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層體育賽事的媒介邏輯與情感傳播動因

中圖分類號：G21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8135（2025）05-0034-10

近年來，籃球、足球、排球、羽毛球等各項運動走進廣大鄉村。以村鎮為單位舉辦的基層體育賽事如火如荼，既是地方社會經濟發展的橋梁，也為鄉村社會文化觀察提供了窗口。“村BA”是由貴州省臺盤村“六月六”吃新節籃球賽發展而來的賽事，習近平總書記在2024年新年賀詞中點贊“村超”活力四射。發軔于貴州一個村落的“村BA”為何能成為全國性的體育賽事？如何能產生持久的影響力？本文將從媒介邏輯與傳播動因的角度出發，聚焦“村BA”如何借助媒介化流程激活情感傳播機制，探討其在媒介系統中的傳播路徑與動因，揭示情感如何成為驅動基層賽事現象級擴散的關鍵動力。

一、“村BA”：基層體育賽事的典型實踐

黨的二十大報告要求：“廣泛開展全民健身活動，加強青少年體育工作，促進群眾體育和競技體育全面發展，加快建設體育強國?！盵國務院印發的《全民健身計劃（2021—2025年）》明確指出，加大全民健身場地設施供給，廣泛開展全民健身賽事活動[2]。在國家政策的指引下，各省市縣紛紛舉辦村鎮級籃球聯賽，形成了一道引人矚目的文化景觀。其中，貴州省黔東南州臺江縣臺盤村已連續舉辦多屆“村BA”且都取得巨大成功。貴州“村BA”已成為當地實現文體融合、賦能鄉村振興的載體，對推動鄉村經濟文化高質量發展發揮著重要作用。經過各方推廣，“村BA”不只是某一地區自發組織的活動，還成為全國性的體育符號。其參與者也不限于當地的運動員、觀眾等，而擴展到賽事主辦方、參賽運動員、場邊觀賽群眾以及線上收看觀眾等多個主體人群。同時，“村BA”還通過電視、微博、短視頻等大眾媒體走向互聯網，成為網友觀看、閱讀、評論、創制的文本。“村BA”實現了媒介化，成為表達認同、凝聚社群乃至治理社會的媒介，是連接人與人、人與物乃至物與物的“文化一技術”復合體。

現有研究多聚焦“村BA”傳播熱潮的成因，如劉海濤等基于知識發酵理論，發現貴州“村BA”現象級傳播的生成邏輯包括傳播主體的知識發酵、傳播受眾的信息共享及傳播主體與受眾的交互；傳播效應包括社會從眾效應、情緒感染效應、社會期望效應[3]。曠芳從審美視域角度探索“村BA”的運動之美、鄉村之美及民族之美，通過媒介建構了審美共同體[4]。這些研究從不同角度深入剖析了“村BA”現象，但都未觸及“村BA”媒介化的關鍵要素一一情感。

喬納森·特納對情感做出定義：“從生物學視角看，情感包括身體系統的生理變化；從認知角度看，情感是對自我以及環境中客體某種有意識的感受；從文化的觀點看，情感是一種符號話語標簽，即人們對特定生理喚醒狀態的命名。”[5]“村BA”既是一場體育賽事，也是一種媒介儀式，賽前、賽中與賽后都有豐富的情感展示與情感表達。在此，情感不僅是社會互動的驅動力，也是一種社會交流的媒介，更是一種社會關系的建構性因素。有研究者關注到情感在體育賽事中的重要作用。王洪坤認為，少數民族傳統體育在本質上只是一種儀式性的身體活動，情感能量獲取是其存續的根本動因，“沉降”是少數民族傳統體育日漸式微的本質原因回。朱丹紅等研究發現，觀賽者通過在觀賽過程中對游戲戰隊的喊口號、立flag加油、吐槽，產生一種“身處行動中”的連帶情緒，進而引發與參賽人員連帶的情感共鳴[7]?？梢哉f，“村BA”的媒介化過程是情感的生成與流通過程。鑒于此，本文以情感為主線，探究“村BA”媒介化的多重維度，并分析“村BA”的多元主體如何圍繞該賽事形成情感共同體，以期發掘情感社會學理論與體育傳播的結合之道，為媒介融合時代辦好群眾體育提供參考。

本研究采用參與式觀察與深度訪談兩種方法。2022年8月一2023年8月，筆者多次以運動員、觀眾、志愿者等多重身份參與江蘇、陜西、四川等地的“村BA”比賽，深入了解賽事運轉機制與組織方式，且在現場觀看了2023年3月舉行的“貴州村BA”決賽，并與觀眾互動。同時，筆者訪談了20名“村BA”的參與者，包括運動員、觀眾、組織方等（訪談對象信息詳見表1、表2），其中，重點關注“村BA”賽事中情感的生成、積累、轉換與共鳴。潘澤泉指出：“情感是生產一種社會秩序的一個核心的元素，體現為情感如何來約束時間、空間，包容整合在場和不在場，同時這種以整合方式為基礎的情感，又產生相當持久的時空延伸的形成。”[8]在“村BA”媒介化過程中，情感表現為鄉土之情、身體之情與賽事之情，助力“村BA”動員各方參與者，成為鄉土符號、競技活動與媒介儀式。

表1運動員訪談表

表2觀眾及參與者訪談表

二、以“家”為媒：喚起鄉土情感的“村BA'

與其他的基層體育賽事不同，“村BA”最鮮明的特點是凸顯鄉土之情?？铝炙拐J為，儀式互動具有社會整合的作用，社會中大量的社會現象都通過各類互動儀式形成與維系。參與互動儀式的人群通過互動過程中共同點的展示，以及情感上的連接，最終完成群體身份歸屬感的認同[9]79-86。對“村BA”而言，“家鄉”是“村BA”這一互動儀式的情感焦點?！按錌A”通過宣揚“為家鄉而戰”的賽事精神，在互動過程中將主辦方、運動員、觀賽群眾三者情感結合為一體，構建

了以“家鄉”為主題的情感共同體。

（一）“為家鄉而戰”：運動員的參賽動機

費孝通在《鄉土中國》中指出，從基層上去看，中國社會是鄉土性的，鄉土性是人類在與土地的不斷互動中所呈現的[10]。首先，“村BA”參賽規則之一是“所有參賽隊伍均需以貴州省各市為單位，運動員則必須擁有該地戶口”。這不僅為群體聚集創造了條件，也劃定了參賽者的地域范圍。其次，每支參賽隊伍的球衣上都印有運動員所屬參賽地的地名和運動員姓名，無形中使運動員與其家鄉連接，肩負“代表家鄉”的社會責任，擁有了情感的歸屬地?！盀榧亦l而戰、為家鄉爭光”成為賽事的主基調與主旋律。

“其實我本來這個時間段是有別的比賽的，但后來我一聽是這個自己老家的（比賽），我立刻就把別的比賽推掉了?？隙ㄏ龋ㄟx擇）老家?。　?（運動員Z）

“好幾場比賽（打到）第四節，我累得腿都邁不起來了，但一想到我代表老家（家鄉），然后每次低頭看到胸前印的“黔東南”三個大字，我都會咬牙堅持，畢竟我不能給家鄉丟臉?！?（運動員S）

“家鄉\"這一濃厚的歸屬情感在運動員與城市的有機融合和互動中逐漸生成。它不僅在無形中產生一種凝聚力，使運動員義無反顧地為家鄉而戰，又激勵運動員在場上奮勇拼搏，為家鄉爭光，更督促運動員在場下時時刻刻恪守道德規范，不給家鄉抹黑。此外，運動員們是彼此熟悉、相識的“本鄉人”“本村人”，參賽球隊也是一個“熟人圈子”。正如鄧昕指出的：“在社會交往中，行動者總會不可避免地帶入‘自己獨特的經驗場’，因而，只有在‘對各自在文化、經驗和遺傳方面的背景有了相互理解’，確認‘參與各方之間具有共享的意義’的前提下，人們才會走到一起，在接下來的交際過程中‘將對方的經驗場與自己的經驗場融合為一體’?！盵11]

（二）“給家鄉加油”：觀眾的情感表達

在人類學視野中，儀式本質上是一個身體在場經歷的過程，親身在場對互動儀式至關重要?；ヂ摼W時代，網絡、手機等電子媒介使非身體聚集的遠程儀式成為現實，呈現出“虛擬在場”與“擬生理體驗”的新模式[9]105。2023年3月25—27日，近兩萬名觀眾在現場觀看貴州“村BA”決賽。線上，央視新聞、《人民日報》以及貴州各官方視頻賬號同步直播決賽，累計超過660萬人次觀看。線上線下的觀眾打破場域與空間的限制，通過視頻、評論與刷禮物的方式完成了行為互動與情感連接。有研究發現，情感的生成大多伴隨著與他人的行為互動，而情感表達是個體與他人互動后，情緒傳播的結果總和[12]。與運動員為家鄉而戰的初衷一樣，線上與線下每一位觀眾都擁有鄉土情結?！盀榧亦l代表隊加油”是共同的觀賽動機。觀眾與家鄉球隊、運動員一起，為他們加油，在互動中產生情感，進而形成情感共同體。

“我專門過來的，看這個比賽，給貴陽隊加油，我是貴陽人，我不給貴陽加油還給誰加油啊！” （觀眾Y）

“我（是）黔東南人，（我家）就（住在）附近，（我）下午就過來占位置了，我必須給黔東南加油，我們幾個一起來的，都給黔東南加油。” （觀眾H）

當今世界，互聯網及電子媒介技術飛速發展，使非身體聚集的遠程參與儀式成為現實。虛擬的線上直播與真實的線下世界逐漸交融互嵌，且直播技術的提升使現場內容的線上呈現愈發真實與細致，為線上觀眾打造了親身參與式的“虛擬在場”以及“全包圍”的沉浸式傳播場景。線上觀眾同樣可關注到比賽現場的每一個環節及運動員的每一個動作，在運動員完成進球等動作時，通過發送彈幕和刷禮物的形式完成行為互動，產生情感共鳴。

三、以“身”為媒：激發身體情感的“村BA”

在媒介邏輯中，身體不僅是參與媒介儀式的物理工具，更是情感動員與意義建構的關鍵環節。“村BA”所呈現的身體展演，實則是情感得以傳播、強化并形成自傳播路徑的重要機制。以“家鄉”為媒介，“村BA”通過情感調動喚起人們對“家”的深厚情感，構建出可供識別與共鳴的鄉土文化意象。在賽事過程中，“村BA”強化了身體介入所激發的情感聯結，以身體為紐帶推動情感傳播。研究發現，在“以身為媒”的體育生活場景中，體育參與者在所屬圈層的人際交往群體中產生的互動、分享、共情強化了運動者的社會支持，增強了運動者之間的情感互動、積極情感體驗以及信任[13]?？梢?，通過對身體的利用、展示與強調，“村BA”成為體育精神的載體，成為吸引觀眾持續性參與的情感互動活動。

（一）運動員的身體展演

運動是“規則化的競爭”[14]，任何體育賽事都在具體規則下運行。此外，運動員的臨場狀態、場地條件、當地氣溫、比賽時間等因素也會影響比賽進程。賽事的主辦方及對陣雙方需綜合考慮所有因素后，再決定是否調整比賽規則與具體部署，以確保賽事順利進行。籃球對外界因素較為敏感，比賽雙方會根據場上形勢臨時調整戰術，以爭取最終的勝利。比賽互動儀式的建構也在這一過程中完成。

2023年3月26日晚的半決賽，在低溫、冷雨、場地濕滑等惡劣的外部條件下，場上運動員無一退縮，克服所有困難，堅持進行比賽。運動員展現出的“硬漢”形象與魅力令在場觀眾折服。除運動員外，現場兩萬多名觀眾無人主動離場，均頂著低溫與冷雨觀看比賽，持續給支持的隊伍加油助威，與球場隊員保持儀式互動。同時，線上數百萬名觀眾也關注著這一惡劣環境下的盛大體育儀式，并通過彈幕參與互動。線上線下、場內場外、不同空間、相同時間的三大群體，通過媒介關注同一焦點，并進行儀式互動，完成情感連接。

“（雨）下到十幾分鐘的時候我手就凍麻了，完全拿不住球。而且腿也開始變得沒知覺了。但肯定不能放棄啊，怎么也得堅持下去！觀眾一個也沒走呢，我們怎么能先放棄，不能讓他們失望?！?（運動員P）

“我們肯定不能走啊！球員要是看到我們都走了，觀眾席空蕩蕩的，那肯定就泄氣了，哪還有斗志繼續打？所以我們必須和他們站在一起，一直陪著他們打完！”

（觀眾F）

柯林斯指出，在雙方達成反饋作用的互動儀式四要素中，相互關注焦點和情感連帶是儀式運行的關鍵要素。其中，最關鍵的是參與者在儀式過程中相互依賴、互相強化。當雙方都密切關注共同行為、更認同對方的行為與感知、更知悉彼此的意志時，便會更濃烈地感知到彼此共享的情感，這種情感仿佛已經開始支配他們的意識和行為，故場邊助威的觀眾變得愈加瘋狂[9]86。由上述兩段訪談可知，突來的大雨、驟降的低溫等惡劣的外部因素，并沒有嚇退參與者，反而使運動員與觀眾更加團結一致。場上球員和場下觀眾分別用行動激勵和回饋著對方，正是惡劣的外部環境，使彼此情感共同體凝聚得愈加堅固。

（二）觀眾的情感卷入

賽場上密切的身體接觸、激烈的情緒表達、相同的口號呼喊、相似的體態展演，都不斷將觀眾的情感卷入比賽現場。觀眾的心情也與支持球隊的表現緊密相連，或喜或悲。在2023年3月27日的決賽中，筆者通過實地參與式觀察收集了現場觀眾的情感輸出與表達，并整理與分級歸納。以情感為指數，將觀眾的情感輸出區分為積極和消極兩個維度，積極維度包括“好”與“樂”，消極維度分為“憾”“怒”“愁”“驚”四類，后在每一個情感類別下列出多個二級指標，以此搭建情感表達詞典，形成“村BA”現場觀眾群體情感表達詞匯表（表2）。

表2運動員、觀眾、參與者訪談表

通過對現場觀眾情感話語表述的觀察、收集、整理與分析，得出以下結論：一是現場觀眾的情感表達對應著“球隊與運動員在賽場上的一舉一動”。二

是對黔東南代表隊的奪冠表現出以積極為主的正面情緒。三是這類正面積極的情感表達連接運動員與觀眾，從情感上形成了對運動員和家鄉的高度情感認同。參與者（觀眾）之間產生的情感因素取決于共同的關注點，通過對賽場的關注，觀眾群體產生了共同的情感，并通過與身邊觀眾的不斷互動產生情感共鳴，形成情感連帶與連接?？铝炙寡芯堪l現，人類渴望投身和參與高強度的互動儀式，渴望在參與過程中高強度的情感投入，原因是“人類最強烈的快樂源自全身心地投入同步進行的社會互動中”[9]109。

四、以“賽”為媒：作為媒介儀式的“村BA”

儀式體育是由固定人群在特定的時間和地點，按照社會和文化傳統的規定程序，組織開展的具有象征意義或展演特點的體育運動[15]。“村BA”作為一種媒介儀式，涵蓋籌備、宣傳、保障、頒獎、推廣等多個環節，協調政府部門、球隊俱樂部、廣告公司等行動者，實現賽事情感的積累與轉化。

（一）賽前的情感激發

羅蘭·巴特（RolandBarthes）將宣傳海報劃分為語言訊息、圖像訊息、文化訊息、廣告訊息[16]。體育賽事的宣傳海報通常是由多種符號共同構成的復合型符號文本。如貴州“村BA”的宣傳海報由文字符號、圖像符號、品牌Logo三種類型的符號共同構成其指意過程，詳見圖1。

圖1貴州“村BA”的宣傳海報

在該復合型符號文本中，不同類型的符號側重不同的表意目的。具體來講，文字符號主要傳遞了體育賽事的名稱（“村BA”）、比賽內容（貴州首屆“美麗鄉村”籃球聯賽總決賽）及直播時間（2023年3月27日）；品牌Logo主要對賽事的出資方進行品牌宣傳；圖像符號則截取了比賽的精彩瞬間，作為背景版面營造比賽的氛圍感。此復合型符號文本在指意過程中，通過多種符號的組合從不同角度召喚符號詮釋者理解符號意義的側重，如球迷更關注文字符號呈現的直播時間，運動員更關注圖像符號中球員的技術動作，廣告運營商更關注出資方的品牌Logo等。在賽事后勤保障中，多部門各負其責。因“村BA”是村里自主辦賽，沒有專業運營團隊，組委會只能調用村里有限的勞動資源。在比賽的籌備工作中，村里的籃球協會成員分別負責制作秩序冊和報名表、對接比賽球隊和裁判、采購物資、維持現場秩序等。全村勞動力傾力籌辦賽事。

“這次比賽是我們家鄉自己舉辦的，而且關注度那么高，于情于理我們都要出一份力。畢竟我們也希望家鄉能把這次比賽辦好，讓全國的老少爺們都看看我們家鄉的水平和能力，一定不能讓家鄉在全國觀眾面前丟人！” （工作人員Q）

“我們是從隔壁縣調過來的，通知說這里有重大活動，領導派我們過來協助。當然了，我自己也愿意來，畢竟這也算是我的家，幫忙也是理所應當的。更何況還能順便看比賽了，順便再給黔東南隊加個油。” （工作人員Y）

可見，對工作人員而言，“為家鄉無條件樂意的付出”是他們參與此次儀式活動的主要動力源泉。在這一過程中，參與者仍通過“家鄉”這一核心要素完成情感連接。在賽事的外部保障工作中，多方力量鼎力合作，分工作業。電信集團臨時增建信號基站；消防與公安部門則在賽事的前期和中期加派人手，確保賽事安全運行；黔東南州氣象局更是在開賽前完成了人工消雨作業。政府對此次賽事的高度重視與大力支持，使工作人員更加全身心地投入此次活動。由此可見，經過賽前的精心籌備，參與者的集體團結感與家園認同感在儀式互動中逐漸生成。

（二）賽中的情感積累

儀式是各種行為準則，它們規定了人們在神圣對象面前應該具有怎樣的行為舉止[17]。頒獎儀式是整個儀式互動過程中最神圣、最隆重的慶典，也是每一位冠軍運動員艱難角逐后最期待的環節。該儀式的每一道流程都在賽前經過多次策劃與演練，正式環節嚴格執行所有章程?！按錌A”頒獎舞臺設在比賽場地的正中央，四周環繞看臺。黔東南代表隊在全場兩萬多名觀眾的注目、掌聲及歡呼聲中登上領獎臺，迎接著全場觀眾的崇拜和敬仰。當儀式的諸多要素與參與者相互交織與融合后，便會達成強烈的共同關注與情感連帶。有共同關注與情感連帶的多方參與者繼續互動，在儀式過程中產生“身處行動中”的興奮，具有強烈的團結感和集體認同感。隨著儀式的進行，參與者的集體團結感與集體認同感愈發強烈?！按錌A”的觀眾在與冠軍隊員一起經歷小組賽、淘汰賽、半決賽和決賽的奪冠過程中，與觀眾一起分享與輸出情緒情感，由此達成共同關注，在共享的情感過程中生成連帶性，進而形成強烈的群體認同和情感能量。黔東南隊奪冠后，觀眾通過線上線下不同渠道為黔東南隊慶祝表演，并將黔東南隊的奪冠上升到家鄉歸屬層面，通過“黔東南是冠軍”“我們是冠軍”等口號，在各大社交媒體平臺表達強烈的鄉土自豪感和家園認同感。

（三）賽后的情感轉化

“村BA”儀式中積累的情感能量可通過多種渠道轉化。具體而言，一是對鄉土的情感轉化為情感消費。在現代社會中，情感需要越來越以情感消費的形式來獲得滿足[18]?！按錌A”直播會展示當地的特色商品、文創產品及旅游景點，比賽的獎品也大多是當地的農產品等。這些視覺景觀會喚起觀眾對鄉土的記憶，并通過打賞、購物、旅游等消費行為來滿足情感需求。二是對身體的情感轉化為情感認同?！按錌A”不僅為當地社會提供了展示窗口，也為參與者提供了“表演的舞臺”。不僅有參賽運動員憑借其優秀的籃球技術“走紅”，從“普通人”成為球場上的“明星”，收獲大批粉絲，也有自媒體創業者通過直播“村BA”、短視頻拍攝等方式獲得大量流量關注。研究指出，體育短視頻推動了賽事傳播和社交生態的建立，也為體育明星或“網紅”的流量提供了商業變現途徑[19]。三是對賽事的情感轉化為情感治理。籃球運動蘊含“公平、公正”的體育精神，強調規則與實力。在“村BA”舉辦期間，基層群眾通過參賽、辦賽、觀賽全面參與鄉村體育活動，不僅形成了新的村規民約，也營造了良好的社會風氣?！按錌A”的舉辦，帶動村民參與體育鍛煉，提高村民體質健康，提升村民生活質量，以競賽的方式塑造公正、公平的社會環境，促進社會發展，并形成健康向上的生活價值觀[20].

五、結論

雷蒙德·威廉斯認為，一種文化潮流的興起不是無緣無故的，是社會上某種共同情感的產物[21]。從傳播動因層面看，“村BA”熱潮的持續生成依托于情感傳播在媒介邏輯中的結構嵌入。具體而言，一方面，家鄉情結喚起用戶身份認同并引導其參與互動；另一方面，賽事本身的沉浸體驗和即時反饋機制激發用戶進行主動轉發與再生產，形成高度參與性傳播鏈。

本文從情感的角度分析“村BA”引發社會熱潮的原因，探究背后的“情感結構”。研究發現：“村BA”依托大眾傳媒的情感傳播邏輯，在媒介邏輯驅動下形成了“以情動人”的傳播動因，呈現出媒介化、情感化、共同體化三重路徑。首先，“村BA”以“家”為媒，成為凝聚情感的鄉土符號，喚醒了參與者對鄉土的歸屬感與認同感；其次，“村BA”以“身”為媒，成為表達情感的競技活動，激發了參與者對賽事的參與感。最后，“村BA”以“賽”為媒，成為轉化情感的媒介儀式，實現了對參與者的情感動員?！按錌A”的實踐表明，如今基層體育賽事只有適配基層群眾的“情感結構”，積累持續性的情感能量，才能實現群眾的持久參與和有效運行。同時，流量經濟時代資本的過度介入容易使“村BA”積累的情感異化為商品，賽事所蘊含的文化邏輯被商業邏輯所侵蝕。因此，在舉辦基層體育賽事時要緊緊圍繞“服務群眾”這一宗旨，以“情”動人而非以“利”動人，真正實現體育對“促進鄉村建設者個體的全面發展，在擴大社會參與、促進社會融入、改善社會治理等方面促進鄉村建設”[22]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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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新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