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才得以自由發展是社會進步的源泉

2006年11月下旬的一個下午，我與朋友正在一起看電視聊天，這時中央電視臺播出著名經濟學家米爾頓·弗里德曼先生逝世的消息，聽到這個消息我很感傷，但又不奇怪，他畢竟是90多歲的人了。從那時起，我就萌生了要寫文章紀念我曾與大師兩次見面、一次面談的緣分，談談我對他的認識和他對中國所產生的影響。直至今秋，才能如愿，也算是對弗里德曼先生逝世兩周年的一點紀念吧。

一、我和弗里德曼的緣分

第一次與弗里德曼先生見面是2003年12月10日，我正在加拿大弗雷則研究所進行為期一年的工作和學習。這天早上所長邁克先生通知我，下午要給我引見研究所的學術領導人。下午，我準時到場，讓我驚訝的是：一位容光煥發的老者與夫人一起坐在會議室中央，微笑著與所長攀談，他就是我崇拜的學術泰斗，大名鼎鼎的米爾頓-弗里德曼先生。

所長把我介紹給弗里德曼和夫人。我坐在弗里德曼身邊，他和我簡單寒暄幾句，接著就很嚴肅地對我說：“你們中國這些年取得很大成績，這非常好，但不能只知道賺錢、賺錢，要知道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备ダ锏侣恼Z氣很凝重，我聽得十分清楚。我萬萬沒想到，他這么快就進入主題。我想，或許我是他在研究所見到的唯一的中國人；或許他對中國的認識積聚在心中很久，深思熟慮后終于有機會表達出來了的緣故吧。

第二次會面是在加拿大溫哥華一個五星級賓館的學術報告會上。那天，有200多人聆聽了弗里德曼的演講。在演講前的宣傳材料和主持人的介紹中，都重點提到他曾幫助中國設計改革發展方案等成就。在演講中，他也多次提到中國的飛速發展，核心思想是自由給中國帶來了財富。一位90高齡的學者，頭腦清醒，口齒伶俐，給全體與會人員留下深刻印象。

離開報告廳，弗里德曼演講的情景一直縈繞在我的腦際，我也反復地咀嚼他在報告會上再三重復的“自由”一詞，我似乎進一步理解了他與我談話時所強調的核心觀點，即只有讓人才得以自由發展，才有市場的發展和社會的進步。

二、用窺見上帝的秘密影響中國

從20世紀60年代末開始，美國等西方國家出現了高物價和高失業率并存的“滯脹”現象。曾經將西方國家從經濟危機中挽救于崩潰邊緣并在“二戰”后引導重振經濟的凱恩斯主義也無力回天。此時弗里德曼的“貨幣主義”讓人們看到了曙光，弗里德曼沒有讓皮諾切特、撤切爾夫人、里根這些義無反顧的推行者們失望，經濟的逆轉實現了。這個身高僅1.60米的矮個子猶太人用自己的思想學說征服了世界。

弗里德曼的理論具有兩個重要觀點：堅持市場經濟，強調貨幣作用。在經濟學界，弗里德曼因此被稱為“窺見上帝秘密的人”。意思是說，市場經濟是上帝得意的一項設計，而這個設計的秘密恰恰讓弗里德曼窺見了。他認為在經濟發展中，比政府干預更重要的是建立一種好的體制，這種體制應體現自由，每個人在自由中能充分發揮作用。他旗幟鮮明地反對凱恩斯的政府干預思想。弗里德曼認為，在社會經濟的發展過程中，市場機制的作用是最重要的。市場經濟具有達到充分就業的自然趨勢，只是因為價格和工資的調整相對緩慢，所以要達到充分就業的狀況可能需要經過一定時間。如果政府過多干預經濟，就將破壞市場機制的作用，阻礙經濟發展，甚至造成或加劇經濟的動蕩。

2002年弗雷則研究所發布的報告顯示，中國的市場化進程尚慢，當時位于世界第101位。存在的問題大致為：政府規模過大、個人財產法律保護不足、貨幣缺乏自由流動、貿易的自由度不足以及商業信用欠佳等。盡管這個結果有這樣或那樣的局限，但大方向和基本態勢是客觀、可信的。難怪聯合國在評價弗雷則研究所的這份報告時，稱之為“發展中國家改革的路線圖”。2003年，弗里德曼又一次用相關數據向我——這位來自中國的學者表達他的觀點：強調了中國的進步，同時也坦率指出了中國在發展中的不足。

弗里德曼對中國可謂情有獨鐘。他先后三次來中國訪問講學，并始終對中國的改革給予高度的關注，甚至提出，誰能夠合理地解釋中國的改革過程，誰就應該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弗里德曼多次對中國的改革提出建議，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是1988年9月19日上午在北京科學會堂作了一次關于市場運作的演講。他提出自由、私有和市場是經濟繁榮的三大因素；二是他對中國經濟改革提出了幾點建議。針對中國的通貨膨脹，弗里德曼提出的建議是在控制貨幣數量增長率的同時，盡可能快而且全面地放開對價格和工資的控制。

三、個人才能的充分發揮是社會進步的前提

弗里德曼與我2003年的談話已過去將近5年了。這5年中國的變化日新月異。有時候我想，如果弗里德曼現在有機會再來中國，一定會為中國今天的進步而震驚，或許他自己會修正他當年的觀點。

2008年是中國改革開放30周年。最近我在撰寫相關研究報告時，兩個材料使我頗感震驚。一個是遼寧省地區生產總值的變化資料：1978年遼寧省的國民生產總值僅為229.2億元，而2007年卻超過了萬億。這里面變化的原因很多，但我們誰能否認市場經濟的作用呢?

另一個材料是溫元凱先生寫的《品質成就財富》一書。溫先生統計了398名中國富豪，其中農民出身的有61名，工人39名，知青33名，教師34名，政府官員34名。農民出身的企業家他列了一大排，如魯冠球、黃光裕、楊國強等。這兩個材料讓人想到，正是自由的市場經濟體制才使千萬個普通人有機會充分發揮才能，創造和享受財富，國家也因此蒸蒸日上。這或許是中國這30年取得輝煌成就的最主要原因吧。

在《共產黨宣言》中，馬克思、恩格斯就指出：“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自由發展的條件?！蔽艺J為偉人和經濟學家都在極力提倡發揮一切有利于社會進步的個人才能，讓人盡其才，才盡其用，將積極的個人才能轉化為現實的社會成果。

誠然，中國有著深厚的干預主義傳統，在轉軌變型、發展市場經濟進程中還會暴露出很多不足，人才缺乏平等競爭機制、人才作用不能得以充分施展等問題仍普遍存在。此時重溫弗里德曼關于人才的自由選擇，關于如何處理好個人與政府關系、個人與個人關系的思想，仍具有振聾發聵的作用。

當然，政府、自由市場和個人之間的矛盾和沖突，是現代社會發展的一個恒久命題，它不會因弗里德曼的去世而消失，相反，某些時候它還會以劇烈沖突的形式表現出來。從這個意義上看，弗里德曼所留下的遺產具有永恒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