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G1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25)09-0055-08
黨的二十大對增強中華文明傳播力影響力作出了重要戰略部署,明確提出要“加強國際傳播能力建設,全面提升國際傳播效能,形成同我國綜合國力和國際地位相匹配的國際話語權。深化文明交流互鑒,推動中華文化更好走向世界\"[]。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提出構建更有效力的國際傳播體系,強調“推進國際傳播格局重構,深化主流媒體國際傳播機制改革創新,加快構建多渠道、立體式對外傳播格局\"[2],這為新時代加快構建中國話語和中國敘事體系、講好中華文明故事、開創國際傳播工作新局面提供了根本遵循。當前,隨著云計算、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的迅猛發展,人類社會的生產方式、思維觀念與交往范式正在全面重構,網絡化、數字化、智能化的發展浪潮為國際傳播提供新范式、延展新空間、培育新動能。鑒于此,本文擬探討數字技術推動中華文明國際傳播的獨特優勢,客觀審視現實偏差,提出針對性的路徑選擇,以期對于增強中華文明的傳播力和影響力有所裨益。
一、數字技術推動中華文明國際傳播的獨特優勢
近年來,隨著數字技術的發展,“數字化\"融合變革成為新時代發展的主要特征趨勢。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次集體學習時強調:“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展示真實、立體、全面的中國,是加強我國國際傳播能力建設的重要任務[3]。數字技術推動中華文明國際傳播具有整合文化符號、凝聚情感共鳴和拓寬韌性邊界的獨特優勢,為增強中華文明國際傳播效能提供強大動能。
(一)整合文化符號:超文本特性打破了中華文明內容生產的線性局限
“國際傳播不僅是一種跨越國界的信息傳播活動,也是國際政治、國際輿論斗爭的重要部分。\"[4]數字技術的快速發展為中華文明國際傳播提供了新的變革動力,其超文本特性重構了文化符號的呈現與交互方式,使原本受制于線性傳播模式的文明敘事獲得了多維度的表達空間。
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推進實施國家文化數字化戰略的意見》,明確指出要促進文化和科技深度融合,集成運用先進適用技術,增強文化的傳播力、吸引力、感染力[5]。超文本特性恰與這一政策目標高度契合,數字技術通過解構與重組文明要素的時間序列,將歷史中沉淀的靜態文化符號轉化為可逆的、可交互的動態存在;典籍文獻中的思想流變、手工技的代際傳承、戲曲表演的程式演化等歷時性文化進程,在虛擬空間中得以突破物理時間的線性流動規律,形成共時性的立體展示場域。同時,通過VR和AR技術,國際受眾可以身臨其境地感受中華文化的獨特魅力,極大增強了文化傳播的沉浸感和互動性。譬如,國產3A游戲《黑神話:悟空》攜中國神話的壯闊故事和陜北說書的非遺文化之聲,通過實景技術高度還原了多處著名歷史古跡,以全新的視角展現中華文明的深厚底蘊,讓玩家在日常體驗游戲的同時,深入了解中國的傳統文化[]。
技術驅動的傳播范式革新本質上重構了文明對話的底層邏輯。超文本特性賦予的文化符號自由組合,使中華文明的國際傳播從單向度的信息輸送轉向多維度的意義共建。每個文化符號既是獨立的意義載體,又是文化系統的有機組成部分,這種既保持個體獨特性又強調系統關聯性的傳播模式,恰好契合中華文明“一多相容\"“理一分殊”的思維特質。海外受眾在數字平臺上的每一次交互行為,本質上都是在參與文化符號的意義重構,這種動態的認知實踐不僅打破了傳統傳播中“文化權威”與“信息受體”的固有界限,更在符號解碼與意義再生的循環中培育出真正的文化間性。
(二)凝聚情感共鳴:算法驅動的精準傳播重塑了文化認同的生成機制
數字技術推動中華文明國際傳播,實際上是通過算法邏輯去重塑跨文化對話的認知坐標,使文化認同的生成機制從模糊的經驗判斷轉向精確的意義聯結。“隨著數字化技術的不斷發展,算法已然深刻嵌入社會的方方面面,在教育、交通、醫療等領域都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人工智能算法的出現使得技術賦能的應用比以往更加先進和強大。從社交媒體推送和量身定制的搜索引擎推薦,到人臉識別、信用評級和金融交易決策,在數據飽和的環境中,人工智能算法已經成為分析和決策過程中必不可少的工具。\"[7]算法驅動的精準傳播通過建立文化符號與受眾認知的映射模型,將中華文明的精神內核轉化為可量化的數據單元,在語義解構與關聯分析中形成文化認同的動態生成路徑。
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恩格斯創造性地提出“世界交往”理論,認為“各民族的原始閉關狀態由于日益完善的生產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間的分工消滅得越是徹底,歷史也就越是成為世界歷史”[8],為國際傳播這一領域的研究奠定了堅實的理論基礎。精準傳播的意義在于拓展中華文明國際認同的時空邊界,算法技術通過追蹤用戶行為軌跡與認知偏好,建立文化符號與個體經驗的情感共振模型,使中華文明的傳播過程從單向度擴散轉向雙向度協商。在動態學習機制作用下,海外受眾對“和而不同\"理念的認知偏差可能觸發算法系統的語義校準,對“家國同構\"價值體系的困惑能夠激活關聯知識庫的針對性闡釋,當算法系統識別到西方受眾對中華文明某些特定概念存在工具理性傾向的誤讀時,可自動關聯互補性闡釋路徑。譬如,當感知到東南亞用戶對“天下觀”存在地緣政治化的理解偏差時,其能即時調取朝貢體系的歷史流變與當代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對比分析。
情感共鳴的凝聚機制在算法驅動下呈現出新的特征。數字技術通過情感計算與神經網絡模型,將文化符號蘊含的情感要素轉化為可識別、可量化的情緒光譜,使傳統傳播中難以捕捉的集體無意識與審美共通感獲得技術化的表達通道,量化指標并非對文化情感的機械切割,而是通過建立情感要素與文化語境的關聯矩陣,為跨文化情感共鳴提供連接點。這種基于情感圖譜的傳播策略,使中華文明的精神特質與不同文化群體的心理訴求形成精準對接,在保持文化本真性的前提下,激發出跨越文明邊界的情感共振。這種動態演進的傳播機制,既保留了中華文明的精神內核,又賦予其適應多元文化語境的進化能力,使文化認同的生成機制與情感共鳴的凝聚過程,在技術邏輯與人文價值的交織中達成辯證統一。
(三)拓寬韌性邊界:數字孿生技術創新了中華文明傳播的載體平臺
數字孿生通過構建與物理世界中受眾相對應的虛擬實體,通過三維視覺體驗及全身感官等交互技術[9],使人類在數字場域的“在場”逐漸成為常態,文化逐步實現“即時性\"傳播,為中華文明的國際傳播塑造了創新性的載體平臺。
數字孿生技術所構建的載體平臺能促進中華文明在國際領域的互動式傳播,提升受眾的參與度與積極性。在數字孿生技術支持下,受眾可以在虛擬場景中扮演不同角色,參與文化活動,深度體驗文化內涵。例如,在虛擬的傳統節日場景中,受眾能夠模擬節日活動,這種親身體驗使他們不僅能了解節日的傳統習俗,更能在互動中感受節日所蘊含的文化情感與價值觀念。同時,通過建立虛實聯動的反饋機制,數字孿生技術能夠使文化傳播系統具備應對環境變化的動態調節能力。當實體空間因政治、經濟或自然因素受限時,虛擬鏡像仍可通過分布式節點維持文化符號的完整輸出,即當國際受眾對特定載體形式產生認知障礙時,可通過調節機制的參數實現中華文明傳播介質的自我轉化。這樣一來,中華文明的各個模塊既能獨立承載特定維度的文明信息,又能通過智能平臺實現跨域協同,這種傳播形態有效規避了傳統線性傳播的脆弱性,重組保持中華文明內核的穩定性。
2017年,《國家“十三五\"時期文化發展改革規劃綱要》提到,要加強技術水平提升,推動文化與科技深度融合和協調發展[10]。文化產業數字化是當今時代發展的大趨勢之一,各國都在積極推動數字技術與文化產業的融合創新以占據數字文化產業發展的制高點,為本國經濟增長和國際競爭力的提升提供重要動力[]。數字孿生技術與文化產業的深度融合,催生了一系列創新的文化產品與服務,為中華文明傳播拓展了多元渠道。此外,數字孿生技術還推動了文化創意產品的創新,如結合數字孿生模型開發的文創產品,具有更高的文化附加值與科技感,通過電商平臺等渠道銷售至全球,進一步拓展了中華文明的傳播路徑,實現文化價值與經濟價值的雙重提升,助力中華文明在全球文化市場中占據更重要的地位。
二、數字技術推動中華文明國際傳播的現實偏差
“伴隨實力的增強,21世紀最近10年以來,中華文明不僅取得了與世界其他文明,特別是西方文明平等對話的資格,而且致力于積極推進人類整體文明的發展,日益展現出文明自覺與文明自信意識,也日益在世界上發揮著更加重要的影響。\"[12]在全球化浪潮與數字技術深度交融的時代語境下,中華文明國際傳播對于促進多元文化交流互鑒、提升國家文化軟實力具有戰略性意義。然而,當前在中華文明國際傳播進程中,諸多偏差問題凸顯,嚴重影響傳播效能的充分釋放。
(一)中華文明國際傳播內容數字化轉化與傳播適配存在偏差
數字技術賦能中華文明國際傳播的實踐進程中,數字化轉化與傳播適配的偏差體現在內容選擇與受眾需求的錯位、文化內涵轉譯與呈現的偏差等層面,導致文化符號的數字化再生產難以有效承載文明價值的多維傳遞,形成技術賦能表象下的深層傳播困境。
一是內容選擇與受眾需求的錯位。習近平指出,要“在構建對外傳播話語體系上下功夫,在樂于接受和易于理解上下功夫,讓更多國外受眾聽得懂、聽得進、聽得明白,不斷提升對外傳播效果\"[13]。部分文化機構或傳播主體在策劃內容時,未能深入踐行這一政策要求,未充分調研目標受眾的文化背景、興趣偏好及接受能力,未切實秉持“受眾本位\"理念,僅僅依據自身對文化價值的判斷遴選內容進行數字化處理與傳播,導致內容與國際受眾需求脫節,割裂了文化要素與其歷史語境的有機聯系,使得技術賦能的傳播渠道反而成為阻礙深度認知的隱形壁壘。當算法推薦系統基于用戶畫像精準推送文化符號時,其底層邏輯仍是“西方式”的認知框架,這種邏輯支配下的適配策略,往往將“和而不同”的價值理念降維處理為文化多樣性的數據注腳,難以在受眾端激發興趣,無法滿足其信息消費訴求,造成傳播過程中的“意義真空”,嚴重削弱傳播效果。
二是文化內涵轉譯與呈現的偏差。數字技術賦能中華文明國際傳播并非簡單的“技術 + 文明\"組合,強調的是“要給算法以文明,而不是給文明以算法\"[14],文化內涵是中華文明國際傳播的核心價值所在。在數字化轉化過程中,由于跨文化傳播中的語言、文化差異以及數字化技術對內容的解構與重構,常出現文化內涵表達不準確現象。中華文明源遠流長,這是我們的文化優勢,是世界其他國家或地區無可比擬的,但是由于種種原因,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受眾印象中,“傳統”往往也會與“落后\"“保守\"等聯系在一起[15]。部分數字化內容在對傳統故事、文化符號進行轉譯時,過度簡化或采用不恰當的現代詮釋方式,致使其原有豐富文化意義流失,造成國際受眾對中華文化的誤解,嚴重損害中華文明國際傳播的準確性與文化形象,與我國塑造良好國際形象的傳播目標相去甚遠。
(二)中華文明國際傳播的平臺競爭與運營規則存在偏差
當前,數字技術賦能中華文明國際傳播本應突破傳統媒介的時空限制,通過多模態內容呈現實現文化價值的精準觸達。但在實踐層面,平臺經濟的市場壟斷特性與算法規則的文化偏向性,導致中華文明的數字化傳播陷入進退兩難之地。國際主流社交媒體平臺與本土數字平臺在內容傳播和傳播效果兩方面形成落差,這種落差制約著中華文明國際傳播的覆蓋廣度與接受深度。
一是在內容傳播層面,平臺競爭的激烈態勢促使各平臺為爭奪用戶注意力,傾向于傳播具有廣泛吸引力、易于理解的內容,導致大量熱門文化元素,如中國美食、功夫等被反復傳播,內容同質化嚴重。平臺通過制造熱門話題、追逐流行趨勢來吸引用戶,而深度挖掘中華傳統哲學、歷史思想體系等需要受眾投入更多時間與精力理解的內容,因難以在短期內形成高流量,被平臺邊緣化。部分國際平臺因自身文化價值觀的局限性,對涉及中國特色文化價值觀、歷史事件解讀等內容存在誤解或偏見,在內容審核環節對相關內容進行不合理刪減、限制甚至屏蔽。這種內容傳播上的矛盾,極大地限制了中華文明在國際傳播中的全面性與準確性,成為中華文明國際傳播道路上的“攔路虎”。
二是在傳播效果層面,平臺競爭使傳播主體過度追求短期傳播效果,以獲取即時流量與關注度。在中華文明國際傳播中,部分傳播主體為迎合平臺算法與用戶喜好,制作大量吸引眼球但缺乏文化深度的內容。同時,各平臺基于自身運營規則構建了不同的傳播效果評估體系,在評估指標的選取與權重設置上存在較大差異。常見的評估指標包括流量、點贊數、評論數、轉發數等,且不同平臺對這些指標的重視程度各不相同。由于缺乏科學、統一的評估標準,傳播主體難以準確評估中華文明在不同平臺上的真實傳播效果,無法根據評估結果科學調整傳播策略。這使得傳播主體在傳播過程中缺乏明確方向,影響了傳播效果的持續提升與傳播目標的實現,導致中華文明國際傳播在短期熱度與長期影響力之間難以找到平衡,影響了傳播目標的實現。
(三)中華文明國際傳播的主體數字技能與協同機制存在偏差
數字技術賦能中華文明國際傳播本應實現文化價值的精準傳達,但西方國家搭建的跨國平臺因其算法推薦機制植根于特定文化語境的認知框架,難以準確解碼中華文明蘊含的哲學思維與價值取向,往往將復雜文化符號簡化為異域奇觀或意識形態標簽,造成發展目標導向的分野、能力演進節奏的失調以及信息交互渠道的阻塞,亟待加強傳播主體數字技能提升與協同機制發力,以應對上述問題。
一是發展目標導向的分野。傳播主體為在激烈的傳播市場競爭中獲取優勢,雖著重提升自身在數字內容創作、數字平臺運營及新興數字技術應用等方面的能力,但其目標多聚焦于個體或局部組織的發展及利益實現。協同機制建構則以宏觀傳播體系為著眼點,秉持系統論與整體優化理念,旨在整合政府部門、文化機構、企業、媒體及民間組織等多元主體資源,協調不同主體間的傳播行動,追求整體傳播效能的最大化。其致力于打破部門壁壘、消除信息孤島,構建結構合理、功能完備、協同高效的傳播生態系統,以實現中華文明國際傳播的戰略目標。兩者目標導向的顯著差異,致使主體數字技能發展容易偏離整體傳播戰略需求,個體優勢難以有效轉化為整體傳播效能。
二是能力演進節奏的失調。數字技術指數級迅猛發展態勢,深刻影響了傳播主體數字技能的發展節奏。而且,在傳播主體數字技能快速提升的同時,協同機制的發展與完善卻相對滯后。各傳播主體具有不同的組織目標、工作流程與組織文化,在協同過程中極易產生沖突與矛盾。這使得協同機制的發展相對緩慢,與主體數字技能的快速提升形成鮮明反差,導致兩者在發展進程中出現脫節問題,限制了數字技能優勢在協同傳播中的充分發揮。
三是信息交互渠道的阻塞。在信息傳播過程中,主體數字技能發展側重于個體或局部組織內部的信息處理與技術應用能力提升。在此過程中,主體與外部其他主體以及協同機制管理部門之間的信息溝通往往被置于次要地位,導致信息交互渠道不暢。習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次集體學習時明確指出要加強統籌協調,構建對外傳播工作大格局[3]。但信息溝通的缺失,使得協同機制難以全面、準確地掌握各傳播主體的數字技能發展狀況、資源儲備及實際需求,進而無法進行科學合理的統籌規劃與資源優化配置。同時,單一主體既缺乏跨界整合的技術儲備,也受制于體制機制約束難以啟動協同創新,最終使數字技術淪為傳統文化元素的搬運工具而非價值激活載體,影響了中華文明國際傳播工作的整體效率與協同效果。
(四)受眾文化差異與中華文明國際傳播內容偏好存在偏差
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中指出:“物質生活的生產方式制約著整個社會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過程。\"[16]數字時代中華文明國際傳播同樣受制于技術資本主義的生產關系重構。中華文明通過算法推薦、虛擬現實等技術形態進行國際傳播,面臨著受眾文化差異與傳播內容偏好之間的偏差。
一是價值觀認知偏差。不同文化體系孕育出各異的價值觀。西方文化深受個人主義與自我實現理念影響,國際受眾在接觸中華文明所蘊含的集體主義價值觀時,由于文化差異易產生理解障礙。西方文化傾向于個人主義維度,強調個人權利、自由與獨立發展,將個人成就置于首位。而中華文明秉持集體主義價值觀,注重集體利益高于個人利益,個體需為集體發展貢獻力量,個人價值在集體中得以實現。不同的價值理念導致中國海外形象處于“他塑\"而非“自塑”狀態。《新時代的中國國際發展合作》白皮書指出,中國秉持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開展國際合作,這一理念正是中華文明集體主義價值觀在國際事務中的生動體現。但由于文化差異,西方受眾在面對此類傳播內容時,常以自身文化視角解讀,難以洞察其深層內涵,甚至片面認為集體主義會壓抑個人發展,阻礙個人潛能釋放,導致其對中華文明價值觀的理解與傳播初衷出現認知偏差。
二是語言偏差。不同語言的語法結構、詞匯內涵以及表達方式各不相同。漢語具有獨特的表意性和豐富的文化內涵,一個漢字往往蘊含著多層意義,成語、典故更是承載著悠久的歷史文化信息。而西方語言多為表音文字,其語義傳達相對直接。這種語言差異使得在將中華文明相關內容進行翻譯傳播時,極有可能出現信息丟失、語義曲解等問題,導致西方受眾難以準確理解傳播內容的原意,進而影響其對中華文明的認知與興趣。我國積極推動的“漢語國際教育\"政策,旨在傳播漢語語言與中華文化,促進不同文化間的溝通理解,但語言思維偏差給這一政策的實施帶來挑戰,增加了傳播難度。
三是審美偏好偏差。從歷史發展脈絡來看,西方文化歷經古希臘、古羅馬時期對人體比例與形式美的推崇,到中世紀宗教藝術對神圣莊嚴感的營造,再到文藝復興對人性與自然美的復興,形成了以寫實、具象為基礎,注重形式和諧與比例精準的審美傳統。而中華文明審美歷經數千年演變,從先秦時期對古樸、自然的追求,發展至漢唐雄渾大氣、兼收并蓄的審美風格,再到宋元時期對意境、韻味的極致推崇,強調以形寫神、情景交融,追求超越具象的精神境界。兩種截然不同的審美發展軌跡,使得西方受眾在面對以寫意、抽象為顯著特征的中華文明藝術表現形式時,極易產生理解障礙,極大地阻礙了中華文明國際傳播的深度交流與有效對話,削弱了傳播內容的感染力與影響力。
三、數字技術推動中華文明國際傳播的路徑選擇
習近平強調:“要加快構建中國話語和中國敘事體系,用中國理論闡釋中國實踐,用中國實踐升華中國理論,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更加充分、更加鮮明地展現中國故事及其背后的思想力量和精神力量。\"[3]新時代新征程,國際傳播工作任重道遠,應充分運用數字技術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這就要求加強國際傳播能力建設、全面提升國際傳播效能,探索推動中華文明國際傳播的有效路徑。
(一)調整內容的視覺呈現和敘事方式,建立標準化內容轉化流程
習近平指出:“中華文明具有突出的包容性。中華文明從來不用單一文化代替多元文化,而是由多元文化匯聚成共同文化,化解沖突,凝聚共識。\"[17]在全球化與數字化浪潮的推動下,調整內容的視覺呈現與敘事方式為建立標準化內容轉化流程提供了重要基礎與方向指引,二者緊密關聯,相輔相成,共同服務于中華文明國際傳播的宏大事業。
一是前沿數字技術在革新視覺呈現與敘事方式中扮演著關鍵角色。借助VR、AR、MR等前沿技術構建沉浸式體驗空間,并根據受眾行為生成個性化敘事,為內容轉化流程中的數字化處理環節提供了細致且具操作性的參照。在這一進程中,應明確VR場景建模的精度標準,確保模型能夠高度還原文化場景的細節,為受眾營造身臨其境之感;規范AR元素疊加的視覺效果,使其與現實場景自然融合,增強視覺沖擊力;設定互動敘事中情節觸發的規則,保障敘事邏輯的連貫性與合理性。將這些標準融入內容轉化流程,能夠保障數字技術在內容轉化過程中的一致性與高質量,為后續傳播環節奠定堅實基礎。
二是構建分層敘事結構以適配不同受眾,為內容轉化流程中的受眾定位與內容定制提供富有價值的思路。不同受眾群體由于文化背景、年齡層次、興趣愛好等因素的差異,對信息的接受與理解方式各不相同。標準化流程可依據這些因素對受眾進行精準細分,針對不同群體制定個性化的內容呈現與敘事策略。對于普通大眾,明確內容在語言簡潔度上,應避免復雜晦澀的表述,以通俗易懂的語言傳遞文化信息;在情節趣味性方面,設置生動有趣的故事線,吸引受眾注意力。對于專業受眾,則應著重規定內容在學術深度上要達到專業研究水平,資料準確性需經得起學術推敲,滿足其對知識深度與廣度的需求。通過這種分層定制,確保傳播內容能夠精準觸達不同受眾群體,增強傳播效果。
三是強化互動敘事設計,以提升受眾參與度,樹立內容轉化流程中傳播渠道與互動環節設計的典范。數字時代,受眾不再是信息的被動接收者,而是主動參與者。標準化流程應明確互動式應用程序和線上游戲的開發標準,重視界面設計的易用性,保證受眾操作起來得心應手;注重互動功能的豐富性,提供角色扮演、投票、評論等多樣化的互動方式,增強受眾參與感。同時,規范社交媒體互動話題的策劃與引導,根據不同傳播平臺的特點和受眾屬性,有針對性地制定話題策略,激發受眾討論熱情,提高內容向受眾理解認同轉化的效率。
(二)全面剖析全球主流數字傳播平臺特性,深入研究運營規則
習近平強調:“要運用信息革命成果,加快構建融為一體、合而為一的全媒體傳播格局。”[18]全球主流數字傳播平臺憑其多元特性與復雜運營規則在國際傳播中占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因此,全面剖析全球主流數字傳播平臺特性、深入研究運營規則,有利于精準把握傳播規律,提升傳播效能,推動中華文明國際傳播。
一是考量平臺的用戶群體特征。不同平臺吸引的用戶在年齡、地域、文化背景、興趣愛好等方面存在顯著差異。這就要求傳播者精準洞察各平臺用戶畫像,以便依據目標受眾特點定制適配的中華文明傳播內容。
二是考察平臺的傳播模式。部分平臺以算法推薦為主導,內容的曝光度極大程度依賴算法對用戶興趣的捕捉和推送。這意味著傳播者需深入了解算法機制,優化內容標簽、關鍵詞等元素,提升內容在算法推薦體系中的權重。
三是深入研究平臺運營規則。其是確保傳播活動合法合規且高效開展的基礎。在內容發布規則方面,仔細研究平臺對于內容的格式、時長、版權等的要求,嚴格按照規則制作和發布中華文明相關內容,避免因違反規則導致內容被刪、賬號受限等情況,影響傳播效果。
四是了解平臺社區管理規則。每個平臺都有其獨特的社區氛圍和管理規范,傳播者要融入平臺社區文化,尊重平臺用戶的交流習慣和價值觀,以恰當的方式與用戶互動。在傳播中華文明過程中,要積極引導正面的討論和交流,避免引發爭議或沖突,維護良好的傳播環境,確保中華文明能夠以積極、正面的形象在平臺上傳播,逐步積累口碑,吸引更多用戶關注和參與到中華文明的國際傳播中。
(三)分層分類提升傳播主體數字技能,構建多元傳播主體協同機制
習近平指出,要“綜合運用大眾傳播、群體傳播、人際傳播等多種方式展示中華文化魅力\"[9],并把多元主體共同參與國際傳播的局面形容為“奏響交響樂、大合唱,把中國故事講得愈來愈精彩,讓中國聲音愈來愈洪亮\"[20]。構建多元傳播主體協同機制,整合政府部門、文化機構、企業、民間組織等各方力量,形成強大的傳播合力,無疑是提升中華文明國際傳播效能的關鍵路徑。
一是要實現多主體協同,搭建統一的數字傳播協作平臺。這個平臺要具備信息共享、項目協作、溝通交流等功能。各傳播主體,包括政府部門、文化機構、企業、民間組織以及個體創作者等,都能在平臺上發布各自關于中華文明國際傳播的項目計劃、資源儲備和創意構思。政府部門發布國際傳播戰略規劃和政策導向,文化機構可以展示豐富的文化遺產資源和專業研究成果,企業可以分享商業推廣經驗和市場渠道,民間組織和個人創作者則提供創意和傳播實踐案例。通過平臺,各主體可以快速了解彼此動態,為協同合作奠定基礎。
二是要制定協同傳播規范和標準。針對不同傳播主體,明確他們在協同傳播中的角色定位,如政府部門負責宏觀把控,確保傳播內容和傳播方向符合國家文化戰略和價值觀:文化機構負責傳播內容的專業支撐和文化內涵審核,即“構建適應全媒體生產傳播工作機制和評價體系,推進主流媒體系統性變革\"[2I];企業負責傳播項目的商業推廣、成本控制;民間組織和個體創作者以自身靈活、貼近民眾等特點,豐富傳播形式和視角。同時要制定統一的內容制作標準,包括語言規范、文化解讀準確性、數字技術應用規范等,確保傳播內容在多元主體協同下,有質量、有共識。
三是要促進不同傳播主體間的人才交流與培訓合作。一方面要組織跨主體的數字技能培訓活動,邀請數字技術專家、國際傳播學者等為各主體工作人員提供專業培訓,提升其數字素養和傳播能力;另一方面要鼓勵各主體間的人才短期借調或交流任職,讓政府部門工作人員了解企業的市場運作思維,企業員工學習政府和文化機構的傳播規范和傳播策略,民間創作者借鑒文化機構的專業文化知識,在文化機構中進行廣泛的交流學習。通過人才交流,打破主體間的壁壘,“構建‘技道合一'式日常互動體系\"[22],促進知識與經驗共享,提升整體協同傳播水平。
(四)開展深度受眾調研,融合多元文明元素以創新數字表達方式
習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次集體學習時強調:“要采用貼近不同區域、不同國家、不同群體受眾的精準傳播方式,推進中國故事和中國聲音的全球化表達、區域化表達、分眾化表達,增強國際傳播的親和力和實效性。”[3]因此,開展深度受眾調研,并在此基礎上融合多元文明元素創新數字表達方式,成為提升中華文明傳播效能、增強文化影響力的關鍵舉措。
一是深度受眾調查是精準傳播的基礎。不同國家和地區的受眾,由于地域文化背景、社會制度、經濟水平、媒體使用習慣等存在顯著差異,對中華文明的認知和興趣差異很大。因此,需要借助大數據分析、市場調研等科學手段,對目標受眾進行精準定位,綜合運用問卷調查、焦點小組訪談、社交媒體數據分析等多元方法,深入分析其對內容題材、表現形式、信息獲取渠道的需求偏好。同時,構建動態跟蹤機制,根據受眾對傳播內容的評論、點贊、分享等行為數據,敏銳洞察其行為變化趨勢。例如,隨著全球可持續發展理念的深入人心,及時捕捉受眾對中國傳統生態智慧的關注度,為及時調整傳播策略提供有力依據。
二是融合多元文明元素創新數字表達方式是增強傳播吸引力的核心所在。費孝通先生倡導“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要挖掘中華文明與其他文明的共通價值,諸如和平、發展、公平、正義等全人類共同價值,以及對家庭、愛情、友情等普世情感的珍視,將這些價值融入具體文化故事,以國際化敘事引發廣泛的情感共鳴。在數字表達手段方面,積極借鑒多元文明的先進形式,整合各方資源打造跨文明融合的數字文化產品,如跨國合拍影視作品融入不同國家的創作元素,借“一帶一路”主題生動展現多元文明交流互鑒的美好圖景;充分利用VR、AR、AI等前沿技術,開發沉浸式文化展覽、智能導覽系統等創新體驗項目,全方位彰顯中華文明海納百川的包容性和與時俱進的創新性,提升在全球數字文化市場的競爭力,推動中華文明在世界文化之林中綻放獨特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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