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有詩眼,詞有詞眼,文有文眼,對聯也有“聯眼”。
什么是“聯眼”呢?“聯眼”是對聯中最為關鍵的字眼,一個字用好了,可以起千軍萬馬之力,畫龍點睛,龍飛九天。如:“一水風光招客醉;滿城春色任君嘗”。這一聯中的“醉、嘗”字便是“聯眼”,頗為出神入化。
王荊公詩“春風又綠江南岸”的“綠”字,賈島“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的“敲”字,都是所謂“詩眼”。因為這是全句甚至全詩最要害的地方,所以要舍得下功夫去琢磨。賈島當年就因為難決定“推敲”二字用哪個字好,一個勁兒低頭苦吟,竟撞了京兆尹韓愈的大駕,還給后人留下“推敲”這個典故。
同樣,對聯也要工于練字。相傳王荊公之侄王游為鎮江甘露寺山門撰了一聯,“平地風煙飛白鳥;半山云水卷蒼藤”。他寫好后自我感覺頗好,因之以告蘇軾。蘇軾說,此聯精神全在“卷’字,惜上聯“飛”字稍弱,不能為之相稱。他請蘇軾修改,蘇軾改“飛”為“翻”,王游嘆服.這個“翻”與“卷”字正是此聯的“聯眼”。
郭沫若60年代游廣州白云山時見該山“聽濤亭”有一聯;“旭日朝霞紅雨亂;天風海水白云間?!惫媳阋韵侣撃┳值摹伴g”改“閑”字,雖只一字之改而氣象迥異。前人詩話里常有以雋字作眼之說,“閑”在此處即為雋字,也就是“聯眼”。
西湖竹素園有聯云:“水清魚讀月;山靜鳥談天”。聯中的“讀”與“談”字便成了此聯的眼睛。用“讀”“談”二字,極妙,人格化地活現出水中景,山里趣。水清冽到什么程度?清到魚能隔水讀月;山靜到什么程度?靜到能聽見鳥的談天之音,并由此以靜帶動,由動牽靜,在這里文字所表達的內容與自然所具有的形式和諧有致,優美無倫。
鄭板橋的名聯:“春風放膽來梳柳;夜雨瞞人去潤花。”聯中的“梳”“潤”二字,將“春風”與“夜雨”寫活了,寫絕了。“梳”的是微風,是綠柳;“潤”的是紅花,是細雨;有靜有動,有聲有色。柳經梳理必然容光煥發,花經潤澤必然分外妖嬈,如此賞心悅目的畫面,簡直令人拍案叫絕。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講到:“‘紅杏枝頭春意鬧’,著一‘鬧’字而境界全出?!破圃聛砘ㄅ啊?,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確實,一個“鬧”字使人們聯想到春意的蓬勃,一個“弄”字使人們聯想到花在風中舞動的影子。對聯中有沒有這種境界全出的好句子呢?有,題西湖靜涼軒的一聯便可以說與王國維所引的兩句有異曲同工之妙:“半塔斜陽頹老衲:一池殘葉戰秋聲?!贝寺搶懙男标?、古塔、殘荷,然而卻沒有那種蕭瑟、凄涼之感,而是寫出另一種境界,凋殘的荷葉在秋天的斜陽殘照下,仍然頑強不屈地立在池中,給人一種蒼勁健美之感。這就是由于一個“戰”字而使境界全出,仿佛枯荷也具有了人才有的一種精神,一種力量。當你看了這副對聯,面對著靜涼軒前的荷葉、斜陽,難道不會使你感到,即使這秋日里的殘荷敗葉,也仍然有頑強的生命力嗎?
西湖飛來峰下冷泉亭對聯:“泉聲咽危石;月色冷青松。”一個“咽”字,一個“冷”字,聯眼也,能使得境界全出。清泉琤琮仿佛是危石在幽咽,月光如水卻好象青松也變冷了。危石與青松竟也具備了人才有的情感和感覺。兩個字創造出一種清冷,幽寂的境界,直扣住了“冷泉亭”,與前邊一聯則又有另一種不同的境界。西湖凈慈寺的對聯:“云間樹色千花滿;竹里泉生百道飛”。聯中由于用了“滿”和“飛”兩個字,就把景物寫活了,寫出了神態和氣勢,使人感到生機勃勃,欣欣向榮。這副對聯不是頗有一點“化工”之妙嗎?同時,給人以詩中有畫,畫間有詩之美感。
成都吟詩樓聯云:“夜箋茗捖香千載;云影波光活一樓”,對聯與詩一樣,一字閃光,全聯增輝。這副對聯妙就妙在以“香”、“活”二字為聯眼,寫出了人物的非凡和景物的秀麗。
陜西潼關城樓聯云:“華岳三峰憑檻立;黃河九曲抱關來”。這副對聯用筆簡潔,用詞精煉,高度概括了潼關的險要地形,尤以“憑”、“抱”二字為聯眼,把此地的景物寫活了,真是關雄地險,妙語天成。
臺灣阿里山古月亭聯云:“滿地花蔭風弄影;一亭山色月窺人。”詩句造出誘人的意境,貴在有“詩眼”。此聯如同詩一般美,聯眼在“弄”、“窺”二字,把風月寫活了。
北京居庸關聯:“遼海吞邊月;長城鎖亂云?!贝寺摰穆撗邸巴獭薄ⅰ版i’二字用得絕??梢哉f這副聯易此二字,頓然失色。二字在此又有特定含義,有鎮守邊關,抵御外來侵略之勢。
天津水上公園聯:“水自西湖借得;竹從南國移來?!蔽骱?,天下稱美;南國竹,世人嘆雅。上句巧“借”,下句妙“移”,頓時,把天津水上公園點得風光如畫了。
類似的例子,不勝枚舉。從上述例子說明,楹聯中多有一字見精神,一字出境界的情況。“難怪一字之奇,千古注目”(藏克家語)著此一字,豐神俊逸,全聯皆活;換其此字,暗淡無光,失去神采。當然,楹聯不是非有眼不可,但有精美的“眼”,確實可以使聯作放射“神光”,在讀者靈府中千秋不泯,萬古常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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