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青年社交關系的異化與重構

中圖分類號：D4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25）09-0063-06

習近平強調“青年是引風氣之先的社會力量”[1]，青年群體的發展關乎國家的未來與民族的希望。馬克思指出：“一個人的發展取決于和他直接或間接進行交往的其他一切人的發展。\"[2]青年社交文化作為青年群體文化符號體系的核心載體，在社會互動實踐中建構著獨特的代際話語形態，既以具象化的交往模式詮釋著新生代的文化解碼邏輯，又動態呈現著現代青年在價值選擇、行為模式與生活方式層面的代際特征，在引導“青年更加主動、自信地適應社會、融入社會\"[3]中發揮著不可代替的作用。

馬克思指出：“人的本質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4]以\"搭子”為中心，建構起關系聯結、交流交往、情感認同的復合型社會互動機制，青年群體通過趣緣聚合與交流共鳴形成內生性動力，將臨時性協作關系升維為符號化實踐，最終演化為具有代際特征的群體性文化癥候，形塑出互聯網時代的新型社交亞文化形態?！按钭覾"社交的出現，使青年將社交關系切割為“飯搭子\"“學習搭子\"等碎片，忽視人的整體性，陷入原子化生存狀態。當代青年依賴算法匹配“搭子”，視技術為中立工具，忽視了平臺資本企圖通過數據控制社交關系的本質，社交圈持續固化。正如馬克思所說：“機器遷就人的軟弱性，以便把軟弱的人變成機器。\"[5]工具理性因過于膨脹和對于目的理性的僭越使得技術成為社會交往奴役人的工具，導致社會交往的“物化”“工具化\"“貨幣本位”等異化現象，使個體陷入存在主義危機一生活意義和存在價值的困境[6]。這種青年亞文化實踐作為生成性的文化范式與承載代際標識的癥候式符碼體系，亟須對之進行系統性解構與批判性闡釋。

一、“搭子”社交：當代青年新型社交文化實踐及樣態表征

青年作為數字時代的“原住民”，不同于前輩群體的“強關系”，他們聚而不群、孤而不獨、個性鮮明，在數字技術的主導下，習慣于在網絡世界拓展社會人際關系?！按钭印弊鳛椤叭蹶P系”的代名詞，常常出現在各個領域，成為青年群體渴望得到情感認同的表達性符號工具，在青年文化圖譜中獨樹一幟。

（一）“有分寸”的親密關系

在青年看來，邊界感某種程度上等同于安全感，社交邊界感已經成為青年的新需求[7]。臨時組建而成的“搭子\"對人際關系進行簡化和提純，旨在滿足特定時間段、特定領域青年的情感需求，而不需要長期進行情感經營來維系這段關系。區別于熟人社會的“強關系”，“搭子”社交以“君子之交淡如水”為核心要義，剝離傳統人際關系中的情感債務，是建立于契約合意基礎上的臨時性“組團”，使參與者免于陷入情感糾葛與情感牽絆的困境。同時，情感脫耦還會形成心理減負效應。以“血緣”為主的粘稠化社交，在人情往來、禮節規制和情感互動中，使青年產生太多心理損耗。“搭子\"社交將社交范圍精準限定在垂直停滯、水平延展的特定活動場域，構建出“點到為正”的“弱連接”社交關系。從合作時的“無話不談”到結束時的“化為泡影”，這種陪伴關系以特有的分寸感在青年群體中備受追捧，形成一種擺脫規訓卻又不失溫度的“實用性”情感，“搭子”雙方均可以在交往中保持自我。

（二）“盲盒式”的新鮮體驗

中國青年報社會調查中心聯合問卷網對1335名受訪者進行的一項調查顯示， 72.6% 的受訪青年表示自己生活里存在“搭子”， 68.9% 的受訪青年認為找“搭子\"是踏出社交舒適圈，尋求新型社交模式的勇敢一步[8]。新時代青年群體中興起的“搭子\"社交，正在將社會交往打造成一款充滿未知趣味的“盲盒式\"游戲。這種新型社交模式如同被算法賦能的現代版“投壺禮”一素未謀面的陌生人通過數字化平臺精準匹配，基于特定場景需求臨時組建成功能明確的陪伴共同體，既保持著開盲盒般的新奇體驗，又精準規避了傳統社交的沉沒成本?；邗U曼筆下的“液態現代性”與中國特有的“人情社會\"的碰撞，“搭子”實際上是青年群體在社會節奏不斷加快下所發明的社交減震帶：他們將人際關系解構為可量化置換的模塊化單元，在健身、備考、旅游等具體的場景中，每個“搭子”都如同不知具體背景、性格的“限定款盲盒”。關系的建立與解除輕而易舉，參與者既不必擔憂隱私越界的情感綁架，也無需經歷親密關系建構中的試探博弈，每次匹配都暗含著開盲盒的未知驚喜，可能邂逅志趣相投的平行靈魂，也可能遭遇價值觀沖突的文化碰撞。當“搭子\"們在合作結束時默契退場，那些共同經歷如同拆封后的盲盒，既不必陳列在“人際展柜\"中繼續展示，又能作為記憶碎片存入情感賬戶，這種“社交留白”的藝術恰恰提供了當代青年對抗焦慮的“限量版\"溫暖。

（三）“精準化”的同頻共振

在算法中介的現代社交圖景中，盡管人工智能的自然語言處理在一定程度上填補了青年的情感空缺，但也讓他們陷入群體性孤獨的深淵。上述調查顯示， 70.1% 的受訪青年在找“搭子\"的過程中更注重興趣相投[8]。實現情感陪伴的“搭子\"社交，不僅能精準滿足個體心理方面的需要，而且能為個體帶來積極的具身體驗和精神層面的享受，豐富青年群體的生活樣態?！按钭覾"基于精準化個人的興趣愛好而形成，滿足了青年群體社交關系多樣化的需要。一個人在不同領域可以擁有不同的“搭子”，如“考研搭子\"互相學習、“旅游搭子”組隊娛樂、“飯搭子”品嘗幾道菜品等。社交“搭子\"作為無聲自我宣泄孤獨的表達性符號，憑借智能算法使興趣相投的陌生群體快速聯結，以特定領域所擁有的共同語言為根基實現情感陪伴，達到情緒反饋的最大化，彼此間情感同頻共振，收獲更多的情緒價值。

二、“搭子”之謎：新時代青年社交模式轉向的原因

作為當前青年思維范式和價值取向代際特征的體現，“搭子\"社交是微觀主體認知圖式嬗變、中觀媒介技術邏輯形塑與宏觀風險社會結構轉型三重動力機制互構的產物?！按钭覾"社交雖在一定程度上能建構起“情感烏托邦”，使青年群體獲得精準陪伴式的情感，在陌生社會中保存自我，但其背后所折射出的異化癥候和精神隱喻卻不容忽視。因此，解碼“搭子\"社交這一熱點現象的底層邏輯，可以探索出青年群體隱藏在社交選擇之后的自我認知圖式。

（一）安全歸屬：異質化個體渴望情感認同

現實生活中的交往異化現象使個體認同陷入困境，而\"搭子\"社交的出現，在某種程度上滿足了青年在情感方面安全歸屬的需求。新時代青年群體生長于網絡高度發達的數字時代，他們在享受智能時代高度便利的同時，卻成為“最孤獨的一代”。這種孤獨感在科技的影響下，不斷擴大輻射面。一是“搭子\"社交折射了新時代青年心理的嬉變及內心情感的空虛。當代青年群體大到衣食住行，小到休閑娛樂無不在線上進行，彼此面對面交流交往變少?；诰W絡匿名化的特質，青年群體可以在網絡上暢所欲言，釋放“天性”，但這同時也削弱了青年在線下社交的親密感，使之陷入“群體性孤獨”狀態。在大數據的推送下，青年群體能夠認識豐富多彩的外部世界，結識算法技術所推薦的興趣相投的群體，在網絡平臺中輕易收獲幸福感和獲得感。但回歸現實世界，他們卻往往難以形成類似的情感認同，當心理預期同現實境遇落差較大時，青年群體的孤獨感將不斷加深，加重“社交焦慮”，導致強烈的歸屬需求和社交行為隱退間的割裂。這種割裂實質上是青年群體在社交行為中情感需求與自我防御的二元對立的體現。二是在“群體性孤獨”矛盾心態下，青年群體渴望情感彌合。作為“網生一代”，青年群體在現實生活中的社交活動較少，社交空間相對狹小，他們更希望在面對面的社交過程中實現信息交換、進行心靈溝通和建立情感聯系，以獲得他者肯定來對抗精神層面的空虛和孤獨。在這種需求下，“搭子”社交應運而生以彌補“社交不足”，為青年的情感皈依開辟新路徑。三是“搭子\"社交是異質化個體角色的自我構建和身份認同的需要。青年群體尋找“搭子”的過程，實際上也是在構建自身角色和進行自我表達。同“搭子”互動的過程中，青年群體依據自身內在的身份認知進行符號化自我呈現。這種行為本質上是戈夫曼“前臺一后臺\"理論的行為表演性實踐，通過群體互動機制中的象征性交換，實現社會角色的動態建構與身份認同的鞏固。青年群體的情感歸屬訴求與身份展演欲望形成雙重驅動，共同作用于“搭子\"社交范式的生成，使其成為后現代語境下青年應對原子化生存的新型社交策略。

（二）高效聯結：技術催衍的“繭房效應”

“搭子\"社交是數字技術和社交平臺共同作用的產物，為“網生一代\"提供了精神代餐。近年來，從陌生到親密，“搭子\"的需求、匹配和聯結等活動都是在圈層內部完成的。當前，使用互聯網進行社交頻率較高的青少年占 17.60% ，頻率中等的青少年占 50.36% [9]。一方面，青年群體圈層內尋找“搭子”加劇了群體思維的同質化。以興趣為導向的青年社交模式，雖能快速建立情感聯結，卻容易形成雙重閉環效應。在關系維度上，過度依賴同質化社交圈層，導致交往對象限于特定志趣群體；在認知維度上，長期浸泡在單一信息環境中，造成信息接收的窄化。長此以往，圈層內的信息封閉與認知固化導致“繭房效應”，“搭子”們思維同質化。另一方面，社交平臺重塑信息交互范式?；跀底旨夹g的迭代發展，算法推薦機制對青年群體社交行為產生廣泛影響。社交平臺中深度嵌入的算法架構與動態滲透的運算邏輯，將人類行為轉化為可解析、可預測的數據流，社交行為被納入供需匹配的編程節點，個體被分解為具有明確功能標簽的“社交元件”。系統在海量用戶行為數據的深度挖掘與分析的基礎上，對青年用戶的瀏覽行為數據、社交互動頻率及內容偏好特征實施多維度分類化處理，算法模型繼而作為連接“搭子\"間的橋梁，在互聯網上達成“一呼百應\"的效果。在社交平臺上發布尋找旅游“搭子\"的文章，就能結識到出發地不同，但目的地相同的旅伴；搜索“飯搭子\"就可以基于地理位置，匹配到消費水平和消費理念一致的伙伴，不必為了合群而合群，擁抱屬于自己的舒適生活。“飯搭子\"“考研搭子\"“旅游搭子\"等具象需求，不僅是興趣所向，也是身份校驗的標識，帶來“同好相聚”的聯結感。某種程度而言，對“搭子\"社交的推崇，表明青年群體試圖在熟人社會的規訓外構建起屬于自己社交空間，是青年在高度原子化社會中追尋本體性安全的抵抗，構成新時代青年肯定自我、展示自我、標榜自我的外在依托。

（三）自我調節：社會發展變奏的壓力疏解

在高度原子化的都市生活中，“搭子“社交不僅是對青年個體心理需求的微觀折射，也映射了社會環境的宏觀變化，是現代社會加速轉型下中高強度勞動、原子化生存的產物。“搭子\"社交不僅為物質層面的城市化進程和經濟發展注入活力，還加速了社會思潮的流變與青年社會關系的變。

現代化浪潮裹挾下的社會轉型，正以流動性的形式重構著人際關系的底層邏輯。由于城市化和人口流動的影響，當前獨居青年的占比越來越大。“七普”數據顯示，在所有的“一人戶”群體中，20—39歲的人口約4000萬人，占比為32.05%[10]貝殼研究院發布的《新獨居時代報告》顯示，到2030年，我國獨居人口數量預計將達到1.5億至2億人。其中，20一39歲的獨居青年將從2010年的1800萬增加到4000—7000萬人，增長約1—2倍[]。這些數據背后折射的是現代青年深層的孤獨癥候，他們既渴望聯結又恐懼羈絆的矛盾心理催生了新型社交范式。一方面，社會壓力擠壓青年群體發展時間空間?！按钭覾"社交下的青年在享受社會發展帶來的便利同時，需應對社會化進程加快帶來的雙重壓力：公共事務的繁雜性加劇導致個體精力耗損，個體的時間壓縮也使生活節奏失衡。在這種情況下，為了在高速運轉的社會中鞏固自身的位置，青年群體就不得不將自己的生活節奏和社會交往切割，渴望在極碎片化的時間內獲取效益的最大化，用相對少的時間和精力獲得更多的情感補償。另一方面，個體原子化助推“搭子\"社交。在物質豐裕的時代背景下，當代青年的社交觀念呈現從“集體主義”向“個人主義\"轉變的趨勢，在社交領域表現為“為自己而活”的圖景。青年群體在選擇搭檔時，不同于“為他人而活\"的粘稠化社交方式，更傾向于關注自我需求的實現，將目光聚焦在自身發展和自我實現上，不愿為復雜的人情世故和禮節規制消耗更多社交成本，也不愿在“碎片化”的生活中付出時間和精力來維系長期關系，出現從曾經“患難之交\"到現在“泛泛之交”的社交功利化現象。

三、“搭子\"之弊：社交“搭子\"的異化癥候

“搭子\"社交固有其建設性一面，在一定程度上給予青年情感歸屬感，緩解其在數字時代的“群體性孤獨”。但由于數字技術的兩面性，這種社交模式也陷入社交低質化、社交圈固化、親密關系降維的異化之境。

（一）社交對象變“泛”：社交質量低質化

根據調研可知，一半以上的年輕人表示不會從同事、同學等熟人群體中“組隊”，而是傾向于在陌生群體中尋找素未謀面的\"搭子\"[12]。跳出“熟人社會”，“搭子\"社交更傾向于將“陌生社會”作為社交發生場域。

“搭子\"社交的存在導致社交質量呈現概率化傾向。一方面，當代青年在高度虛擬的網絡社會中，身份、社交目的和愛好都可以憑借自己需要來建構，通過“出門在外，身份是自己給的”來為自己打掩護，完成相應活動后又彼此默契消失于陌生社會，出現低情感投入、低質量社交現象。加之“搭子\"社交易為圖謀不軌的人利用，其往往“喬裝打扮\"以共同愛好為紐帶，在與青年互動的過程中借機傳遞錯誤思想和低質內容，擾亂媒介環境和交流空間秩序，降低青年遇到高質量“搭子”的可能性。另一方面，由于違約成本極低，無需耗費時間和精力來維系關系，“搭子\"社交一般停留于滿足淺層次的社交需求。在現實生活中，社交結果與預期不符現象時常發生，思維方式和行為模式的不同成為摧殘“搭子\"的利刃。例如，在數字平臺匹配的“考研搭子”，本意是在煎熬的時光里彼此鼓勵和監督，形成情感共鳴，但卻在“搭子\"社交中出現違反規定遲到、因壓力肆意宣泄負面情緒等問題，不僅沒有緩解備考焦慮情緒，反而增添了各自的情感內耗，最終不歡而散。

（二）社交方式聚“圈”：社交圈逐漸固化

在數字技術重構人際關系的當代語境下，“搭子\"社交折射出資本邏輯、技術理性與社會結構的三重合奏。從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視角審視，社交平臺表面上賦予個體“精準連接”的自由和空間，實則通過數據化、模塊化、時間化三重機制，將個體異化為技術系統的可編程節點，造成“人的關系向物化關系\"的異化。

“信息繭房”使得青年的社交圈趨于固化。“信息繭房”將信息接收者圈定于某類信息高墻之下，使之自覺或不自覺地趨向這類信息而排斥其他類型信息。長此以往，其信息接收和選擇受限，最終喪失從不同維度觀察社會的能力[13]。青年群體在算法推薦的“興趣共同體”中形成的臨時性連接，本質是數字勞動的新型表現形式一布爾迪厄的“文化資本慣習\"所致，看似自主的“搭子\"選擇實則受限于個體所處的文化資本結構，其在數字平臺形成的“學習搭子”“健身搭子\"等垂直社群，是現實社會階層區隔在虛擬空間的符號化再現。這種數字部落不僅未突破既有社會結構，反而通過技術賦權加深了該群體與其他群體間的認知鴻溝，使青年群體僅僅關注與自己興趣相契的特有領域，與其中的群體進行社交活動，從而造成青年群體視野窄化、認知受限。與此同時，困于“繭房”中的青年不斷在相似信息的遮蔽下，聽到自己的“回聲”，盲目堅定自己原有情感價值，聽不到外界聲音。如此，青年群體將在社交活動中過于注重小團體甚至自身利益和主觀感受，出現“轉向自我”的個人主義傾向，在“信息繭房”為主流的“搭子\"文化中社交圈不斷固化，引發個體認知單一化和價值取向極端化問題。

（三）社交關系多“浮”：關系工具理性化

當代青年群體中悄然興起的“搭子”社交，正在以極具時代特征的方式重構著人際關系的邊界。這種基于特定場域的需求而建立起來的臨時性社交關系，將人際活動切割為碎片化、即時性垂直領域模塊，精準定位于生活中具體的情感需求。當代青年熟練運用“搭子\"這個社交化標簽篩選社交對象，實現社交效率最大化，實則是數字化時代人際關系的工具理性化異化呈現。從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視角審視，這種社交形態的流行不僅是個人選擇的結果，更是資本邏輯滲透社會關系、異化社會交往的具象化表現。當人際關系被分解為可量化、可置換的功能模塊時，人作為“社會關系的總和”的本質屬性正在遭遇系統性解構。

在效率至上的價值驅動下，社交行為逐漸演變為可拆分、可量化的功能模塊。人們像組裝精密儀器般拼湊著社交關系，“健身搭子”負責運動陪伴，“飯搭子\"承擔就餐社交，“旅行搭子\"滿足出游需求，這種精確匹配模式恰似流水線上的標準化作業，將鮮活的人際互動降格為情感勞動的碎片化分工。當社交關系被簡化為特定場景的服務契約，人的社會屬性就淪為滿足工具性需求的附屬品。這種社交異化實質是資本邏輯將人際關系納入商品交換體系的必然結果一情感價值被使用價值置換，心靈共鳴被價值功能匹配替代，最終社交行為成為資本再生產鏈條上的標準化環節?！按钭覾"社交作為重塑個人生活的方式，是資本邏輯對社會關系進行階段性重構的結果，雖然解決了都市生活的即時性需求，卻在無形中將人際關系異化為可交易的數據商品，情感價值被納入平臺資本的增殖邏輯。

四、“搭子”反思：青年社交關系重構的三重轉向

“搭子\"文化屬于新時代亞文化思潮中的一股新潮，是社會加速迭代中當代青年渴望情感認同、釋放情緒、逃避社交而出現的特殊文化樣態。對之，不能倉促冠以娛樂、非正式等表象標簽，忽視其對新時代青年的精神需求和安全歸屬的觀照，而應立足全局、辯證分析，對接當代青年的深層次需求，推動其精神生活高質量發展。

（一）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引領“搭子”社交

突破算法主導“搭子\"社交所致的困境，應從微觀和宏觀兩方面著手。微觀上，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融入青年群體數字教育，培育他們在社交活動中的辯證思維以提高其科學認知能力。通過建立信息甄別算法模型與價值分析工具，引導青年在虛實交織的社交場域中構建正確的價值坐標系，依托數字技術平臺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引領個人發展，推進主流意識形態的漣漪式傳播。宏觀上，需建構多模態數字治理體系。通過算法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編碼進青年社交關系中，運用情感計算技術解析青年社交圖譜中的正向社交理念，構建基于社會網絡分析的動態監測機制。具體而言，建立數字交往的評估標準，使“搭子\"的締結過程既保留契約精神又嵌入法治基因，形成個體數字信用畫像、群體交互安全閾值、平臺責任邊界的立體化約束網絡，實現價值引領的具象化呈現。

（二）推動“搭子”社交破壁融圈

消除“搭子\"社交“繭房效應”，破除圈層壁壘、重建有機聯結需要重構社交范式的底層邏輯。算法通過“精準匹配”將人粘留于興趣、階層的同溫層，破繭之道在于激活社交層面的集體性基因，將原子化的“搭子”節點轉化為破壁融圈的社會導體。重中之重是解構算法黑箱的意識形態操控，通過開源算法、透明推薦機制打破技術霸權，讓“搭子”匹配不再局限于消費畫像的相似度計算，而是引入價值觀碰撞、知識結構互補等反脆弱性參數，實現精準匹配與深度社交的有機統一，使算法由階層固化器轉變為文化催化劑。

在數字化生存境遇下，信息“繭房”成為青年群體社交不得不面對的認知困境，如何突破算法偏食、重構開放話語空間，成為數字時代亟須解決的現實問題。可將哈貝馬斯倡導的“交往理性\"注入數字社交機理，通過設計跨圈層對話機制，讓“考研搭子\"的自習室不止傳遞備考資料，更成為教育的公共探討場域；讓“旅行搭子\"的攻略交換突破消費敘事，延伸至當地的特色文化。當每個精準匹配的“搭子\"展開功能性的社交互動引發價值共振時，信息“繭房”就會蛻變為流動的社交場域，在保持個體獨特性的同時，編織出更具韌性的社會關系網絡。同時，引導算法向善發展，引入跨域推薦引擎和實施動態權重調整，促進不同文化交流融合，激活不同主體深度討論，提升算法下的\"搭子\"社交質量。

（三）超越“搭子”社交功利傾向

“搭子\"社交將人際交往壓縮為功能契約的履行，本質是工具理性對生活世界的侵蝕?！敖∩泶钭印惫蚕斫∩頂祿s回避精神困境，“飯搭子\"交換餐廳推薦卻不觸碰價值共鳴，這種精確到毫米的關系計算無不折射著現代性困境。當代青年在契約化的互動中逐漸喪失理解他人與自我反思能力，沉浸于“情感烏托邦”，以此逃避深度關系的建構。因此，重構關系價值的核心在于突破功利主義交往范式，聚焦人的本質屬性，使臨時性社交聯盟升維為培育主體間性的實踐場域。

重塑交往的認知范式。將工具理性化的“交往契約\"轉化為“交往理性”，在健身房、自習室等具體場景中，通過眼神交流、動作協同等非語言符號建立初級情感聯結。如“健身搭子\"在訓練時主動提供保護的行為，便超越了純粹功能互助而具有人文關懷屬性。繼而構建“弱目標導向”的交往空間，在約飯、觀影等既定目標之外預留非結構化時間，允許話題自然流向個體生命體驗，使\"考研搭子\"在討論習題之余碰觸彼此的價值困惑，形成從知識傳遞到精神共鳴的躍遷。更深層的突破在于建立“責任倫理共同體”，以列維納斯的他者哲學為參照理念，多聆聽他人的聲音。在“羽毛球搭子\"因故缺席時不急于尋找替代者，而是主動了解缺席背后的原因，通過包容缺席重構交往的倫理維度，在保持輕型社交效率優勢的同時，重建深度共情能力與倫理責任，使當代青年在保持適度邊界感中實現“有溫度的聯結”。當算法推薦的“最佳匹配”不再是需求契合度的巔峰，而是價值碰撞的起點；當契約化的交往義務轉化為理性對話的自覺，工具理性鑄就的社交鐵籠就將變為孕育新交往倫理的試驗田。這種重構不是否定“搭子\"社交的現代性價值，而是為其配備具有人文精神的系統，使流動易逝的社交碎片在交往理性的熔鑄中，結晶出數字時代新型社會關系的價值內核。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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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