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盛大的節日都有人死去
先生,如今只剩一條老舟了。
渡河者沒有淚,擺渡者沒有血。
岸上站滿人。眼里鬼火凍結
還能夢到一張瘦臉和墳頭杜撰的花環
床頭。醉人的啞藥擺放多年
現在你厭倦了嗎,要脫掉這鐵甲
或者閉眼之前再說一次柔軟的謊
停滯的時間里你的每句話都是預言。
影子在正午和黑夜消失。帶不走名字
它如今成為一床冷硬的被子,
蓋在這片無知無痛的大地上
珍重。每當你走近這破窗,
面對如死亡般堅硬的愛情。
你曾勸我不要軟弱——
但大法官已站上祭壇
這是個大天地。
他自己也必須學會沉默
先生,每一個盛大的節日都有人死去。
你如何想象我
該為她篦起長發
涂抹艷冶的胭脂
待她裙裾曳地。走上城樓
這枝夜來香。帶血的白鶴
你如何想象我
我是女人。有一雙殺人的手
我吻你在每個長歌當哭的夜里
你的淚流了好幾遍。
失貞的人
舊傷復發了。騎士依舊憎恨領主
許多年未聽見回聲,你是否
還允許我踏上雕花的床
向北。右手火把,左手槍桿
見到你之前,我不曾遇見大山
我要吻你。在夜里
燒毀所有你竊取的妝奩
失貞的人在城堡里長眠
兩斧落空,他不能安睡過第三個冬天
樹影照舊
時間里最孱弱的名字
除了狂奔和沉默
不指向任何意義。
你拒絕一切不赤裸的詞語
這是個萬物喧騰的夜晚
你會仰面躺在馬路中央
細數每一枝高于
上帝的干烈雪松
樹梢上的少女。剝下來
送我一瓣。平等的欲望
即使我甚至未曾觸碰到你
北京無雨
我還站在恐懼前等你
帶走我。擦亮我成為兩片不同的云
重的墜入海里,輕的成為火柴的陰影
這就是不堪一擊的命運
激流的中央開始變得肅穆,其實
我沒有一刻失神。但你說酸雨來臨了
腐蝕你的眼睛我的舌頭。聽。紅壤
融化的時候時針還走著。一切到此為止
——像所有微不足道的事:
某一場雨,落在世上某一片土地
地鐵速寫
上顎和舌頭間沒有間隙
只有這條清晰的弧線活在這座城市
它曾經刺傷一些人,
讓他們后悔:
跨出又收回的腳,不值得
被愛的臉。纏滿后背的刺青
全部都是失神的爬山虎
在這堵灰墻上面面相覷
這是一片沒有陸地的國土
我們從小刺破耳膜
歸鄉
數年前一道車轍碾過我眼睛
我熟悉缺水的針——
九月變得瘦黑。不再沾滿我
畸形的獸和垂蕩的手
絞死這個苦燙的村落
鐵塔上住著一個聾啞人
走失十年重新回家
所有野火都有名字
他站立如枯柴。為一場火葬
添滿秸稈
你——
是在哪個夜晚老去的
如今在每條舌頭里認出故鄉
雪崩
呼吸是被禁止的,呼吸是隱喻
我們必須沉下去,在紅與藍緊握的瞬間
讓一切堅硬的都化成水,覆蓋冬天
睡得太久了,萬物都消失
而永生者是他——
是老樹枝頭搖搖欲墜的雨
在一個清晨邀你返程,我早已備好薄酒
大海行舟無需遲疑,要柔軟、堅決
和適時的等待。就像等待你去日已久的歸來
隨我閉眼步入這場迷蒙的冷霧
伶人的歌聲起伏,君王將死于今夜
——當許多人醉了,雪崩就來臨
歸來人
車前草,決明子
褐色藥根袒露等待燥日
噠、噠——
東山遍布藤蔓。等你
再次斬斷一根干莖。
三十二年后,鴉號又響
你身上曾爬滿死亡,
環抱雙臂如環抱烈日。
濃夜喑啞。一雙手
無數次拉我衣角:
我前來辭行而你何故痛哭——
當拘舍草上落滿灰發。
我來見你。紅土永遠泥濘
灰瓦里一個反復燒毀的詞語
來日無多。墳墓朽爛后,你會不會
依舊站在那片沒有樹生長的地方
老床褥凌亂。天光照亮明堂
歸來人,何處可以淹留。
今夜無雨,萬物靜寂。
歸來人,這是否是你歸來的日子
漢江雜行
聽說他來自春天沒有雨的地方
在綠色的荒原上用黃土裹滿身體
躺在太陽下,將自己
燒制成無聲開裂的陶器
粗糙,疼痛
無法盛放白天
游蕩的白羊
左蹄踩過的地方成為聚落的邊界
每一次洪水淹沒祠堂
它的毛發就變得更加堅硬
某一刻它堅硬如同瓷器
在老去的風里
他們沉默,干裂
他們成為自己的墳墓
花
昨天的黃玫瑰
單薄。沉默在懷里,
滿身冰凌。它抵抗
生活的空無
只有一首潔凈的詩
藏了多年。無法帶走的,
屬于從前赤裸的你們。
冷春易折。總有人
背對草原,孤身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