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動畫電影的文化價值與現實意義
(一)研究背景
中國動畫的蛻變始于《哪吒之魔童鬧海》(以下簡稱《哪吒2》)對傳統文化的革命性重建——它用數字技術解構了神話的基因密碼,讓千年文明以“賽博東方美學”的姿態重生。影片中,哪吒的“三昧真火”不再是簡單的火焰特效,而是化作青銅器云雷紋的量子能量束,在焚毀海底枷鎖時拼出甲骨文“解”字的動態軌跡;敖丙的冰錐攻擊暗藏《營造法式》的榫卯力學,每一次冰爆都像古建筑斗拱的精密解構。這種將文化符號轉化為“視覺方程式”的創作,讓《山海經》的玄怪傳說與賽博朋克的機械美學碰撞出全新神話語法,既保留東方哲思的筋骨,又賦予全球觀眾可感知的血肉。技術的突破成為文化重建的催化劑。《哪吒2》自主研發的“動態水墨渲染引擎”,用粒子算法將《千里江山圖》的層巒疊嶂演化為2.7億動態模型組成的海底妖獸大軍,敦煌飛天的飄帶韻律被編碼為數字世界的物理規則。當敖丙的冰戟劃過銀幕,0.8秒的墨色凍結與暈染背后,是團隊耗時9個月攻克的生物動力學算法,讓宋代山水畫的留白意境在3D空間中流動。這種“技術考古”式的創新,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不再是博物館里的標本,而是成為可交互、可生長的數字生命體。[]
更深遠的意義在于產業生態的重構。成都動畫產業集群以“一杯咖啡的距離”串聯起138家企業,從動態分鏡到特效合成形成高效協作網絡。四川省3億元專項基金支持的模塊化制片流程,讓藝術家的天馬行空轉化為可量化復用的工業標準—例如“百萬天兵壓境”的宏大場景,借助粒子系統算法庫僅用72小時便生成數億模型,將藝術靈感裝進工業化的集裝箱。這種“在地孵化、全球輸出”的模式,使中國動畫從個體創作躍升為文化生態的集體突圍。[2]
當陳塘關百姓與龍族攜手重建家園的鏡頭席卷全球銀幕,這不僅是神話世界的和解,更宣告了中國文化自信的升維——它不再需要西方視角的“他者化”認同,而是以技術為骨、文化為魂,將民族敘事重鑄為人類共通的視覺語言。正如《紐約時報》廣場的巨屏上,量子糾纏態火焰與青銅紋機甲共舞的哪吒,正在書寫屬于東方的“新神話宣言”。
(二)動畫如何講好中國故事?
《哪吒2》的成功為“講好中國故事”提供了三種模式:文化符號的現代改造、價值觀引發普遍共鳴、對現實議題進行隱喻。在符號方面,電影把“混天綾”變成量子糾纏形態的紅色能量束,既保留了傳統法寶的特點,又加入了科幻元素;“封神榜”被設定為連接三界的“能量網絡”,象征著互聯網時代的協作和系統思維。從價值觀來說,哪吒和李靖的父子關系從傳統“孝道”上升為代際間的理解。李靖用自己的身體為哪吒承受天劫,哪吒也從叛逆者成長為守護蒼生的領袖。這種轉變既不同于西方個人英雄主義,也沒有簡單照搬封建倫理,而是體現了現代中國式家庭責任。[3更深入的是,電影通過龍族被鎮壓在海底的階級故事,以及申公豹類似“小鎮做題家”的困境,把社會沖突和生態危機、職場霸凌等現實問題聯系起來,讓“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口號,從個人抗爭上升為對社會不公的集體反抗。這種“傳統基礎 + 現代回應”的敘事方法說明,中國故事要從歷史中找解決當下問題的辦法。[4]
二、傳統文化故事的新生命
(一)打破傳統命運觀
傳統文化故事正在通過重新詮釋角色命運獲得新生。過去的敘事往往強調“命中注定”,比如神話中英雄的使命由天意決定,而現代改編更注重個體的主動選擇。《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哪吒從出生就被貼上
“魔童”標簽,但他拒絕接受既定命運,高喊“我命由我不由天”,用行動證明善惡不由出身決定。這種轉變不僅體現在主角身上,配角也掙脫了傳統框架一例如敖丙從單純的反派變為背負家族使命的復雜角色,他的困境映射了現實中的階層偏見與身份焦慮。5電影中的李靖夫婦也不再是刻板的嚴父慈母,而是愿意為孩子犧牲、嘗試平等溝通的現代父母形象,這種家庭關系的重塑讓傳統孝道與現代價值觀產生碰撞。通過顛覆“天命不可違”的設定,故事傳遞出普通人也能改寫命運的信念,例如哪吒通過抗爭贏得百姓認可,敖丙在友情影響下突破偏見束縛,這些情節讓觀眾看到努力與選擇的力量。[6]
哪吒的形象變遷反映了對傳統命運觀的深刻反思。早期的哪吒故事中,命運往往由神佛或天意主導,例如《封神演義》中的哪吒因天命而成為伐過先鋒,角色缺乏自主性。而現代改編賦予哪吒更強烈的個體意識,他不再是天命的執行者,而是命運的挑戰者。電影中,哪吒的“魔丸”身份本應注定他成為禍害,但他通過自我救贖和對他人的守護,打破了這一預言。這種敘事不僅是對個人意志的肯定,也暗合當代社會對“階層固化”問題的反思。敖丙作為龍族后裔,盡管擁有靈珠之力,卻因出身被天庭排斥,這種設定影射了現實中的結構性歧視。影片通過角色的掙扎與選擇,傳遞出“命運可以被改寫”的信念,正如哪吒最終以肉身抵抗天劫,用行動證明“善惡由心,不由天命”。
這種命運觀的轉變還體現在對傳統倫理的解構上。李靖夫婦的形象顛覆了傳統男權制的倫理框架。在《封神演義》中,李靖因哪吒惹禍而逼其自勿,父子關系充滿對抗性;而電影中的李靖則化身為默默守護兒子的父親,甚至愿以命換命。這種改編將傳統孝道轉化為現代親情觀,強調代際之間的理解與平等。殷夫人也不再是柔弱順從的母親,而是會陪哪吒踢鍵子、為他爭取自由的現代女性形象。這種家庭關系的重塑,讓故事既保留了“舐特情深”的情感內核,又注入了平等對話的時代精神。
(二)多線敘事與群像塑造
當代故事通過多線交織的角色關系構建更立體的世界觀。在《哪吒2》中,哪吒的成長主線與敖丙的家族使命、申公豹的野心等多條支線并行展開。敖丙作為龍族后裔,既要承擔全族脫離海底煉獄的期望,又因出身遭受歧視,他的掙扎與哪吒的叛逆形成鏡像對照。申公豹的動機被賦予現實色彩,他因種族歧視無法晉升仙位,這種不公的設定讓觀眾看到角色背后的社會隱喻。群像塑造還體現在配角的人性化處理上:太乙真人不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而是會犯錯、有私心的道士;結界獸的呆萌互動為沉重主線注入幽默感,三星堆元素的設計則讓傳統文化符號自然融入劇情。電影通過集體抗爭場景強化情感共鳴,當哪吒、敖丙與陳塘關百姓共同抵御天劫時,個人英雄主義被協作精神取代,這種“眾人拾柴”的敘事模式既延續了“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傳統擔當,又契合當代集體主義的價值觀。[8]
多線敘事的設計讓每個角色都成為主題的載體。敖丙的故事線揭示了階層壓迫的復雜性:龍族雖為天庭鎮守海底煉獄,卻永世不得升天,這種“工具化”的生存狀態隱喻了現實中的普通群體困境。申公豹的野心源于他對種族歧視的反抗,他的臺詞“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直指社會偏見對個體的傷害。這些支線并非孤立存在,而是與哪吒的主線形成互文。例如,哪吒被百姓誤解為“魔童”,與敖丙因龍族身份被歧視形成對照;申公豹的職場不公與李靖為子犧牲的父愛形成善惡兩極。這種敘事結構讓觀眾在角色命運的交織中,看到更廣闊的社會圖景。9
群像塑造的成功在于賦予每個角色鮮明的性格與動機。太乙真人一改傳統神仙的嚴肅形象,他操著四川方言、嗜酒貪杯,卻在關鍵時刻展現出師者的責任感。這種“不完美”的設計讓角色更貼近真實人性。結界獸的設計則融合三星堆青銅面具元素,它們的插科打渾不僅調節了敘事節奏,也讓古老的文化符號以輕松的方式進入現代視野。甚至配角如陳塘關百姓,也從刻板的“烏合之眾”變為有情感變化的群體一—他們最初對哪吒充滿恐懼,最終卻為他下跪致謝。這種轉變讓故事超越了簡單的善惡對立,展現出人性的復雜與可塑性。[10]
集體抗爭的高潮場景是群像塑造的集大成者。當天劫降臨,哪吒、敖丙、李靖夫婦、太乙真人乃至陳塘關百姓共同結陣抵抗,這種“眾人拾柴”的協作模式顛覆了傳統神話中個人英雄主義的敘事。影片通過這一場景,將“我命由我”的個人覺醒升華為“守護蒼生”的集體擔當。這種敘事策略既呼應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精神,又契合當代社會對共同體意識的呼呼。當哪吒在雷火中喊出“若天地不容,我就扭轉這乾坤”,不僅是個體的怒吼,更是一代人對打破命運枷鎖的集體宣言。
三、東方美學背后的文化密碼
(一)水墨風格與文化意境
水墨藝術是東方美學的核心表達方式之一,其本質是對自然哲學與人文精神的深度凝練。傳統水墨講究“以形寫神”,通過虛實相生的筆觸傳遞意境,例如山水畫中云霧繚繞的留白,既是對道家“有無相生”思想的具象化,也是對觀者想象空間的主動喚醒。在動畫創作中,動態水墨技術的運用讓這種意境“活”起來一—例如《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山河社稷圖”的場景,通過3D粒子特效模擬水墨流動,將《千里江山圖》的靜態畫卷轉化為可游可居的幻境。這種技術賦能讓觀眾不僅看到山水,更感受到“可行、可望、可游、可居”的傳統審美體驗。[]
水墨的“留白”手法也被賦予新的文化解讀。動畫中常用大量留白暗示角色心理狀態,例如哪吒獨坐屋頂眺望遠方時,背景僅用淡墨渲染天空與遠山,削弱具體場景的描繪,轉而突出孤獨感與對自由的渴望。這種“以簡馭繁”的表現方式,正是東方美學中“言有盡而意無窮”的實踐。此外,水墨色彩的政治隱喻也值得關注:紅色在東方文化中象征抗爭與生命力,哪吒的紅綾既是武器,也是打破命運束縛的符號;而敖丙的冰藍色調則暗示被壓抑的族群身份,通過色彩對比強化角色沖突。
(二)東方文化動作設計的視覺沖擊
《哪吒2》的動作設計不僅是視覺奇觀的堆砌,更是一場東方美學的技術革命。影片通過自主研發的“生物流體引擎”,將傳統武術的哲學內核轉化為可計算的視覺規則一—哪吒的六臂金身以納米粒子技術模擬蓮藕再生過程,每秒13萬次的粒子解算讓液態金屬與肌肉纖維的動態切換絲滑如綢,這種“剛柔轉換”的底層邏輯源自太極拳推手中“勁斷意不斷”的武學思想。[12]當哪吒與敖丙在海底對決時,冰晶龍爪與流體金身的每一次碰撞都會觸發粒子系統的反饋機制:
敖丙的剛性攻擊引發水面漣漪般的能量擴散,而哪吒的柔性防御則生成類似非牛頓流體的自適應護盾,將“以柔克剛”的哲學轉化為可觀測的物理現象。導演更創新性地引入“分形算法”構建生物入侵的壓迫感:海底妖獸的潮涌式進攻以斐波那契螺旋線布局,這種在向日葵種子排列和颶風云圖中發現的自然生長模式,讓觀眾潛意識感知到生物入侵的“合理性”,而每秒生成2400個獨立運動軌跡的算法,則賦予每個妖獸獨特的攻擊邏輯。這種技術賦能讓傳統武術智慧不再停留于招式模仿,而是升維為支配畫面節奏的“元規則”。
影片對文化符號的再造堪稱數字時代的文物修復。哪吒的“三味真火”在續作中進化為青銅文明的數字投影—一制作團隊掃描了138件商周青銅器,通過機器學習提取云雷紋、饕餮紋的拓撲特征,最終生成可動態變形的量子能量束。當火焰焚毀龍族海底封印時,其燃燒軌跡并非隨機蔓延,而是嚴格遵循甲骨文“解”字的筆畫順序,每一幀畫面都是古文字學與流體力學的共謀。敖丙的冰系法術則化身“建筑美學的暴力演繹”:冰錐裂變路徑復現《營造法式》中“舉折之制”的屋頂曲線,每道裂痕角度精確對應古建筑斗拱的黃金承重角,這種將文化遺產轉化為攻擊邏輯的創作,讓冰爆場景成為“會殺人的建筑史課”。最具顛覆性之一的“蟹錘破城”場景中,玄鐵巨錘裂變為十二只機械螃蟹的過程,既暗合《天工開物》中“連機碓”的水力機械原理,又以莫比烏斯環拓撲結構重構兵器變形路徑。制作團隊為此開發了“非歐幾何形變算法”,讓金屬表面的每一次折疊都產生克萊因瓶般的空間扭曲,這種對傳統兵器的賽博重構,實則是將《考工記》的匠造智慧注入數字時代的基因鏈。[13]
《哪吒2》通過數學建模重構東方集體主義,讓傳統文化基因在數字土壤中野蠻生長。陳塘關守衛戰中,數百萬條鎖鏈構成的剛體動力學系統,既是物理模擬的技術巔峰,更是書法美學的數字重生——每條鎖鏈的擺動軌跡遵循鐘擺運動的正弦函數,而碰撞瞬間激發的墨色粒子,則通過生成對抗網絡(GAN)學習懷素狂草筆意,讓“力透紙背”的書法美學轉化為物理引擎的沖量參數。當百姓結陣抵御妖獸時,陣型變化嚴格遵循《九章算術》中的“五家共井”問題解法,每個角色的位移都是古代方程組的可視化演繹。哪吒駕馭風火輪穿透三維空間的鏡頭更暗藏驚世算法:克萊因瓶拓撲結構在四維空間中的投影,通過降維映射技術呈現為“無限循環”的飛行軌跡,其路徑計算融入《測圓海鏡》中的勾股容圓定理,使每幀畫面都成為中國古代數學的立體證明。這種“技術考古”不是簡單的元素堆砌,而是用算法復現《周髀算經》中“數之法,出于圓方”的宇宙觀一一當觀眾為哪吒沖破維度壁壘的鏡頭驚呼時,他們感知的不僅是視覺震撼,更是中華文明對空間認知的千年智慧在銀幕上的重生。
四、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故事如何走出去
(一)中國神話的當代價值
中國神話的當代價值在于它既能承載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精髓,又能回應現代社會的精神需求。以《哪吒2》為例,影片將傳統神話中的“逆天改命”主題與現代個人成長敘事相結合,通過技術賦能的視覺革命與敘事重構,讓神話不再是塵封的古籍符號,而成為直擊現實的文明鏡像。哪吒從被貼上“魔童”標簽到以肉身抵抗天劫的轉變,不僅是角色個體的覺醒,更隱喻著當代青年突破階層固化、對抗系統性歧視的集體抗爭一一當哪吒的量子火焰焚毀天庭封印時,特效團隊用粒子算法模擬青銅器云雷紋的燃燒軌跡,讓“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吶喊化作甲骨文“解”字的動態演繹,這種將文字學、考古學與數字技術熔鑄一爐的創作,讓抗爭精神從抽象口號升華為可觸可感的視覺史詩。[14]影片中龍族被困海底煉獄的設定,通過冰晶臻銬的DNA雙螺旋結構設計,直指“血統論”對個體命運的枷鎖;敖丙從“靈珠化身”到“叛神者”的蛻變,則借助分形結晶算法復現《營造法式》的榫卯裂變路徑,以古建筑力學智慧解構“寒門貴子”的生存困局。這種敘事策略超越了簡單的古今對照,而是以技術為手術刀,剖開神話的基因密碼,將其重組為當代社會的診斷書——當陳塘關百姓從畏懼哪吒的“魔性”到與他攜手抵御海妖時,鏡頭中數百萬條鎖鏈構成的剛體動力學系統,既遵循鐘擺運動的數學規律,又以狂草書法的墨韻軌跡暗喻偏見破除的混沌過程,讓“三次舍身救人”的信任積累成為破除階層隔閡的現代寓言。更具顛覆性的是對“封神宇宙”的世界觀重構:天庭不再代表絕對正義,而是異化為算法統治的冰冷系統,龍族與人族的沖突折射出數據霸權與草根力量的博弈,這種將神話權力結構解構為“賽博封建主義”的嘗試,恰似對互聯網時代平臺壟斷與個體賦能的深刻隱喻。[15]影片的全球票房奇跡印證了這種文化轉譯的有效性一北美觀眾在機械舞獅與全息皮影的跨次元狂歡中讀懂東方美學,新加坡影迷通過AR互動技術體驗“腳踏風火輪”的克萊因瓶飛行軌跡,而成都動畫產業集群的工業化協作網絡,則讓三星堆青銅紋、川劇變臉技藝等地域文化符號以“納米粒子流體”的形態注入全球市場。當哪吒以肉身重構被天劫粉碎的維度壁壘時,銀幕上綻放的并非簡單的視覺奇觀,而是中華文明對“破界”哲學的當代詮釋:它用動態水墨的暈染取代了古希臘的命運悲劇,用榫卯結構的韌性消解了漫威宇宙的暴力美學,最終在算法與詩學的碰撞中,將“逆天改命”的東方敘事轉化為數字時代的人類共同語言。[16]
(二)全球化語境下的文化自信
在全球化浪潮中,《哪吒2》的票房奇跡,印證了中國文化通過創新表達突破文化壁壘的能力。影片將傳統神話解構為兼具在地性與未來感的“新神話語法”太乙真人的川方言以古蜀語為基底,通過AI聲紋建模技術保留“入聲歸去”的發音特征,既喚醒川渝文化記憶,又以方言數據庫的科技賦能消解西方觀眾的疏離感;山河社稷圖的賽博美學則將宋代山水畫的虛實意境轉化為粒子算法生成的動態模型,海底妖獸大軍的斐波那契螺旋線陣型既暗合自然生長規律,又以數學美感構建跨文化理解的視覺橋梁。這種“技術考古”式的創作路徑,使三星堆青銅紋通過拓撲變形演化為機械螃蟹的賽博生命,川劇變臉技藝融入龍族法術特效,傳統文化符號在動態水墨渲染引擎中完成數字轉生,讓“陰陽相生”的道家哲學成為全球觀眾可感知的“視覺方程式”。[17]影片的傳播策略更彰顯文化自信的范式革新:北美上映時結合機械舞獅快閃活動,新加坡首映禮通過AR技術實現觀眾與哪吒虛擬形象的實時互動,這種“技術 + 場景”的沉浸式體驗激發全球用戶從被動接受轉為主動參與,社交媒體上涌現的哪吒表情包、Cosplay二次創作形成文化傳播的病毒裂變。[18]產業協同則為文化出海提供堅實支撐,成都動畫產業集群以“一杯咖啡距離”串聯起百余家企業的協作網絡,四川省專項基金支持的模塊化制片流程,將藝術創作轉化為可量化復用的工業化體系,最終通過“文化一產業”雙出海模式,將風火輪靈感裝備、宜賓哪吒主題景區等衍生消費體驗注入全球市場,實現從單一內容輸出到文化生態輸出的升維。當陳塘關百姓與龍族攜手重建家園的鏡頭席卷全球銀幕,這不僅是神話世界的和解,更是中國文化以技術為骨、文化為魂、產業為脈,將民族敘事轉化為人類共同價值資產的文明宣言。
結語
中國動畫的崛起,本質上是文化基因與時代精神的共振。從《哪吒之魔童降世》到《哪吒之魔童鬧海》,從《長安三萬里》到《黑神話:悟空》,這一系列現象級作品的成功絕非偶然,而是技術、敘事與產業協同的必然產物。它們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為根基,以現代視角為支點,撬動了全球文化市場的認知變革,為中國動畫開辟了一條“守正創新、破圈出海”的路徑。
中國動畫通過自主研發技術實現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動態重生”。例如“哪吒”系列首創的“動態水墨渲染引擎”,將敦煌飛天飄帶的靈動與宋代山水畫的留白轉化為可交互的視覺語言;《深海》的“粒子水墨”技術用億萬粒子堆疊出東方美學的虛實相生。這種技術突破不僅是畫面升級,更是對東方哲學“形神合一”的數字化詮釋一天劫場景的墨色暈染暗合道家“陰陽相生”,龍族海底煉獄的壓抑藍調呼應《千里江山圖》的層巒疊嶂。技術不再是西方主導的工具,而是東方美學的解碼器。中國動畫完成了從“復刻經典”到“重構價值”的跨越。哪吒從“天命執行者”蛻變為“命運挑戰者”,李靖從封建父權代表轉型為現代理解型父親,這些角色重塑打破了“非黑即白”的敘事慣性。而《長安三萬里》通過高適與李白的命運對照,將盛唐詩人的浪漫理想與當代青年的現實困境相勾連,讓唐詩不再是課本符號,而是跨越千年的情感共鳴。這種轉化背后,是創作者對“傳統不是枷鎖而是礦藏”的深刻認知——正如“白蛇”系列將古典愛情升華為女性成長史詩,《新神榜:楊戩》在封神宇宙中探討個體與系統的博弈。
中國動畫的出海實踐證明:真正的文化自信不是“自說自話”,而是用世界語言講中國智慧。《哪吒2》的全球票房奇跡,源于將川普方言、賽博美學等現代元素注入神話框架,消解了西方觀眾的獵奇心理;《黑神話:悟空》通過“剛柔并濟”的動作設計,讓海外玩家在打斗中領悟道家哲學。更值得關注的是產業協同的“雙出海”模式:《哪吒2》與歐洲品牌聯名開發風火輪裝備,《深海》的粒子水墨技術被法國美術館收錄,這種“文化+技術 ?+ 商業”的立體輸出,正在改寫“文化產品貿易逆差”的舊格局。
站在“動畫影史票房第一”的高點,中國動畫更需警惕“路徑依賴”。《哪吒2》的成功,既展現了工業化流程的成熟,也暴露出創意同質化的風險。未來突破方向或許在于:一是深挖未被動畫化的文化資源,如《山海經》異獸、敦煌變文等,避免“封神宇宙”的過度開發;二是探索更多元敘事形態,《中國奇譚》的實驗性短片已證明“小而美”作品的潛力;三是強化技術標準輸出,將動態水墨、粒子算法等中國獨創技術納入全球動畫工業鏈。中國動畫的征途,恰似哪吒腳踏風火輪沖破天劫一既要掙脫“美日范式”的引力,又要在傳統與現代的碰撞中開辟新軌道。當《哪吒2》的結尾處,陳塘關百姓與龍族共同重建家園時,這不僅是神話世界的和解,更隱喻著中國文化“和而不同”的全球愿景。從文化自覺到文明自覺,中國動畫正以“輕舟已過萬重山”的姿態向世界證明:講好中國故事,從來不是單選題,而是傳統基因與現代精神共同書寫的開放性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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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羅時寶,男,四川射洪人,四川音樂學院成都美術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主要從事視覺傳達設計研究;葉佑天,男,湖北孝感人,湖北美術學院影視動畫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武漢紡織大學外經貿學院數字傳媒學部主任,主要從事詩意動畫實踐與影視美學理論研究。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4年度國家社會科學基金藝術學重點項目“中華民族現代文明視野下的動畫電影東方審美研究”(編號:24AC006)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