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 D220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928X(2025)04-0011-08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走自己的路,是黨的全部理論和實踐的立足點,更是黨百年奮斗得出的歷史結論”。道路決定命運。在黨的歷史上先后有過三個歷史決議,它們在黨和國家道路抉擇上都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黨的十九屆六中全會深刻指出,黨制定《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使全黨對中國革命基本問題的認識達到一致。[2本文旨在探討第一個歷史決議在統一全黨對中國革命道路問題的認識上是如何發揮作用的。
一、歷經挫折中國共產黨找到了
中國革命的正確道路
1925年,為反對黨內“左”傾和右傾機會主義兩種傾向,在《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一文中,毛澤東就強調指出:“革命黨是群眾的向導,在革命中未有革命黨領錯了路而革命不失敗的。”[3]正是基于對道路問題的深刻認識,在領導革命的進程中,毛澤東十分重視對道路問題的實踐探索和理論探索。
1927年,由于國民黨的背叛和鎮壓,也由于黨內陳獨秀犯下右傾錯誤,轟轟烈烈的大革命失敗了。毛澤東在八七會議上的發言中提出兩個重要問題。關于軍事問題,他指出,黨過去不做軍事運動專做民眾運動,現在雖已注意,但仍無堅決的概念。要非常注意軍事,須知政權是由槍桿子中取得的。關于農民問題,他指出,廣大的黨內黨外的群眾要革命,黨的指導卻不革命,過去群眾對于黨的領導的影響太少。[4這些認識是從大革命失敗血的教訓中取得的,為接下來黨領導進行的軍事斗爭和土地革命,進而找到中國革命的正確道路奠定了認識基礎。
(一)土地革命戰爭時期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的探索。1927年湘贛邊界秋收起義,開始也以攻占大城市為目標,在遭受挫折后,毛澤東適時率領部隊走上一條在農村建立革命根據地,以保存和發展革命力量的道路。在創建井岡山根據地和進軍贛南閩西的實踐中,毛澤東更加深刻地認識到建立鞏固的農村革命根據地的重要性。
在此期間,毛澤東寫就了《中國的紅色政權為什么能夠存在?》《井岡山的斗爭》《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等光輝著作,探索中國革命道路問題。在《中國的紅色政權為什么能夠存在?》中,毛澤東系統論述了中國紅色政權能夠存在的原因,并且得出結論,“不但小塊紅色區域的長期存在沒有疑義,而且這些紅色區域將繼續發展,日漸接近于全國政權的取得”[。在《井岡山的斗爭》中,毛澤東以井岡山斗爭經驗,證明只有堅持“工農武裝割據”才能確保邊界紅旗不倒。[在《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中,毛澤東深刻指出,那種“全國范圍的、包括一切地方的、先爭取群眾后建立政權的理論,是于中國革命的實情不適合的”,“而朱德毛澤東式、方志敏式之有根據地的,有計劃地建設政權的,深入土地革命的,擴大人民武裝的路線是經由鄉赤衛隊、區赤衛大隊、縣赤衛總隊、地方紅軍直至正規紅軍這一套辦法的,政權發展是波浪式地向前擴大的,等等的政策,無疑義地是正確的”。[3這里所闡述的路線政策,標志著“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道路已經呼之欲出了。
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的上述探索,促進了革命事業的發展。到1930年,紅軍已經發展到10多萬人,組建了正規的兵團,武器裝備有所改善,革命根據地也有了很大發展。在武裝斗爭方面,從1930年冬天到1933年春天,中央革命根據地和紅一方面軍連續4次取得打破國民黨軍隊“圍剿”的勝利。在革命根據地的政權建設、經濟建設、文化建設和黨的建設等方面也都取得了豐碩成果、積累了豐富經驗。
然而,在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進行可貴探索的同時,黨內“左”傾錯誤也在日益發展。1927年10月開始出現“左”傾盲動錯誤,1930年1月開始出現李立三“左”傾冒險錯誤,1931年1月開始出現王明“左”傾教條主義錯誤。這些錯誤有許多共同之處:從外部看都有共產國際錯誤指示、錯誤領導的原因,從內部看有不顧中國實際照抄照搬共產國際指示和蘇聯經驗的影響,存在不顧革命形勢處于低潮、敵人占據中心城市的客觀事實,盲目采取進攻路線、冒險進攻中心城市,等等問題。“左”傾路線的錯誤給革命根據地和白區革命力量造成極大損失,王明“左”傾錯誤危害時間更長、造成的損失更嚴重。中央革命根據地第五次反“圍剿”失敗后,紅軍不得不進行戰略轉移,經過艱苦卓絕的長征轉戰到達陜北。
挫折、失敗教育了黨,教育了紅軍。1935年1月,中央政治局在長征途中舉行遵義會議,事實上確立了毛澤東在黨中央和紅軍的領導地位,開始確立以毛澤東為主要代表的馬克思主義正確路線在黨中央的領導地位,開啟了黨獨立自主解決中國革命問題的新階段。
(二)抗日戰爭時期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的探索。在日本帝國主義加緊侵略我國、民族危機空前嚴重的關頭,中國共產黨率先高舉武裝抗日旗幟,廣泛開展抗日救亡運動,促成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對推動國共再次合作、團結抗日起了重大歷史作用。七七事變后,黨實行正確的抗戰道路和一系列正確的方針政策:實行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使各階級各階層都能合作參加抗戰;在抗日根據地實行“三三制”政權,實行言論、結社出版自由,保障人權,以便同心同德,共同對敵;實行抗戰經濟政策,減租減息,交租交息,發展生產,獎勵私營公營生產,民力得以生息,抗戰供給得以維持;堅持全面抗戰路線,提出和實施持久戰的戰略總方針和一整套人民戰爭的戰略戰術,開辟廣大敵后戰場和抗日根據地,領導八路軍、新四軍、東北抗日聯軍和其他抗日武裝英勇作戰,成為全民族抗戰的中流砥柱。從全民族抗戰開始到1940年,在黨的正確道路指引下中國人民抗日力量實現大發展。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武裝部隊從5萬多人發展到50萬人,此外還有大量的地方武裝和民兵。除陜甘寧邊區外,在華北、華中和華南建立了16塊抗日民主根據地。這些根據地共擁有近1億人口,成為全國抗戰的重心。
在這過程中,毛澤東在總結土地革命戰爭時期經驗和抗日戰爭時期經驗基礎上,寫就了《論反對日本帝國主義的策略》《中國革命戰爭的戰略問題》《戰爭和戰略問題》《論持久戰》《lt;共產黨人gt;發刊詞》《中國革命與中國共產黨》《新民主主義論》等重要著作,接續探索中國革命道路。
在《論反對日本帝國主義的策略》中,毛澤東指出:“由于中國政治經濟發展的不平衡,產生了革命發展的不平衡。革命的勝利總是從那些反革命勢力比較薄弱的地方首先開始,首先發展,首先勝利。”這里強調“總是”,說明是帶有規律性的結論。在《戰爭和戰略問題》中,毛澤東指出,在資本主義各國,“到了起義和戰爭的時候,又是首先占領城市,然后進攻鄉村,而不是與此相反。所有這些,都是資本主義國家的共產黨所曾經這樣做,而在俄國的十月革命中證實了的”。中國則不同,“在這里,共產黨的任務,基本地不是經過長期合法斗爭以進入起義和戰爭,也不是先占城市后取鄉村,而是走相反的道路”,“在中國,離開了武裝斗爭,就沒有無產階級和共產黨的地位,就不能完成任何的革命任務”,在這一點上,我們黨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是認識不足的,“一些同志在這個問題上的根本的轉變,是在1931年反對敵人的第三次‘圍剿’勝利之后。但也還沒有全黨的轉變,有些同志仍舊沒有如同現在我們這樣想。”[2在《中國革命與中國共產黨》中,毛澤東指出,因為強大的帝國主義及其在中國的反動同盟軍,總是長期地占據著中國的中心城市,“就必須把落后的農村造成先進的鞏固的根據地,造成軍事上、政治上、經濟上、文化上的偉大的革命陣地,借以反對利用城市進攻農村區域的兇惡敵人,借以在長期戰斗中逐步地爭取革命的全部勝利因此,忽視以農村區域作革命根據地的觀點,忽視對農民進行艱苦工作的觀點,忽視游擊戰爭的觀點,都是不正確的。”[3]
在對中國革命道路作了上述深刻總結和高度評價后,毛澤東展望了中國革命的前途。在《新民主主義論》中,毛澤東指出,中國革命的第一階段,已成了無產階級社會主義世界革命偉大的一部分,成了這種世界革命的偉大的同盟軍。“這個革命的第一步、第一階段,決不是也不能建立中國資產階級專政的資本主義的社會,而是要建立以中國無產階級為首領的中國各個革命階級聯合專政的新民主主義的社會,以完結其第一階段。然后,再使之發展到第二階段,以建立中國社會主義的社會”。[4在此基礎上,毛澤東闡述了新民主主義的政治、新民主主義的經濟和新民主主義的文化,它們相結合,“就是我們要造成的新中國”。[5字里行間充滿著對中國革命道路和前途的堅定信心和熱切期待。
由上可見,在土地革命和抗日戰爭時期,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找到了符合中國實際的“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的正確道路,并制定形成一系列正確的路線方針和政策,促進黨和人民力量不斷壯大,推進革命事業不斷發展。但是,要讓美好前景變成現實,仍然面臨重重困難。
二、抗日戰爭時期中國共產黨帶領人民沿著正確道路前進遭遇嚴重阻礙
(一)王明再犯下右傾錯誤并堅持之前所犯“左”傾錯誤。在日本帝國主義瘋狂侵略和國民黨消極抗日、積極反共嚴峻形勢下,中國共產黨黨內特別是高層卻存在著意見分歧甚至嚴重不統一的局面。最突出的,就是王明再犯下右傾錯誤,且仍然堅持之前所犯的“左”傾錯誤。1937年11月底,王明等從蘇聯回國到達延安。當時,在共產國際和斯大林看來,中國共產黨和中國工人階級的力量比較弱小,中國的抗戰要依靠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中國共產黨應竭力促成在國民黨政府基礎上的全國的團結和統一。王明回國后,正是為了貫徹共產國際的上述“新政策”。
1937年12月9日至14日,中共中央召開政治局會議。王明作了題為《如何繼續全國抗戰與爭取抗戰勝利呢?》的報告。他講了要堅持抗戰、鞏固和擴大以國共合作為中心的抗日統一戰線等意見,批評過分強調獨立自主,沒有采取“一切通過統一戰線”“一切服從統一戰線”。王明稱他的報告傳達的是共產國際和斯大林的指示,所以造成與會者的盲目信賴。會后,王明等即去武漢中共代表團和長江局工作。其間,他發表了一些文章、開展了一些工作,提出過分強調統一戰線中的聯合、不重視敵后根據地的斗爭,以及不尊重不服從以毛澤東為核心的中央領導等一系列政治、軍事、組織上的右傾觀點。這些觀點和做法,一時間造成了許多混亂。有一段時間,毛澤東又處在孤立的地位。毛澤東甚至說:“我的命令不出這個窯洞”,“抗戰初期,十二月會議就是一次波折”[2]。
1938年9月29日至11月6日,中國共產黨在延安召開擴大的六屆六中全會。此前,三月中央政治局會議決定派任弼時去莫斯科,向共產國際說明中國抗戰和國共兩黨關系的情況。任弼時開展了卓有成效的工作,對共產國際正確認識中國的實際情況和中國共產黨的主張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8月初王稼祥回國,帶回了共產國際的指示和季米特洛夫的意見:完全同意中國共產黨的政治路線、支持毛澤東的領導地位。黨的六屆六中全會批準了以毛澤東為核心的中央政治局的路線,批判黨內在統一戰線問題上的關門主義和投降主義偏向,著重批判了“一切經過統一戰線”“一切服從統一戰線”的錯誤主張。針對王明發言中對革命的鄉村能否戰勝敵占城市表示出的懷疑,毛澤東多次指出,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國,有必要也有可能走鄉村包圍城市的道路—“在內戰條件下,極小部分的鄉村支持了長期反對城市的戰爭,還當帝國主義各國一致反共的時期。”[3]在民族戰爭條件下,“依據于大后方的保持與敵后游擊戰爭根據地的建立,從長時期中生息我之力量,削弱敵之力量,加上將來國際有利條件之配合,就能舉行反攻,收回城市。”[4這次全會基本上克服了以王明為代表的右傾錯誤。但王明實際上口服心不服,依然堅持過去的錯誤。
1940年3月19日,王明在延安再版他的《為中共更加布爾塞維克化而斗爭》一書,并在再版序言中寫道:“本書所記載著的事實,是中國共產黨發展史中的一個相當重要的階段,因此,許多人要求了解這些歷史事實。”他還指出:“不能把昨日之是,一概看作今日之非;或把今日之非,一概斷定不能作為昨日之是。”[5這表明,王明還在為過去的“左”傾錯誤辯護。
可見,王明對于所犯的無論是“左”傾還是右傾錯誤都沒有深刻認識和反省。而且,王明所犯的這些錯誤在黨內都還有一定的影響。這種影響,使部分地區在處理與國民黨的關系時未能堅持獨立自主原則,因而使黨的事業受到不應有的損失,如皖南事變等。
(二)國民黨接連掀起反共高潮。隨著日本帝國主義發起全面侵華、欲變中國為其殖民地,與國民黨矛盾日益尖銳,國民黨被迫與中國共產黨進行第二次合作、實行聯合抗日。在抗戰前期,國民黨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抗日。然而,到了抗戰相持階段后,國民黨對日軍侵華表現出動搖妥協傾向,反共傾向則逐漸增強,接連掀起反共高潮。
1939年冬至1940年春,國民黨頑固派的反共活動迅速擴大,掀起第一次反共高潮。在黨的正確領導下,抗日軍民擊退了國民黨頑固派發動的第一次反共高潮。但是,國民黨并不甘心失敗,于1940年夏秋把反共中心轉向華中,由此開始發動第二次反共高潮。在第二次反共高潮中,新四軍損失嚴重,以皖南事變的損失最為突出。皖南事變主要是國民黨頑固派的反共政策造成的,與中共中央東南局書記、新四軍主要領導人項英的錯誤也有一定關系。項英在領導新四軍的工作中有著不可抹殺的功績,但他受到黨內一些錯誤觀點影響,對統一戰線中的獨立自主原則認識不足,在敵占區未能放手發動群眾,對中共中央“向北發展,向敵后發展”的正確方針理解貫徹不夠,在1940年10月后國民黨頑固派進攻新四軍的跡象已十分明顯的時候,對皖南部隊的北移,遲疑猶豫,喪失了東進或北移的有利時機……
國民黨方面,還集中更多的力量、采取更嚴厲的措施用來限制、削弱共產黨及其領導的人民抗日力量。在正面戰場上,國民黨軍隊極少采取主動的軍事行動,其總方針是保存實力、消極防御。在進行軍事進攻的同時,國民黨頑固派也在思想戰線上發動攻勢,他們提出“以宣傳對宣傳”“以理論制馭理論”。總之,無所不用其極。
(三)日本帝國主義將共產黨和抗日根據地的人民武裝作為主要進攻對象。抗戰進入相持階段后,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游擊戰爭普遍展開,抗日民主根據地不斷鞏固和擴大,這就在戰略上造成對日、偽重點占領的城市和交通線的反包圍態勢,形成犬牙交錯的戰爭形態。
從此開始,日本方面意識到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武裝力量是潛在的巨大威脅,認為中國共產黨是日本的真正敵人,并根據對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戰爭的調查分析,相應地調整了在華北地區的侵華戰略。[日本侵略者把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敵后抗日根據地作為進攻的主要對象,對敵后抗日根據地實行嚴密封鎖,切斷它們同外界的聯系,同時加強軍事進攻。一開始,日軍進攻的重點是華北。從1938年11月到1940年底,僅華北地區日軍出動千人以上的大規模“掃蕩”就有109次,使用兵力總計50萬人以上。[2]
從1941年起,敵后戰場的形勢進一步發生變化。日軍用很大的力量在其占領區進行所謂“治安建設”,企圖在一定期限內通過反復的“掃蕩”“清鄉”消滅共產黨和抗日根據地的人民武裝。1942年,日軍用于華北、華中的軍隊有55萬余人,其中用于鞏固占領區的約有33.2萬人。這使敵后抗日根據地軍民承受著巨大軍事壓力。[3]
由于日軍的殘酷進攻,加上華北地區連年自然災害,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根據地出現嚴重困難。主要表現在:軍事上戰斗頻繁,傷亡重,部隊減員多,干部犧牲很大。到1942年,八路軍、新四軍由50萬人減為約40萬人。華北平原地區(主要產糧區)相繼由根據地變成游擊區。一些抗日民主政權被摧毀,根據地面積縮小,總人口由1億減少到5千萬以下。[4]
上述一切,給中國共產黨勝利前進造成了重重障礙,需要我們黨作出正確決策、采取果斷行動打破這些障礙,從而帶領人民沿著正確道路奮勇前進,奪取中國革命的勝利。
三、第一個歷史決議統一了
全黨對中國革命道路問題的認識
到抗日相持階段,中國革命既面臨前所未有的大好形勢,也面臨前所未有的困難和挑戰。“中國共產黨從來沒有現在這樣強大過,革命根據地從來沒有現在這樣多的人口和這樣大的軍隊。”[5]中國共產黨人認為,在這樣的條件下建設一個新民主主義的新中國是完全有可能的。
但是,黨內在指導思想上仍存在一些分歧,特別是王明所犯右傾錯誤影響很大。這些分歧的焦點,在于如何對待馬克思列寧主義以及共產國際的指示,是照抄照搬,還是將馬克思列寧主義同中國的具體實際相結合,堅持實踐第一的觀點,從中國的實際出發,走適合自己的正確道路。這個問題如果不能得到很好的解決,就做不到黨內思想上政治上的統一和行動上的一致。另外,黨在抗戰初期的大發展中增加了70余萬黨員。毛澤東認為,這些新干部,“如不提高一步,就不能掌握將來的新的局面”[]。中國革命的敵人更不會甘心失敗,會作出垂死的反撲和掙扎。
怎么辦?外因是變化的條件,內因是變化的根據。要將中國命運掌握在中國共產黨人的手里、走自己的路,必須實現黨內高度的團結和統一。
實際上確立正確革命道路的問題,毛澤東一直在堅持大力推進。開辟井岡山道路,是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在實踐中開始的探索和回答。寫作一系列著作是毛澤東從理論上作出的探索和回答。在《反對本本主義》中,他明確指出:“馬克思主義的‘本本’是要學習的,但是必須同我國的實際情況相結合。我們需要‘本本’,但是一定要糾正脫離實際情況的本本主義。怎樣糾正這種本本主義?只有向實際情況作調查。”[2]在被毛澤東稱作決定中國之命運的黨的六屆六中全會上,他進一步強調要使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具體化,并尖銳指出:“洋八股必須廢止,空洞抽象的調頭必須少唱,教條主義必須休息,而代之以新鮮活潑的、為中國老百姓所喜聞樂見的中國作風和中國氣派在這個問題上,我們隊伍中存在著的一些嚴重的錯誤,是應該認真地克服的。”他號召,來一個全黨的學習競賽,看誰真正地學到了一點東西,看誰學的更多一點,更好一點。[3]
毛澤東推動的學習雖然也取得了一些成效,延安成立了干部教育部,發布了促進學習教育的一系列文件。但是,效果并不明顯,離毛澤東的要求還有很大的差距。加上王明再版他的小冊子、皖南事變遭受嚴重損失、收集“六大”以來文件時的許多重要發現,等等,都促使毛澤東在抗戰緊張的重要時刻仍然發起整風運動。
(一)從強調端正思想方法論入手。在前進的道路上,沒有正確的思想方法論,一切照抄照搬,一切唯命是從,就不可能有正確的道路、正確的路線方針和政策。
為了給整風作準備,1941年春毛澤東做了兩件事來端正思想方法。第一件事是:3月,毛澤東決定出版主要由他在1930年至1933年期間所作的農村調查匯編成的《農村調查》一書。毛澤東為之寫了序和跋。他寫道:“所以印這個材料,是為了幫助同志們找到一個研究問題的方法。現在我們很多同志,還保存著一種粗枝大葉、不求甚解的作風,甚至全然不了解下情,卻在那里擔負指導工作,這是異常危險的現象。”“‘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這句話,雖然曾經被人譏為‘狹隘經驗論’的,我卻至今不悔;不但不悔,我仍然堅持沒有調查是不可能有發言權的。”[4]毛澤東的這里所指是很明顯的。
另一件事是:5月19日,毛澤東在延安干部會議上作《改造我們的學習》報告。在報告一開始,毛澤東就強調“我主張將我們全黨的學習方法和學習制度改造一下”。他指出,研究理論有兩種對立的態度:一種是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態度,就是有目的地去研究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理論,為著解決中國革命的理論問題和策略而去從它找立場,找觀點,找方法。另一種態度是主觀主義的態度,就是抽象地無目的地去研究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理論,許多做研究工作的人對于研究今天的中國和昨天的中國一概無興趣,許多做實際工作的人往往單憑熱情,把感想當政策。毛澤東說,這種反馬克思列寧主義的主觀主義的方法,“是共產黨的大敵,是工人階級的大敵,是人民的大敵,是民族的大敵,是黨性不純的一種表現”。 [1]
除此之外,中共中央作出了關于增強黨性的決定、關于開展調查研究的決定、關于干部學校的決定與關于成立高級學習組的決定。然而,毛澤東的演說和中央決定在許多同志中仍然沒有引起深刻的注意。關于干部教育,忽視的現象還是存在著,在有些地方與有些部門中,甚至還沒有開始。高級干部的理論教育,或則沒有引起注意,或則脫離實用,成了教條主義的東西。
(二)從研究黨的歷史取得突破。從哪里取得突破呢?毛澤東想到了研究黨史。在收集、編輯“六大”以來歷史文獻中,毛澤東深切地感受到主觀主義、教條主義對我黨領導機關的嚴重危害。這種危害通過領導機關下發的一系列決定、命令、指示等流毒到全黨,在黨內形成了一條比以往各次“左”傾錯誤路線更完備的新的“左”傾路線,就是這條“左”傾錯誤路線幾乎斷送了中國革命的前程。但是,即使在黨的高級干部中,在1941年,也還有一些人對這條“左”傾錯誤路線缺乏正確認識,甚至根本否認有這么一條錯誤路線。在這樣一種思想狀態下,要成功召開“七大”、要奪取中國革命的勝利顯然是不可能的。毛澤東認為有必要首先在黨的高級干部中開展一個學習和研究黨的歷史的活動,以提高高級干部的路線覺悟,統一全黨的認識。
1941年9月10日至10月22日,中共中央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即九月會議),會前作了充分準備,還把毛澤東主持編輯的歷史文獻集《六大以來》發給大家,要大家認真閱讀,結合實際進行比較分析,看看哪些是對的,哪些是不對的。
這一系列措施,特別是對《六大以來》的閱讀和研究,對開好九月會議起了決定性作用。毛澤東在1943年把前后的變化說得很明白:“到了一九四一年五月,我作《改造我們的學習》的報告,毫無影響。六月后編了黨書(指《六大以來》,作者注)。黨書一出許多同志解除武裝,才可能召開一九四一年九月會議。”[2]
九月會議時斷時續開了一個多月,集中討論了5次。毛澤東在第一天的會上,作了反對主觀主義和宗派主義的報告,指出蘇維埃運動后期的“左”傾機會主義是主觀主義的統治;分析了主觀主義的根源和遺毒,提出了克服主觀主義和宗派主義等不正之風的辦法。這次會議通過檢討歷史上和延安工作中的主觀主義和宗派主義,初步統一了中央領導層的思想,為下一步的整風奠定了認識基礎。
從1943年9月起,中央領導層的整風進入深入討論黨的歷史問題階段。1943年9月7日至10月6日,毛澤東主持召開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這次會議是1941年九月會議的繼續。會上,主要由犯錯誤的同志進行整風檢查,并批判王明的錯誤。其他同志則開展批評,幫助犯錯誤同志深入揭發問題,提高認識。
在全黨開展整風運動中,共產國際解散,而抗日戰爭仍處于艱難階段。毛澤東就此指出:“這種長期的艱苦的斗爭,正好鍛煉我們自己,使我們用心地想一想,絕不粗枝大葉,自以為是;使我們認真去掉主觀主義、宗派主義以及老一套的黨八股作風,而拿出完全的負責的態度與高度的創造力來。”[3]
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22周年的日子里,劉少奇、王稼祥先后發表文章。1943年7月4日,劉少奇在《清算黨內的孟什維主義思想》中指出:“真馬克思主義者,在中國,就是毛澤東同志以及團結在毛澤東同志周圍的其他許多同志,他們歷年來所堅持、所奮斗的路線,他們的工作方法,實質上就是中國的布爾什維主義。”[47月5日,王稼祥在《中國共產黨與中國民族解放的道路》中指出:“回顧中國共產黨二十二年的歷史,便是為中國民族解放正確道路的斗爭史,也是尋找、確定和充實中國民族解放正確道路的歷史。中國民族解放整個過程中——過去現在與未來——的正確道路就是毛澤東同志的思想,就是毛澤東同志在其著作中與實踐中所指出的道路。”[他們的觀點代表黨的高級干部對道路、路線等問題的最新認識。事實說明,通過延安整風全黨空前自覺地團結在了毛澤東的旗幟下。黨的六屆七中全會上,在對《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草案所作的說明中,毛澤東對延安整風給予高度評價。他強調指出:“抗戰時期有兩個關節就是整風和生產,沒有這兩項黨就不能前進。”[2]
(三)在形成歷史決議后達成一致。1944年5月21日至1945年4月20日,中共中央在延安舉行擴大的六屆七中全會,為“七大”的召開作準備。
黨的六屆七中全會的主要內容和最重要的成果,是在1945年4月20日原則通過了《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即第一個歷史決議)。第一個歷史決議對建黨以來,特別是黨的六屆四中全會至遵義會議前這一時期黨的歷史及其基本經驗教訓進行了總結,對若干重大歷史問題作出了結論,使全黨對中國革命基本問題的認識達到一致。
1945年4月24日,毛澤東在所作的《在中國共產黨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口頭政治報告》中指出:“還有一個十幾年來爭論的問題,就是從鄉村到城市,還是從城市到鄉村,爭得一塌糊涂。正確路線是要先搞鄉村,要研究農村情況。大家說這是正確的路線,是馬克思主義。” [3]5 月24日,毛澤東在《第七屆中央委員會的選舉方針》中進一步指出:“從前有人講山上無馬克思主義,現在我們把這個‘無’字改一下,叫做山上有馬克思主義。”[4至此,關于中國革命道路等的爭論終于告一段落。
四、結語
從黨的建立到抗日戰爭時期,經過了兩次勝利、兩次失敗,中國共產黨人對中國革命規律的認識逐漸趨于一致。延安整風,經過端正思想方法論、深入學習研究黨的歷史,再通過起草、討論、研究、通過黨的歷史決議,對若干重大歷史問題作出結論,使全黨對包括中國革命道路等中國革命基本問題的認識達到一致。黨的六屆七中全會的召開和《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的通過,增強了全黨在毛澤東思想基礎上的團結,為“七大”的勝利召開創造了充分的思想條件,有力促進了中國革命事業的發展。黨的第一個歷史決議,開創了通過總結歷史經驗和教訓,在重大歷史關頭統一全黨的思想和行動,進而推進黨和人民事業實現大發展的先例。
通過對中國共產黨探索中國革命道路的研究和對第一個歷史決議起草、通過、發揮作用的研究,我們可以得到一些規律性的認識。
一是在領導推進革命、建設和改革的進程中,要始終沿著馬克思主義指引的社會前進的正確方向前進。毛澤東在探索中國革命道路的實踐中,總是高度重視研究世界發展的潮流和方向,自覺將中國革命的發展與之相連接,沿著正確方向推進黨和人民事業向前發展。
二是要始終高度重視、深入研究中國的實際,自覺將馬克思主義理論與中國實際緊密結合,獨立自主尋找中國的前進道路,直至取得成功。任何照抄照搬馬克思主義理論和它國經驗的做法,都是錯誤的。沒有獨立自主,就不會有“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的中國革命道路。
三是深刻認識發現規律、找到真理是一個反反復復的過程,這些規律、這些真理被廣大人民群眾掌握并運用到偉大斗爭實踐中也還需要一個過程。任何急于求成的想法和做法,都會損害黨和人民事業的發展。中國革命事業就是在反對“左”傾錯誤和右傾錯誤、堅持正確道路中得到不斷發展的。
作者系中共中央黨史和文獻研究院第四研究部原主任,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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