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網絡語言的審美驚奇

中國網民強勁的增長勢頭令世界矚目，每天一撥撥的“菜鳥”懷著好奇與興奮開始闖蕩網絡江湖，網絡語言就是他們的入門必修課。隨意的口語、新奇的詞匯、變異的語法和混雜的符號時時處處給人帶來審美驚奇。

審美驚奇是獲得審美快感的重要心理過程，俗話說，“熟悉的地方沒有風景”，正是因為對于司空見慣的事物缺乏新奇的感受，人的感官陷入長時間的、習慣的、麻木的注意，感覺的難度降低，感覺的時間縮短，視若無睹，聽若罔聞，心靈陷入了麻木機械的狀態。人如果對于關注的對象沒有好奇感，就很難激發起審美快感。這也就不難理解，在開放的網絡空間，無法計數的網民熱衷于使用這種另類的、非規范的語言形態，并不是有意給“菜鳥”們設置語言的攔路虎，而是無法擺脫滿足審美驚奇感的癖好。俄國形式主義文論的代表人物什克洛夫斯基提出了著名的語言美學命題“陌生化”，他指出：“藝術的技巧就是使對象陌生，使形式變得困難，增加感覺的難度和時間長度，因為感覺過程本身就是審美目的，必須設法延長。”藝術的魅力在于語言形式的變化，同時激發出源源不斷的審美快感。同理，網絡語言連綿不斷地誕生出令人驚奇的表達，網絡也就成為這個審美泛化時代的有力表征。

網絡語言的非規范性、反規范性契合了網民追求審美驚奇的心理需要，助長了審美泛化趨勢。只要人類審美驚奇的心理動因不消失，學術界、教育界眾說紛紜的“網絡語言的規范化”就只能成為一個遙不可及的理想。網絡語言的不規范制造了閱讀障礙，但如果據此認為必須取締其中不符合漢語言既成表述規范的說法，出發點雖好，這樣做卻并不現實。

網絡語言是一種基于在線的網絡多媒體技術的新型語言形態，鍵盤符號、數字符號、拼音符號、網絡詞匯廣泛吸收口語詞、外來語、書面語等，脫離語義、語音、甚至語法。在虛擬的數字空間，人們的交流與溝通主要借助網頁的界面呈現，文字作為視覺性的符號，其潛力得到前所未有的開發。通過諧音、借用、曲解等手法令對方感到好奇，使人在驚訝之余不禁產生逗樂、搞笑、幽默、詼諧的效果。網絡話語的審美驚奇常常伴隨著快捷化、符號化和直觀化的操作，具有突發性。網絡媒體的發展則為語言的符號化、具像化提供了全新的介質和空前的包容度。

審美驚奇的客觀基礎在于網絡的介質，但它更屬于審美的心理感受，側重于主體的審美心理。

第一，驚奇感是感性的契機，網絡語言的驚奇感是把陌生化進行到底。它變本加厲地使用口語，并作為一種話語的形象化在網上迅速傳播，更有甚者把口語化陌生到“口水化”，形式上的困難只是為了使語言更加散漫、蕪雜、隨意、輕松、煽情和搞笑，這就使它在形式上的創新與努力成為對自身的否定。創新不是為了提升品位，而是貶低崇高、嘲笑經典、疏離中心，讓自身在嘻嘻哈哈中“沉淪”得更徹底。網絡語言的陌生化還體現在網絡習語和文體結構上。網絡習語常常在語言的語音層做足文章，利用漢字、外文、數字等諧音生造詞；利用口語、方言、專業術語、國罵、擬聲詞、表情符號以及用標點符號的多次重復來傳輸強烈的感情；網絡文體思路跳躍，語意斷裂卻又暗藏機鋒，充滿新奇和撲朔迷離的情節，修辭上少不了反諷、戲謔和夸張。口語化的表達方式，“口水化”的泛濫情感在網民指間、眼前飄過。繁復的，被縮略為字母代碼；經典的，被戲說和調侃；神圣的，將它還原為平凡。西方學者指出：“后現代的主導風格就是反諷：一種刻意的混雜，它被當做新發明的手段而受到品評。”正可以為網絡語言做一注腳。

第二，審美驚奇中充滿了游戲心態，并加劇了網絡交流過程中語言的不規范。語言的邊界模糊，許多符號充實進來，從中折射出網民不把語言的嚴肅性和權威性當回事的態度。網絡文學作品也是如此。從某種意義上說，網絡文學是一種文字游戲，文本是暫時、隨機生成的，不存在什么永恒的意義。互聯網技術把文學作品變成了路徑眾多、可供選擇的寫作和閱讀雙向互動的“游戲”過程。匿名寫作讓無數無名之輩在敲擊鍵盤的滴答聲中分享言說的權利和喜悅，摒棄了功利目的，丟掉顧慮，袒露心扉，直抒胸臆。憑借超文本鏈接技術的互動支持，網絡的開放特性在集體加工、改寫上得到了另一種體現，比如網絡上的接龍小說不僅使得創作者身份模糊，而且也使得創作者和接受者身份無法辨認。對網民來說，言說的意義就在審美驚奇的過程本身，為的就是過把癮。符號制造出狂歡，言說的興趣就在語言媒介本身，言說的意義反而退居其次。

第三，渲染極端感受的審美驚奇。傳統美學以“言以盡而意無窮”為美，網民喜歡追求極端感受，網絡語言中程度副詞泛化、濫用和增生，不斷挑戰規范語言，如：超可愛、超炫、超惡心、超喜歡等等；再如“狂”字，網絡速度很慢叫“狂慢”，“很難看”叫“狂難看”，“狂不自然”、“狂愛吃辣的”等等；再如使用人們諱言的死亡強化極端情感，網上MP3下載頻繁的歌曲動輒《死了都要愛》、《愛死了昨天》，讓人瞠目結舌；再有通過文字、標點和符號的重復使用，達到強化和夸張感情程度的目的，比如網絡上的習慣表達：“驚天動地的特大發現！絕對經典！不看你會后悔的！”諸如此類的語言充滿了極端強烈的情感色彩。

兩千年前，古希臘哲學家亞里斯多德指出：“驚奇給人以快感。”從網絡語言的美學特性看，它強烈的審美驚奇感蘊含了審美快感的可能，對于規范化語言起補充作用。網絡語言具有突出的自我表現色彩，因較少的規范約束而多了幾分鮮活靈動。網絡語言常常比較迅捷地被流行時尚所“捕捉”，產生了新奇的語言表達效果。

參考文獻：

[1]什克洛夫斯基．作為技巧的藝術[Ｍ]．內布拉斯加大學出版社，1965．

[2]尼古拉·米爾佐夫．什么是視覺文化[J]．文化研究．2002，(3)．

[3]亞里斯多德．詩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2．

（童偉，江蘇揚州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