外部需求的文化快消品。
更值得警惕的是,當這種焦慮被內(nèi)化為批評實踐的本能,當投機取巧成為默認的價值追求,文學批評便徹底喪失了其獨立品格與精神鋒芒。它不再是叩擊作品靈魂的思想之錘,而是粉飾文本的華麗外衣;不再是引領審美方向的路標,而是追逐流量的風向標。批評家們忘記了,文學批評的生命力在于對文學本質(zhì)的堅守,對審美價值的捍衛(wèi),以及對思想深度的開拓。當批評成為意識形態(tài)的傳聲筒、學術名利的競技場,文學批評便徹底背離了“批評”二字的初衷,淪為徒有其表的文字游戲。
擺脫“新時代焦慮癥”,需要整個學術生態(tài)的革新。文學批評唯有掙脫投機的桎梏,重拾對文本的敬畏之心、對審美判斷的專業(yè)自信,才能重新成為照亮文學創(chuàng)作的理性之光。畢竟,真正的文學批評價值,永遠誕生于批評家與作品之間真誠的對話,而非焦慮驅(qū)動下的利益共謀。唯有如此,文學批評才能在新時代語境中重獲尊嚴,重新承擔起推動文學進步、塑造文化精神的使命。
[1][美]托馬斯·庫恩:《科學革命的結構》,金吾倫、胡新和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37一38頁。[2][英]雷蒙德·威廉斯:《馬克思主義與文學》,王爾勃、周莉譯,河南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128—135頁。[3][法]路易·阿爾都塞:《哲學與政治:阿爾都塞讀本》,孟登迎譯,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325一366頁。[4][美]詹姆遜:《政治無意識:作為社會象征行為的敘事》,王逢振、陳永國、馬海良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1—30頁。
[5][日]柄谷行人:《世界史的構造》第3部,趙京華譯,中央編譯出版社,2012年版,第135—202頁。
[6][英]特里·伊格爾頓:《二十世紀西方文學理論》,伍曉明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220一243頁。[7]蘭色姆的《新批評》是新批評派的重要代表作。新批評派堅持文學批評是對于批評對象的描述和評介,文學批評主要關注的是整體,即文學作品是否成功地形成了一個和諧的整體,組成這個整體的各個部分又具有怎樣的相互關系等信條。蘭色姆在書中通過對其他批評家理論的討論展開自己的觀點。關于“結構一肌質(zhì)”理論,是在與瑞恰慈、燕卜蓀、艾略特等人關于詩學理論的討論中逐漸顯現(xiàn)出來的,幾乎彌漫在整部書始末。而對于文本細讀及文學批評是對批評對象的描述和評介等相關內(nèi)容,在蘭色姆對傳統(tǒng)和當時流行批評流派的批判中有所體現(xiàn),他在批判中闡述新批評應有的理念和方法,強調(diào)文學批評要關注作品本身的結構、肌質(zhì)等內(nèi)部要素,以及作品的整體和諧性及各部分關系,這實際上從文學語言本身強調(diào)了文學的價值在于自我指涉性與審美獨立性,此論點也分散在該書始末。參見[美]約翰·克羅·蘭色姆:《新批評》,王臘寶、張哲譯,江蘇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
作者簡介:牛學智,寧夏社會科學院研究員。
(責任編輯牛寒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