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對工業節能減排的影響研究

中圖分類號：F424.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5128（2025）10-0081-14

一、引言

“十四五\"時期是中國應對氣候變化、實現碳達峰目標的關鍵期和窗口期，也是工業實現綠色低碳轉型發展的關鍵期。實現工業的綠色低碳轉型，就需要在全面貫徹綠色發展理念的前提下，全面強化其節能減排，這也是未來工業企業能否立足并長久發展的核心所在。改革開放以來，工業成為中國增長速度最快、改革力度最大、對外開放程度最高的部門[1]，對經濟可持續增長做出了重大貢獻。2023年，中國工業增加值占全國GDP的比重達到 31.66% ，所產生的污染物排放量持續減少，工業能源利用效率顯著提升，生態環境明顯改善，獲得了廣大社會群眾的充分肯定。然而，長期以來，中國工業化依舊走資源增長型路線，即工業生產以自然資源為主要原料，通過對自然資源的開采、加工和銷售來推動工業的增長，總體上尚未完全擺脫高能耗、高排放的發展模式，對生態環境造成了嚴重的危害;且其能源消費總量、氮氧化物排放量、二氧化硫排放量一直占據全國排放總量的較大比例，工業單位產值能耗遠超德國、美國、日本等發達國家，甚至比一些新興市場國家還要高[2]。為此，國家從頂層設計高度關注工業綠色低碳轉型，工業和信息化部印發的《“十四五\"工業綠色發展規劃》提出：“到2025年，工業產業結構、生產方式綠色低碳轉型取得顯著成效，綠色低碳技術裝備廣泛應用，能源資源利用效率大幅提高，綠色制造水平全面提升。”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推動能源清潔低碳高效利用，推進工業等領域清潔低碳轉型。”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明確指出：“加快推進新型工業化，培育壯大先進制造業集群，推動制造業綠色化發展”和\"完善資源總量管理和全面節約制度，健全廢棄物循環利用體系，健全煤炭清潔高效利用機制，加快規劃建設新型能源體系，完善新能源消納和調控政策措施。\"這都足以說明推進工業節能減排進而實現綠色低碳發展的緊迫性和重要性，對于中國經濟發展方式的綠色轉型、推動新質生產力和經濟高質量發展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為推進新能源的有效應用，大力促進工業節能減排，積極應對氣候變化，強化生態文明建設，中國一直積極推進能源消費方式變革，努力建立清潔的能源供應體系。其中，始于2014年的新能源示范城市政策是其重要舉措。國家能源局在2012年5月正式提出了新能源示范城市的概念，同年7月又發布了《新能源示范城市評價指標體系及說明（試行）》，為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提供了明確的方向和評價標準。經過一系列的規劃與籌備，2014年國家能源局正式發布了《國家能源局關于公布創建新能源示范城市（產業園區）名單（第一批）的通知》，公布了首批新能源示范城市名單。新能源示范城市強調以清潔高效為目標，倡導多種能源形式間的互補，鼓勵新能源設施的分布利用，重視能源規劃過程中的協調性，積極推動各類新能源技術在城市各行各業中的應用，減少對傳統能源的依賴，提高可再生能源在能源消費中的比重，優化能源結構，降低能源消耗和污染物排放，增強城市可持續發展能力。另外，該通知還為各新能源示范城市提出約束性發展指標，要求其做好新能源城市發展規劃，完善可再生能源開發利用體系。這些舉措提高了工業領域化石能源的利用效率與可再生能源利用比例，推進了風能、太陽能和潮汐能等新能源在工業行業中的應用，促進了工業生產設備的升級和生產工藝的優化，也提升了工業終端的用能電氣化水平，從而促進了工業節能減排。由此可見，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工作的實施效果，對于提高工業節能減排水平、開拓新能源高質量發展空間具有重要的實踐價值，也為國家2030年前實現“碳達峰”、2060年前實現“碳中和\"提供了有益的政策啟示。那么，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能否促進工業節能減排？其作用機制如何？回答這些問題，對于全面落實新能源示范城市政策和積極拓展工業節能減排路徑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二、文獻綜述

關于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對工業節能減排的影響這一話題，國內外相關研究主要集中于工業節能減排的影響因素和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的政策效應兩個方面。

在工業節能減排的影響因素方面，已有研究主要涉及技術進步與創新、產業結構優化、環境規制和經濟集聚等方面。在技術進步與創新方面，Doms等[3驗證了企業所采用的技術是影響能耗強度的主要因素;Cole等[4]發現，技術研發支出和工業污染排放強度成反比;何小鋼等[5探究了工業節能減排的轉型特征，指出廣義的技術進步可以顯著促進工業節能減排，而且科技進步起到的作用最大;進一步地，蔡寧等[2]基于SBM-DDF模型，認為國外技術引進、本土創新溢出、內生創新努力三種類型的技術創新可以顯著提高工業節能減排的效率。在產業結構優化方面，彭星的研究表明，產業結構優化是工業節能減排的重要正向驅動因素;曾剛等[7]發現，優化產業結構可以提高資源型城市的工業綠色效率，從而提高工業節能減排水平;Chen等[8認為，產業結構優化是促進工業節能減排的重要手段。在環境規制方面，魏楚等[9使用DEA方法估計了各地區的工業節能減排潛力，并提出未來在推進節能減排工作過程中環境規制政策的重要性;進一步地，張寧等[10]采用非參數優化模型，發現與命令控制政策相比，能權交易政策會帶來較高的工業節能減排潛力。在經濟集聚方面，陸銘等[\"]提出，人口和經濟活動集聚度的提高有利于促進城市的工業節能減排;邵帥等[12]認為，經濟集聚對工業節能減排有顯著的正向作用。

在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的政策效應方面，已有研究從經濟發展效應、技術創新效應和產業結構優化效應等方面進行了探討。在經濟發展效應方面， Wang 等[13]驗證了城市綠色經濟增長受到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的顯著正向影響;王夢成等[14]證實了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可以顯著提高城市的土地利用率，并且這種促進作用存在空間溢出效應。在技術創新效應方面，李豫新等[15]認為，新能源示范城市政策的實施顯著提升了城市的綠色創新活力;周安華等[16]驗證了新能源示范城市政策顯著增強了新能源企業的綠色創新能力。在產業結構優化效應方面，Zhang等[17的研究表明，政府的政策實踐能夠顯著促進產業結構調整和升級;逐進等[18]認為，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具有顯著的產業結構優化效應;李福柱等[19指出，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會倒逼工業企業綠色轉型，從而驅動產業結構和能源結構優化升級;程洪飛等[20]指出，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能夠提高資本的配置效率，釋放低效資本，促進產業結構優化。

綜上所述，關于工業節能減排影響因素和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政策效應的文獻較為豐富，為本文奠定了堅實的理論基礎，但仍存在一些可拓展的空間。一方面，盡管現有研究從多個角度對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的政策效應、工業節能減排的影響因素進行了系統性研究，但缺乏從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角度探討其對工業節能減排的影響，而針對這一內容的探究，既能夠為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的政策效應研究提供新的視角，又可以為拓寬工業節能減排路徑提供參考。另一方面，工業作為經濟發展的主體產業，對中國經濟發展具有重要影響，但其能源消耗和污染物排放又是中國長期以來面臨的資源與環境壓力的主要來源，探究工業節能減排的路徑對于中國實現工業綠色轉型和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有鑒于此，本文選取2007—2021年全國234個地級及以上城市作為研究樣本，將新能源示范城市政策作為一項準自然實驗，聚焦于探究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對工業節能減排的影響。相較于現有研究，本文的邊際貢獻主要體現在：第一，將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與工業節能減排置于同一分析框架，深入探討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對工業節能減排影響的凈效應，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城市工業節能減排的路徑視角，豐富了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的政策效應評估方向。第二，從資源稟賦、地理位置和城市規模的角度探究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對工業節能減排的異質性影響，明確其不同效果，為差異化政策的制定提供了參考和借鑒。第三，從產業結構優化和技術創新兩條路徑識別出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影響工業節能減排的作用渠道，為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對工業節能減排的影響提供了可能的路徑選擇。

三、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新能源示范城市政策是中國為實現可持續發展、推進能源生產和消費革命、發揮可再生能源在能源結構調整方面的作用所提出的政策舉措，對于加快新型能源體系建設、促進工業節能減排和推進能源高質量發展有重要意義。通過梳理新能源示范城市的建設方案可知，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以優化能源結構、建立現代能源利用體系為目標，通過積極探索各類新能源技術的應用，以減少城市發展對化石能源的依賴，進而提高城市的可持續發展能力。從企業角度來看，《新能源示范城市評價指標體系及說明（試行）》設立了規模以上單位工業增加值能耗和新能源利用量的具體指標，這增加了工業企業的生存壓力，限制了工業企業的高能耗高污染行為，工業企業會主動提高節能減排意愿，積極應用新能源技術，淘汰落后產能，減少傳統化石能源消費和污染物排放。從政府角度來看，地方政府作為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的重要參與者，會響應國家政策號召，積極參與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指標體系中為當地政府設立了組織管理和激勵政策指標，提出地方政府應該設立新能源技術利用示范和推廣專項資金，并采取其他有關扶持措施，鼓勵建立新能源公共信息服務平臺并且進一步培育新能源專業化服務公司，這會進一步降低企業的研發成本，提高企業創新的主體能動性，促進新能源產業的發展。同時，政府還會加強對工業企業的監管，促進工業企業節能減排。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設1：

假設1：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能夠促進工業節能減排。

從結構優化效應來看，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可以通過產業結構優化提高工業節能減排水平。一方面，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能夠促進產業結構優化。在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過程中，過分依靠化石能源的“高耗能”和“高排放”的工業企業經營成本會有所增加，利潤空間逐步縮小，生存壓力持續增大，這類工業企業會努力加快向低能耗、低排放和高附加值的產業轉型，或者部分工業企業無法有效應對這種生存壓力，選擇退出市場，從而促進產業結構優化。同時，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鼓勵金融產業和技術密集型產業與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相結合，推動產業結構進一步向以知識、技術密集型產業為主的結構轉型，促進產業結構優化。另一方面，產業結構優化是促進經濟可持續發展與工業節能減排的關鍵路徑[2I]。產業結構優化可以提高技術密集型和知識密集型產業的比重，鼓勵新能源技術的研發和清潔生產設備的投資，引進先進的節能減排技術和管理經驗，扶持新能源產業發展，提高能源利用效率和資源利用率。同時，也能夠降低高污染、高耗能產業比重，降低整體能源消耗和污染物排放，從源頭上促進工業節能減排，推動工業向高效、清潔方向發展。

從技術創新效應來看，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可以通過技術創新促進工業節能減排。一方面，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能夠促進技術創新。根據“波特假說”，適當的環境規制可以彌補企業的“環境遵循成本”[22]，促進企業技術進步和創新。在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過程中，政府的環境規制可能會為工業企業帶來更高的環保成本和能源使用成本，從而促使工業企業采用更加環保的新能源技術，促進其技術創新。同時，從政策方面看，政府增加了各類新能源技術和可再生能源技術方面的投資，也鼓勵銀行業金融機構支持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建立地方融資平臺，優先安排信貸資金規模，這都為工業企業的新能源技術發展提供資金支持，進一步提高了工業企業的技術研發能力，促進了技術創新。另外，政府努力調動各類投資主體和需求主體的積極性，鼓勵可再生能源利用方式的創新，積極尋求多種可再生能源的優化組合以及常規能源與可再生能源之間的協同互補，從而構建高效的綜合能源利用模式，并吸引大量的高端技術人才和管理人才集聚，充分發揮知識溢出的外部性，形成良好的創新生態，促進技術創新水平的提升。另一方面，技術創新被視為實現工業節能減排與綠色轉型的關鍵力量[23]。技術創新可以改進現有的能源技術，開發更加高效的生產工藝和設備，對耗能較大的工業設備進行生產工藝和技術革新，從而提高了設備的運行效率，減少了化石能源的要素投入，促進了工業節能減排。同時，技術創新催生了工業企業對新能源使用的二次需求，促進了可再生能源的開發和利用，推動了新能源與傳統能源的融合，提高了能源利用效率，促進了工業節能減排。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設2：

假設2：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能夠通過產業結構優化和技術創新促進工業節能減排。

四、研究設計

（一）模型構建

本文基于新能源示范城市政策構建準自然實驗，采用雙重差分法，通過比較試點城市和非試點城市的工業節能減排水平在試點前后的差異來識別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對工業節能減排的影響效應。借鑒張華[24]的做法，以試點城市為處理組，其余城市為控制組，設定具體計量模型，如式（1）所示：

其中：i， χ_t 分別代表城市和年份； IEE_it 表示工業節能減排水平； X_i^′ 代表一系列控制變量； μ_i 表示城市固定效應； λ_ι 表示年份固定效應； ε_?i 為隨機誤差項； DID_it 為本文的核心解釋變量，代表新能源示范城市政策的虛擬變量，若某城市成為新能源示范城市，則當年及之后的年份取值為1，其余為 0 。 的系數 β 為本文主要關注的系數，若 β 顯著大于0，則意味著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能夠顯著促進工業節能減排。

另外，為檢驗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促進工業節能減排的傳導機制，本文參考張華[24]、宋弘等[25]的做法，構建計量模型，如式（2）所示：

M_u=α+βDID_it+X^′_itγ+μ_i+λ_ι+ε_itΩ_o

其中： M_it 表示機制變量，即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通過這些變量影響工業節能減排，其余變量含義同式（1）。

（二）變量選擇

1.被解釋變量

本文的被解釋變量為城市工業節能減排水平（IEE）。參照已有研究[26]，構建出工業節能減排水平的綜合評價指標體系。城市工業節能減排水平既包括節能水平，也包括減排水平，因此，本文選取工業用電量、工業廢水排放量、工業煙粉塵排放量、工業二氧化硫排放量、污水處理廠集中處理率和一般工業固體廢棄物綜合利用率6項具體指標進行衡量（見表1）。為避免主觀因素影響評價結果，在現有評價指標體系的基礎之上，本文采用熵值法計算得出表1中各指標的權重，進而得出每個城市的工業節能減排水平。關于熵值法的計算步驟，本文不再贅述。

表1城市工業節能減排水平評價指標體系

2.解釋變量

本文的解釋變量是新能源示范城市試點的政策虛擬變量（DID）。這一核心解釋變量定義為某一城市實施新能源示范城市試點的當年及之后各年取值為1，否則為0。根據新能源示范城市的有關政策文件可知，新能源示范城市試點工作在2014年展開。同時，由于示范城市名單里既有地級市也有縣級市，而本文主要從地級及以上城市層面進行研究，所以參考逐進等[18]的做法，剔除了名單里的縣級市，最終生成處理組城市52個。故本文最終對這52個實施新能源示范城市試點的城市進行賦值，2014年當年及以后賦值為1，其余年份和城市為0。

3.機制變量

（1）產業結構優化水平（STR）。借鑒石大千等[2的做法，以第三產業與第二產業的增加值之比來衡量產業結構優化水平。（2）技術創新水平（TEC）。借鑒張華[24]的做法，以復旦大學產業發展研究中心發布的《中國城市和產業創新力報告》中的城市創新指數來衡量技術創新水平[28]。

4.控制變量

本文參考逯進[18]和張華[24]的做法，選取可能影響新能源試點城市選擇以及工業節能減排水平的因素作為控制變量，具體包括：（1）城鎮化水平（URB），用城鎮常住人口占總常住人口的比重表示;（2）政府干預程度（GOV），用政府財政支出與地區生產總值的比值來表示；（3）金融發展水平（FIN），用年末金融機構存貸款余額與地區生產總值的比值來表示;（4）對外開放水平（FDI），用實際利用外資額與地區生產總值的比值表示；（5）經濟發展水平（ECO），用人均GDP并取自然對數表示；（6）研發投人強度（RDI），用科學技術支出占地方財政一般預算內支出的比重表示。

（三）數據說明

基于數據的完整性和可獲得性，本文選取2007—2021年中國234個地級及以上城市為研究樣本。其中，污水處理廠集中處理率數據來源于國泰安數據庫，其余相關數據均來自2008—2022年《中國城市統計年鑒》各省市統計年鑒以及EPS數據庫，部分缺失數據通過查詢各城市相應年份的國民經濟與社會發展統計公報或通過插值法進行補充。同時，為了避免異常值和極端值的影響，本文對部分變量進行了縮尾處理。

五、實證分析

（一）基準回歸結果

表2列出了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影響工業節能減排的基準回歸結果。其中列（1）是不考慮城市與年份固定效應且不添加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列（2）是在列（1）的基礎上考慮城市和年份固定效應的回歸結果。列（3）和（4）則分別是在列（1）和（2）的基礎上添加控制變量的估計結果。回歸結果顯示，在考慮城市和年份固定效應后，核心解釋變量（DID）的回歸系數在 1% 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在此基礎上添加控制變量以后，本文的核心解釋變量（DID）的回歸系數依然在 1% 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能夠促進工業節能減排，假設1得證。

表2基準回歸結果

注：括號內的數值為 Ψ_t 值， *** ，**和*分別表示在 1% ， 5% 和 10% 的水平上顯著；下同。

（二）平行趨勢檢驗

趨同假設是保證雙重差分法有效性的重要前提，即如果沒有執行新能源示范城市政策，新能源示范城市與其他城市工業節能減排水平的變化趨勢應該是平行的。為了檢驗這一點，本文參考Jacobson等[29]的做法，采用事件分析法來進行平行趨勢的檢驗。具體模型如式（3）所示：

其中： IEE_it 為城市 i 在 Ψ_t 年的工業節能減排水平； D_ik 表示一系列虛擬變量， k 表示新能源示范城市政策于第 k 年實施;其他變量含義與模型（1）相同。本文將事后6期以后的期數歸并到第6期。為了避免多重共線性對本文的基準回歸結果產生影響，將樣本期開始的第一年作為基期（ k=-7 ）。系數 β_? 的含義為：新能源示范城市試點政策實施前與實施后對工業節能減排水平的影響差異。若在 klt;0 的區間， β_k 的估計結果在置信區間內包含0值，即 β_ι 不顯著異于0，則證明符合平行趨勢假設。圖1為平行趨勢檢驗結果，可以看出，新能源示范城市政策實施之前的年份均沒有通過顯著性水平檢驗，而在政策實施1年后，各期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表明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具有顯著的工業節能減排效應，平行趨勢檢驗通過。

圖2安慰劑檢驗

（三）安慰劑檢驗

為了排除其他潛在的隨時間變化的不可觀測因素對本文的回歸結果產生影響，參考Chetty等[30]的做法，隨機賦予政策實施年份，并從234個城市中隨機生成52個城市作為“偽處理組”，其余城市作為對照組，構建“偽政策虛擬變量”，按照式（1）進行500次基準回歸得到500個觀測值。若工業節能減排水平的提升確實是由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所引起的，那么理論上“偽政策虛擬變量”的系數就不會顯著。安慰劑檢驗得到的核密度分布圖如圖2所示，可以看出，虛線代表的基準回歸的真實估計系數在虛假的回歸系數估計值中屬于明顯的異常值，同時回歸系數的估計值基本上服從正態分布且基本分布在0值附近，符合安慰劑檢驗的預期，表明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對工業節能減排的促進作用并沒有受到不可觀測的隨機性因素的影響，驗證了本文回歸結果的穩健性。

（四）其他穩健性檢驗

1.剔除部分研究樣本

中國國土面積跨度大，城市氣候和資源條件迥異，在政治經濟上不同城市也呈現出不同的特征。北京、天津、上海和重慶作為中國的直轄市，在政治、經濟和文化中有重要的影響力，具有較為發達的經濟體系和優越的地理位置，并且國家給予更多的政策支持和資源投入，極有可能影響本文基準回歸結果的準確性和穩健性[31]。因此，本文借鑒趙燕等[31]的做法，將樣本中北京、天津、上海和重慶的數據刪除，重新進行回歸，結果如表3列（1）所示。可以看出，核心解釋變量（DID）的估計系數值僅略有增加，且估計系數顯著性和基準回歸結果相比仍然保持一致，說明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仍能顯著促進工業節能減排。

2.考慮其他政策的影響

由于研究時間段2007—2021年跨度比較大，在這期間試點城市的工業節能減排水平很有可能受到同時期頒布的其他政策的影響，本文在查閱相關政策文件的基礎上，選取在城市層面與工業節能減排水平密切相關的政策，如2008年開始實施的創新型城市試點政策以及2013年開始實施的碳排放交易權試點政策。為排除以上政策對本文的回歸結果產生干擾，本文在基準回歸中進一步加入創新型城市試點政策（Innovation）和碳排放交易權試點政策（Carbon）的虛擬變量，重新進行回歸，結果如表3列（2）（3）所示。可以看出，核心解釋變量（DID）的估計系數與基準回歸中的估計系數保持一致，且估計系數依然在 1% 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在考慮這兩項政策的影響以后，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依然能顯著提高城市的工業節能減排水平，本文的研究結論穩健。

表3穩健性檢驗（1）

3.加入基準變量緩解選擇的影響

雙重差分法作為準自然實驗常用的一種模型，其理想情況是試點城市和非試點城市是隨機選擇的。然而，在政府制定政策的過程中，相關政策的選擇往往不是隨機的。在新能源示范城市試點政策中，試點城市名單的確定也是根據各地區上報的規劃審核而決定的，即試點城市名單可能與城市的地理位置、經濟文化發展水平與新能源發展基礎等密切相關。這些在政策實施之前，城市之間就已經存在的顯著差異，隨著時間的推移，可能會影響不同城市的工業節能減排水平，從而影響本文回歸結果的穩健性。為了排除這些因素的影響，參考宋弘[25]和王鋒等[32]的做法，在基準回歸中加入這些城市基準因素與時間線性趨勢的交互項，得到以下估計方程，如式（4）所示：

其中：Q表示一組城市基準因素的虛擬變量，包括城市是否屬于1998年“兩控區\"試點城市、是否為省會城市、是否為經濟特區和是否位于胡煥庸線東側等。trend代表時間趨勢項。加人城市基準變量與時間線性趨勢的交互項后，結果如表4列（1）至列（5）所示。可以看出，DID的系數估計值都通過了顯著性檢驗。這表明，在排除城市本身存在的差異可能對基準回歸結果產生的影響后，本文結果依然穩健。

4.PSM-DID檢驗

由于新能源示范城市的名單是依據各地區上報的規劃審核產生，新能源發展基礎比較好且改革意愿強烈的城市入選新能源示范城市的概率更大，因此有可能會存在選擇性偏誤問題。傾向得分匹配（PSM）可以匹配具有相似特征的個體，減少處理組和對照組之間可能存在的系統性差異，提高回歸結果的穩健性。現有文獻大多通過構造截面PSM（將面板數據視為截面數據再匹配）和逐年 PSM^[33] 的方式進行傾向得分匹配。但是謝申祥等[34]指出，逐年匹配可能會導致在政策實施前后匹配對象的一致性難以保證等問題，而將面板數據轉化為截面數據進行處理存在“自匹配\"問題。故本文借鑒白俊紅等[35]的做法，使用截面數據構造法和逐期匹配法兩種方法進行傾向得分匹配。

表4穩健性檢驗（2）

基于上述這兩種方法的回歸結果如表4列（6）和（7）所示。可以看出，核心解釋變量的回歸系數仍然顯著為正，與基準回歸結果無實質性差異，再次驗證了本文研究結論的穩健性。

（五）異質性分析

不同城市的資源稟賦、地理位置和人口規模方面存在很大差異，導致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的效果呈現異質性，因此，本文將區分上述三種情況，運用分組回歸方法對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影響工業節能減排的政策效應進行異質性分析。

1.城市資源稟賦異質性

由于資源型城市和非資源型城市在自然資源稟賦、產業結構和環境治理壓力等方面有很大差異，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的政策效應可能截然不同。為進一步探究城市資源稟賦的差異是否會對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的政策效應產生影響，本文根據國務院2013年頒布的《全國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規劃（2013—2020年）》，將樣本分為資源型城市和非資源型城市分別進行回歸，結果如表5列（1）和（2）所示。可以看出，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對非資源型城市和資源型城市的工業節能減排水平均產生了顯著正向影響，且組間系數通過差異性檢驗，即與資源型城市相比，非資源型城市的政策效應顯然更顯著，并且回歸系數較大。可能的原因是，資源型城市是化石能源和重要工業原材料的供應地，節能減排的任務繁重，并且資源型城市的經濟發展長期依托于礦產、森林等自然資源的開采，形成了高污染、高能耗的產業結構，單位GDP能耗較高，新能源發展基礎較差，新能源的替代作用十分有限，而非資源型城市更容易轉向可再生能源等新能源。因此，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可以對非資源型城市發揮更大的工業節能減排效應。

表5異質性分析

2.城市區位異質性

由于東部地區與中西部地區在經濟發展水平、要素集聚能力和政策執行力度等方面存在很大差異，城市區位異質性可能會對這兩類城市的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產生不同的影響。為進一步探究城市地理位置的差異是否會對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的政策效應產生影響，本文采用傳統的中國三大經濟帶的劃分方法，將樣本城市劃分為東部地區城市和中西部地區城市①分別進行回歸，結果如表5列（3）和（4）所示。可以看出，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對東部地區和中西部地區城市的工業節能減排水平均產生了顯著正向影響，且組間系數通過差異性檢驗。與中西部地區相比，東部地區的回歸系數較大，即政策效應更顯著。這可能是因為，東部地區城市創新要素集聚度和經濟發展水平較高，更有能力和資源投入綠色技術創新和產業結構升級。同時，東部地區是中國大氣污染治理的重點區域，環境治理強度較大，工業節能減排效果比較明顯。而中西部地區煤礦等自然資源比較豐富，經濟發展依賴于化石能源，高污染高耗能的產業長期占比較大，與東部地區相比，該地區新能源的替代作用比較有限，因而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在促進工業節能減排方面對東部地區影響更大。

3.城市規模異質性

由于大城市和中小城市在能源結構和公眾參與度等方面差異較大，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的實施效果也可能有所不同。為進一步探究城市規模大小的差異是否會對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的政策效應產生影響，本文根據國務院2014年發布的《關于調整城市規模劃分標準的通知》，以城區常住人口數量作為劃分城市規模的主要依據。具體而言，將城區常住人口數量100萬人以上的城市劃分為大城市，少于100萬人的城市劃分為中小城市分別進行回歸，結果由表5列（5）和（6）所示。可以看出，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能夠顯著增強中小城市的工業節能減排水平，而大城市并不顯著，且組間系數通過差異性檢驗。這可能是因為，相較于大城市，中小城市的人口較少，新能源發展本身就比較滯后，因而在該類城市進行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能夠更有效地改善能源結構，提高能源利用效率，減少污染物排放，產生更加明顯的節能減排效果;而對于大城市來說，人口較多，公眾對工業節能減排的關注度更高，擁有更為合理的用能結構和良好的新能源發展基礎，這種基礎性優勢，使得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的節能減排邊際效應較小。因此，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在中小城市可以取得更為明顯的工業節能減排效果。

表6機制檢驗

六、進一步分析：機制檢驗

結合前文的理論機制分析可知，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主要通過產業結構優化和技術創新兩條途徑發揮工業節能減排的政策效應。基于此，本文根據模型（2）對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的虛擬變量和機制變量進行回歸，從而進一步探究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影響工業節能減排的作用路徑。

表6中列（1）為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影響產業結構優化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核心解釋變量（DID）的系數在 10% 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確實有助于產業結構優化。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不僅明確了具體的污染物排放指標和規模以上單位工業增加值能耗指標，還將新能源的利用量納入指標體系中，從而限制了高能耗、高污染的工業企業發展，迫使工業企業選擇退出或者轉型，從而促進產業結構優化。此外，產業結構優化會使高能耗、高污染產業向知識、技術密集型產業轉型，進一步提高生產效率，促進資源的高效利用和循環利用，從源頭上減少工業廢棄物的產生，促進工業節能減排。表6列（2）為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影響技術創新水平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核心解釋變量（DID）的系數在 1% 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確實有助于技術創新。新能源示范城市明確要求地方政府設立新能源技術利用示范和推廣的專項資金并制定其他扶持政策，引導社會資金投人，從而促進工業企業或新能源企業積極開發綠色技術，提高技術創新水平。技術創新可以促進清潔節能設備的運用，優化生產方式，減少化石能源的使用，減少污染物的產生，同時還能加強終端治理，解決污染物的循環利用問題，通過“技術紅利\"效應減少資源消耗和環境污染，提高工業節能減排水平。綜上，假設2得證。

七、研究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以全國234個地級及以上城市為研究樣本，以“新能源示范城市\"政策為準自然實驗，采用雙重差分法探究了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對工業節能減排的影響效應和內在機制。研究結論如下：（1）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能夠顯著促進工業節能減排，并且在經過平行趨勢檢驗等一系列檢驗后證明了該結論的穩健性;（2）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對工業節能減排的影響效應存在異質性，對非資源型城市、東部地區城市和中小規模城市的工業節能減排具有更強的促進作用；（3）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主要通過產業結構優化和技術創新雙重路徑促進工業節能減排。

基于上述研究結論，本文建議：第一，應考慮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對不同類型城市工業節能減排水平的差異化影響，因地制宜制定新能源示范城市的建設方案。相對于非資源型城市，資源型城市應積極培育和發展新能源產業，減少對化石能源的依賴，增加可再生能源在能源結構中的比重，努力擺脫經濟發展模式上的“路徑依賴”;相比于東部地區，中西部地區應加大新能源技術研發投入，進一步提高技術創新水平，并強化對工業節能減排工作的重視程度，加大對高耗能和高污染行為的監管和查處力度，推進工業節能減排;對于中小城市來說，應依托新能源示范城市建設平臺，抓住新能源發展機遇，推廣新能源技術應用，進一步鼓勵工業企業之間進行合作交流，加快能源結構轉型，提高工業節能減排水平。第二，推進產業結構優化升級。一是要加強傳統工業企業的生產設備更新和生產工藝改進，推動傳統工業向綠色化轉型;二是加強對高能耗、重污染工業企業的審查和政策執行的監督評估，并采取有力措施加快淘汰高能耗、重污染的工業企業;三是應大力發展低能耗、低污染的新能源產業和高新技術產業，壯大節能環保的低碳產業，并依托現有的產業園區等，促進先進產業集群發展，進一步實現產業結構優化升級。第三，注重技術創新在促進工業節能減排中的引領作用。各地區應鼓勵金融機構為新能源企業提供創新融資支持，加大綠色技術開發和清潔設備的研發投人；在新能源領域建設一批科技創新平臺，加強科技基礎設施建設，創造開放且良好的創新環境。同時，進一步整合科技資源，加快建立現代科研院所制度，培養和引進優秀的高端人才，形成產學研相結合的有效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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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udy On the Impact of New Energy Demonstration City Construction on Industrial Energy Conservation and Emission Reduction

WANG Chuanchao'，ZHANG Yiran2， ZHANG Mingdou2

1.School of Finance and Trade，Wenzhou Business College，Wenzhou 325035，China;

2. School of Economics，Dongbei University ofFinance and Economics，Dalian 116025，China）

Abstract：Based on the data of234 citiesat prefecture-level and above from 2007-2021，this paper regards the“new energydemonstrationcity”policyasaquasi-natural experiments，anduses the diference-in-diference methodto explore theeffects of newenergy demonstration cityconstructionon industrial energyconservationand emisionreductionand the internalmechanism.Resultsshowthattheconstructionof new energydemonstrationcitiessignificantlypromotesindustrial energyconservationand emisionreduction，afinding thatremains robustafteraseriesofrobustnesstests.The impact exhibits heterogeneity：itismorepronounced innon-resource-based cities，citiesintheeasternregion，andsmall-to-medium-sized cities.Mechanismanalysisrevealsthattheconstructionprimarilyfacilitatesindustrialenergyconservationandemission reductionthrough industrialstructureoptimizationand technologicalinovation.The findings providetheoretical insightsand empirical evidence for advancing the development ofnew energy demonstration cities and expanding pathways for industrial energy conservation and emission reduction.

Keywords：industrialenergyconservationandemissionreduction；newenergydemonstrationcityconstruction；industrial structure optimization;technological innovation；quasi-natural experi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