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喻體相似的隱喻的翻譯
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價值觀,不同民族的隱喻也就承載著不同的價值觀。各民族約定俗成的隱喻深深地浸潤著該民族的文化思維,具有很強的排異性。如英語中的a lucky dog以狗喻人,只為英美人所接受,而不改動地移之于中國人身上則不妥。故此語譯為“幸運兒”,不譯為“幸運狗”。我上課講到隱喻時,根據手頭的資料(徐莉娜,1998:6-7)在黑板上列出數對喻體相似的英漢隱喻,當我問學生它們是否可以這樣互譯時,學生的回答無一例外都是肯定的。這些隱喻是:a walking skeleton (行尸走肉);child’s play (兒戲);dog eat dog(狗咬狗);move heaven and earth(翻天覆地);skating on thin ice(如履薄冰);tail up(翹尾巴)。在我指出他們的回答都錯了時,他們又無一例外地瞪大了迷惑不解的眼睛。等到看了我在黑板上列的表,他們才恍然大悟:

上述英漢兩列隱喻,喻體相似,但喻義卻各不相同,反映了兩個民族的不同的價值取向。兩個不同的民族雖然處于同一世界,但由于文化價值取向不同,對同一事物認知的切入點不同,所得出的喻義也就不同。譬如英語的dog-eat-dog并無貶義,喻兩強之間無情奮力的爭斗。而中國人的所謂“狗咬狗”,則有貶義,喻卑鄙小人之間的互咬。遇上這樣的情況,翻譯的時候,有時就不能直接用有著相同喻體的漢語的隱喻來譯英語的隱喻,反之亦然。
二、喻義相似的隱喻的翻譯
喻義相似的英漢隱喻,在設喻上有三種情況:相似、部分相似、不相似。相似的情況反映了不同的民族可以得出相似價值取向的隱喻。一個典型的例子是英語的castle in the air與漢語的“空中樓閣”,兩者的喻體與喻義皆相似。這種情況翻譯起來不難,就按各自的喻體、喻義來譯就是。部分相似的隱喻的翻譯,要按照各自承載的價值取向把不同點翻譯出來。如skin-deep,漢語與之部分相似的隱喻為“膚淺”。英語說的是“只有皮膚那么深”,漢語說的是“只有皮膚那么淺”,喻義卻并無不同。翻譯之時,英語要強調deep,漢語則要強調“淺”。第三種情況是,喻義相似,但設喻不相似,此時要特別注意兩種語言約定俗成的表達方式。如goose flesh與“雞皮疙瘩”;Milky way與“銀河”;lick sb’s boots與“拍馬屁 ”;Diamond cuts diamond與“棋逢對手”等等。正如奈達所言,喻義產生的過程是語義選擇與轉移到屬于其他語義范疇的某個詞項上的過程(Eugene Nida, 1975:93)。而這種轉移受民族的社會文化心理與經驗制約,并深深地打著民族文化的審美價值取向的烙印。
三、語義三角理論的闡釋
1929年至1930年,曾被清華大學聘為客座教授的英國著名語言學家瑞查茲(Ivor Armstrong Richards,1893-1979)與奧格登(C. K.Ogden)在他們的《意義之意義》一書中的“思想、詞語和事物”一章中提出了語義三角理論,把思想、詞語和事物三者之間的關系用一個形象的三角關系圖表示了出來(Richards,1930:11):

陳汝東(1998:9)解釋得好:“三角的頂端,‘思想’代表記憶域,即過去經驗和情景的集合。‘客體’是指儲存于思想域中可想到的或留下印象的客體。‘符號’即是通過對思想或指稱的思維過程喚起指稱客體或思想客體的詞語。”我們在上述兩點中涉及到的英漢兩種語言隱喻的例子都說明,隱喻的形成,與一個人,放大一點說,與一個民族的過去經驗和情景的關系密切。思想與符號之間有因果關系。人們使用特定的符號,是因為一方面該符號的指稱意義符合說話人的思想,但這只是部分原因,說話人在使用該符號時,還有語境因素在起作用,而更重要的,符號意義還將受到民族社會文化價值取向的影響。由于社會文化價值取向已經深深潛入了人的意識深處,這種影響也最容易讓人忽視。而事實是,在特定語言中生活的特定的民族的人,只能生活在自己民族的隱喻概念體系(metaphorical concept system)之中。隱喻作為人的一種思維方式,無不打著各自民族語的千年以上的文化歷史積淀的烙印。在隱喻翻譯中不問文化審美價值取向的盲目翻譯是不可取的。
四、取形彰義譯隱喻
我們認為在翻譯隱喻的時候,能夠取形彰義是為上策。
這里說的“取形彰義”是指面對源語的隱喻,如果譯語有喻體可用,自當用喻體來譯,盡量以本民族的構喻材料來呼應,不致使形象思維的魅力在翻譯中完全損失。徐莉娜先生(1998:7)認為“用本民族的構喻材料去替代源語內容,用目的語的審美價值取代源語審美價值”是“審美的負遷移”,會導致“隱喻翻譯失實、失真”。我們認為徐先生一概否定用喻體來譯喻體的方法是不盡全面的。由于兩個民族的設喻思維不同,在翻譯的時候,我們認為,在不損及喻義的情況下用譯語的喻體來譯源語的喻體應該是無可厚非的。徐先生舉了一個例子,Herbter A.Giles譯“昔為娼家女,今為蕩子婦。蕩子行不歸,空房難獨守。”四句為:“A singing-girl in early life,/And now a careless roue’s wife./Ah,if he does not mind his own,/He’ll find some day the bird has flown!”(呂叔湘,1980:42)。徐先生批評英譯最后一句不該用“小鳥飛走了”這個隱喻。我卻認為bird一喻用得不錯。英語俚語用bird喻年青的女郎,用“總有一天小鳥會飛走”來譯“空床難獨守”是從內在的意義上譯出了源語的意蘊的精髓。而且由于這種譯法符合西方人的價值取向,便極易為譯語讀者所接受。這一點尤為重要,因為說到底,一切譯品都是給譯語讀者看的。這一句“空房難獨守”比較一下Ezra Pound所譯:“And leaves her too much alone.”與Arthur Waley 所譯:“It is hard alone to keep an empty bed.”筆者認為還是Giles所譯生動傳神。
參考文獻:
[1]Nida.Eugene A. Language Structure and Translation[M].California:Standford University Press,1975.
[2]Ogden C.K.and Richards I. A. The Meaning of Meaning[M].London: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30.
[3]陳汝東.瑞查茲及其修辭研究[J].修辭學習,1998,(1): 7-10,1998(2):5-8.
[4]呂叔湘.中詩英譯筆錄[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80,42.
[5]徐莉娜.隱喻的審美取向與跨文化交際[J].修辭學習,1998(3),6-7.
(陳凱,湖北江漢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