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外董事報酬決定法律制度比較與借鑒

高　海

摘要：各國的董事報酬決定機關以及報酬委員會的組成和職權都有所不同；美國安然公司等事件的發生，促使大部分國家強化了報酬決策隔離機制，即增強了報酬委員會以及股東大會和機構投資者參與決定董事報酬的權力。我國有必要完善董事報酬決定法律制度，尤其是要建立健全相應的報酬決策隔離機制，增加股東批準和監管的權力。

關鍵詞：董事報酬；決定機關；報酬委員會；股東大會；機構投資者

中圖分類號：DF47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8—6439(2008)03—0094—05

董事報酬已經成為發達國家社會各界廣泛關注的熱點和討論的焦點，也是公司治理領域急需解決且難以解決的核心問題之一。盡管各國的董事報酬決定機關有所不同，但是美國安然公司事件發生后，大部分國家均強化了報酬決策隔離機制即報酬委員會以及股東大會和機構投資者參與決定董事報酬的權力。比較研究國外董事報酬決定法律制度，可以為我國提供借鑒。

一、國外董事報酬的決定機關

本文中巴西、挪威、英國、意大利、西班牙、德國、法國、丹麥、俄羅斯、牙買加、新加坡、奧地利、澳大利亞、比利時、斯洛文尼亞等國的公司治理準則、治理原則、最佳做法準則或行為準則等，均源于http：／／www.ecgi.org／codes／all_codes.php網站提供的各國英文版公司治理規則。

董事報酬的決定權，在股東會、董事會、監事會之間到底如何分配，不僅因兩大法系公司治理結構而異，而且還因董事報酬構成要素或支付形式，以及董事類型的不同而不同。

(一)執行董事報酬決定權的五種模式

1股東(大)會決定。英國《公司法》規定，除非公司章程另有規定，由股東會決定董事報酬。巴西《2004年公司治理最佳做法準則》第2.21條規定“董事報酬應由所有者確定”；挪威《2005年公司治理做法準則》第10條建議“董事報酬應由股東大會決定”。此外，在比利時、丹麥、瑞典等國家，董事的報酬也由股東會決定，并由股東會單獨行使這項權力。原因非常清楚，股東會是公司的權力來源，董事是受股東們的委托任職的，當然也應該由他們決定給董事多少報酬。在決定時，一般先由董事會提出方案，股東會再通過普通決議案批準。雖然有些國家法律規定董事的報酬可以通過公司章程來規定，但公司章程是由股東會通過的，而且股東會可以修改公司章程，所以最終決定權仍然是在股東會。

2董事會決定。美國《示范公司法(修訂本)》第8.11條規定“除非公司組織章程或工作細則另有規定，董事會可以確定給董事的報酬”。美國一些州的公司法，如《特拉華州公司法》也規定“除非公司章程另有規定，由董事會決定董事報酬”。俄羅斯《2002年公司行為準則》第5.1.2條規定“給予每個董事的報酬的決定標準，由人力資源和報酬委員會制定，并由董事會批準”。意大利《民法典》規定，執行董事的報酬由董事會在聽取了審計員意見后確定。在瑞典，董事報酬也是由董事會決定，不用與股東商量。

3股東會決定報酬總額或最高限額，董事會決定具體分配。日本《商法》第269條規定，董事的報酬額，可以在章程或股東大會決定。不過，在章程中規定董事報酬的事例很少，一般是由股東大會決定。一旦決定的數額在變更之前一直具有效力。判例(最判1985.3.26判時1159.150)講到，各個董事的報酬無須在股東大會個別予以規定，只要規定全體董事的報酬總額即可。董事的個別報酬在董事會決定，也可以在股東大會規定其最高限額，在此范圍內，由董事會規定具體金額和各個董事的報酬。因此，股東大會有權決定董事的個人報酬，但也可以在大會決定總額及分配標準，并將具體分配額委托給董事會包辦，這時應該向股東公開分配給各個董事的報酬情況。韓國《商法》第388條規定：關于董事的報酬，章程中沒有規定時，由股東大會決定。因此，公司因董事履行職務所補償支付的一切代價，不管其名稱是工資、獎金、年薪，還是董事退休時一次性支付的退職慰勞金，也不管是定期的還是不定期的，都只能依章程或者股東大會決議方可支付。但是，按照通說，商法中關于報酬決定的規定，已經注意到了公司財產之保護，因此沒有必要具體規定每個董事的報酬。章程或股東大會決議中可以只規定報酬總額，而對每個董事支付的報酬額可以委托董事會決定。

4監事會決定。德國的董事報酬主要是由監事會決定，有時由法院決定。聯邦德國《股份公司法》(1965年9月6．日公布，1993年7月22日最后修改)第87條第(1)項規定由監事會確定每位董事會成員的全部收入，第(3)項規定監事會可以決定對董事會成員因停職而造成的損失予以補償(但只能是自職務關系停止后兩年的補償)。德國《2005年公司治理準則修正案》第4.2.2條規定“監事會應討論和定期研究董事報酬體制。董事的報酬由監事會在考慮業績的基礎上決定”。奧地利一般將董事報酬決定視作為監督董事的重要工具，并將決定權賦予監事會。斯洛文尼亞《2004年公司治理準則》第2.3.1條規定“監事會決定董事報酬”，第2．3.3條規定“監事會評估業績和決定浮動報酬總數”。

5單一委員會制下，主要由股東會決定；雙層委員會制下，由監事會決定。在法國，一般認為，董事報酬在單一委員會制下，由股東會決定；雙層委員會制下，由監事會決定。法國《商事公司法》第108條規定“股東大會可以以出席會議車馬費的名義，給予董事一筆由其確定的一年固定的款項，作為對董事活動的報酬”，第109條還規定“對委托董事完成的任務或使命，董事會可給予特別的報酬”。另外，法國《2003年上市公司治理原則》第18.1條規定“董事會制定的董事會報酬總數由股東會會議決定”，而且“董事職務補償額由股東會批準，但股東會并不具體知道補償職務費總額在董事間如何分配”，其具體分配決定權顯然應屬于董事會。因此，董事報酬在單一委員會制下，主要是由股東會決定，但有時董事會也可能分享部分決定權；不同的是股東會決定的報酬，不僅不受章程規定或以前的決定的約束，而且還可以計入經營費用(《商事公司法》第108條)，而董事會決定的額外報酬在計入經營費用時，卻受《商事公司法》101條至105條規定的約束(《商事公司法》第109條)。

(二)非執行董事報酬決定權的四種模式

1股東會決定。意大利《民法典》規定，非執行董事報酬由章程規定或由股東會確定。南非2002年國王報告第2.5.12條建議：報酬委員會應該向董事會建議付給非執行董事的董事費，董事會確認后，還應在執行和支付前經股東大會表決。

2董事會決定。在美國和瑞士，非執行董事報酬一般由董事會決定。

3董事會或股東會決定。英國《2003年年公司治理聯合準則》第B.2.3條和牙買加《2005年公司

治理準則》第B.2.4條規定“由董事會自己，或者在公司章程要求時，由股東會決定非執行董事報酬”。

4監事會決定。在德國、奧地利，由監事會決定非執行董事報酬。

(三)高管使用人兼任董事的報酬決定

高管使用人兼任董事的報酬決定，即董事作為使用人取得的報酬，是否應由章程或股東大會決定?或者，董事能否超過章程或股東大會規定的報酬限度，另取得作為使用人的報酬?對此有三種主張：一是，包括說。即作為使用人的薪金，應當包括在董事的報酬之中；二是，不包括說。認為作為使用人的薪金，是勞動合同的代價，與董事報酬的法律性質不同，不應包括在董事的報酬里；三是，折衷說。主張董事報酬雖然不包括使用人薪金，但是決定報酬時，應向股東大會報告作為使用人的薪酬金額。

日本和韓國主張包括說，即作為使用人應得的報酬和董事的報酬均包括在內，應由章程或股東大會決定。理由是：使用人兼任董事時，無法分清兩者地位的職能及代價，如再另外承認使用人的報酬，其結果會使董事脫離股東的管制而追求不當利益。不過，日本也有判例(最判1985.3.26判時1159.150)采用了折衷說，認為：在股東大會只規定作為董事應得的報酬并不違法，但是，應該防止以使用人工資的名義去規避商法第269條(應由章程或股東大會決定)的規定。所以，其前提是要明確作為使用人應得的工資體系。主張股東大會應該公開使用人工資的說法，也是出自于該宗旨。挪威《2005年公司治理做法準則》卻規定“董事報酬由股東會決定；董事如果兼任公司其他職務，由此獲得的報酬應經董事會批準”。很顯然，挪威如此規定的目的，亦在于強化對執行董事報酬決定的監管。

二、國外報酬委員會的組成和職權

不管董事報酬的最終決定權在股東(大)會、董事會和監事會之間如何分配，一般都是首先由報酬委員會(或類似機構)制定報酬政策和報酬組合。各國的公司法規、治理準則、報告等，也都普遍要求建立報酬委員會，并強調報酬委員會的組成和職權，保證其組成人員全部或大部分具有真正的獨立性，以避免報酬決定中的利益沖突，提高報酬決定和管理的效率。

(一)報酬委員會的組成

報酬委員會是由非執行董事還是由獨立董事組成，其所占比例如何，因國而異。牙買加《2005年公司治理準則》第B.2.1條要求大多數為非執行董事，而意大利《2006年公司治理準則》第7.P.3條和澳大利亞《2003年良好公司治理原則和最佳做法建議》第9.2條則要求大多數為獨立董事，并且主席應由獨立董事擔任。新加坡《2005年公司治理準則》第7.1條要求建立全部由非執行董事組成的報酬委員會，包括主席在內的絕大多數應是獨立的。美國建議全部由獨立董事組成報酬委員會，英國《2003年公司治理聯合準則》第B.2.1條也建議報酬委員會全部由獨立非執行董事組成。但是，冬季報告只建議報酬委員會由大多數獨立的非執行董事組成，而拒絕北美全部由獨立董事組成的要求。因為在歐洲必須考慮董事會結構的特殊情況，如控股股東的存在和職工參與決定的事實。

另外，德國的《共同決定法》規定，監事會下屬的報酬委員會三名成員中，由勞工代表擔任監事會副主席。勞工代表通常是反對管理者收入與職工收入過大差距的，這就在獎賞個人和確定社會可接受的報酬水平上提供了平衡機制，這也正是德國管理董事的報酬并不如英國和美國的經營者那樣高的主要原因。

(二)報酬委員會的職權

報酬委員會應該向董事會建議：報酬激勵政策、每個董事的具體報酬組合、終止安排和程序、激勵計劃、董事的報酬結構等等。而且英國等大多數國家的公司治理準則都規定“報酬委員會應就其他執行董事報酬與主席和CEO進行商討，還可以雇傭顧問。”國際公司治理組織(ICGN)2002年7月批準的一系列董事報酬最佳做法中，也建議由報酬委員會雇傭報酬咨詢、服務顧問。

三、國外股東決定董事報酬權力的強化

除了上述股東大會決定董事報酬的立法模式以外，加強股東對報酬的權力，不僅體現在加強股東大會對董事報酬某些事項的決定，而且還體現在加強機構投資者對董事報酬的關注和參與。

(一)強化股東大會對董事報酬的作用

公正地說，尋求股東大會對浮動報酬的批準越來越被認為是最佳做法。但是，在國外也存在一些爭議。支持者認為：報酬特別是股票期權、終止支付等涉及的大量成本對股東價值有重大影響；股東批準有助于減少代理問題，可以促進董事將激勵計劃建立在股東利益之上；股東批準有助于提高信息的透明度，畢竟，股東即使不滿意，也可以容忍自己的批準；股東批準可以進一步阻止權力被濫用過度浪費。反對者認為：股東批準很容易使股東關注每個董事的報酬細節；影響公司的靈活性和競爭力；股東會濫用他們的權力以實現其他目的。但是，從各國的立法情況看，加強股東大會的作用已經得到越來越多國家的認可。股東批準事項主要集中于股票期權等長期激勵計劃、報酬政策和報酬報告。

1股票期權、喪失職位補償等長期激勵計劃及其任何變更。英國《1985年公司法》第313節和第314節分別規定，在轉讓全部或部分事業或財產時，或當外部人員為收購公司的全部或部分股份時，對董事支付職位喪失補償，必須已向公司成員披露并經股東大會普通決議批準，否則，此種支付被推定為基于信托而為公司或股東所有。英國倫敦證券交易所上市規則第13.13條和愛爾蘭上市規則均規定，股票期權和長期激勵計劃需要股東大會批準方能生效。2003年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批準的紐約證券交易所和納斯達克的新上市規則，也明確要求股權激勵計劃及其任何實質性變更，都需要經過股東大會批準才能生效。冬季委員會報告與荷蘭公司治理SCGOP手冊均建議：股票、股票期權計劃、其他股票激勵計劃及其實質性修改，由股東大會批準是必要的；但是，每個董事報酬的具體情況不應涉及，而是留給報酬委員會決定。丹麥《2005公司治理修改建議》第4條要求“獎金計劃和股票期權計劃都應經過股東大會批準”。國際公司治理組織(ICGN)2002年7月批準的一系列董事報酬最佳做法中建議“股票期權等激勵計劃，沒有股東的批準不能重新定價”。比利時《2005年非上市公司公司治理建議》第4.2.5條強調“股東大會當然一直對董事報酬有最后的發言權”。此外，奧地利《2002年公司治理準則》第28條、英國《2003公司治理聯合準則》第B.2.4條都有類似的要求。在南非，《1973年公司法》第227條第(1)項和2002年國王報告第2.5.7條也規定，董事股票期權和喪失職位補償均需股東大會以特別決議批準。

2報酬政策。西班牙《2006年良好公司治理統一準則建議草案》第56條建議：董事會應向股東大會提交獨立的董事報酬政策報告，以投票表決。冬

季報告第4.2(i)條也建議應明確董事報酬政策為股東大會的議事事項，但是不建議像英國那樣對報酬政策進行投票表決，主要是考慮到各國投票表決的效力不同，而且提交股東大會的主要目的在于使股東有機會就報酬政策與董事會進行討論。歐盟2004年12月14日通過的《培育適當的董事報酬管理體制》，不僅第6.1條規定，董事所有以股票為基礎的報酬激勵方案都需要經過股東大會批準，而且第4.2條還規定，報酬政策的聲明應當提交年度股東大會投票表決，該表決可以是強制性的也可以是顧問性質的；但是，歐盟成員國可以規定只要25％以上有表決權的股東要求，就應投票表決。

3報酬報告。報酬報告包括報酬的具體結構、水平和報酬政策，因此要求報酬報告由股東大會表決的要求更高、更為嚴格。英國《1985年公司法》第234條B和c項，即《2002年董事薪酬報告條例》規定：董事會每個年度均需制作董事薪酬報告，該報告需要董事會通過，董事或董事會秘書代表董事會簽署，公司審計員需要對該報告中應審計事宜，就其是否依據公司法制作發表意見。而且，該法第241條A(3)和(6)款還要求像年度報告和董事報告那樣，將該報告提交股東大會，作為普通決議事項表決。但是，第241條A(8)款又明確規定，任何人報酬的授權都不以報酬報告被表決通過為前提條件。盡管沒有股東的投票表決不能阻止報酬報告的執行，但是公司仍會重視表決。在2003年，英國Glaxo—Kline等公司就曾發生過報酬被股東投票拒絕的案例。澳大利亞《2003年公司法經濟改革計劃(審計改革與公司披露)法案》的附錄5“董事和高管報酬”，對澳大利亞公司法進行了修改，修改后的公司法要求股東在上市公司年度股東大會上通過一項不具有約束力的顧問性質的投票，指明董事報酬報告是否應被采納。

(二)加強機構投資者的參與

股東對董事報酬進行管理，通常會遇到集體行動和信息缺乏等問題，即使對報酬信息做出充分披露，股東對其進行詳細的分析也是困難的。所以，機構投資者經常被看做有力的監管者。盡管機構投資者對報酬決定程序的影響程度值得懷疑，如，機構投資者持有不同公司股份的需要，加劇了“集體行動問題”；機構投資者作為一個團體可能不會有效地與管理層交流，不能對其施加影響；機構投資者內部也會產生代理問題，因為采取行動需要表決。但是，美國有些證據表明持有5％或以上的大股東可以作為有效的治理機制，英國的機構投資者對報酬進行干預的事例也在增加。而且一些國家的公司立法或公司治理準則已經要求機構投資者采取行動，如，英國機構股東委員會，在1991年機構股東責任原則報告和1998年公司治理準則聯合報告的基礎上，于2002年發布了機構股東與股東代理機構責任原則的報告，要求對不合適的報酬水平、激勵組合以及喪失職位補償等進行必要的干預。干預措施有：可以舉行額外的會議與管理層討論；會見主席、高級獨立董事或者所有獨立董事；與其他機構聯合干預；在股東會上投票表決，但在投票反對時應將其意見和原因通知公司。2002年7月，國際公司治理組織(ICGN)在其批準的一系列董事報酬最佳做法中，要求機構投資者花費更多的精力分析報酬問題并提出相關報酬建議。

四、我國的借鑒

董事報酬的決定是最容易產生利益沖突的領域。為了避免董事自定薪酬，我國有必要完善董事報酬決定法律制度，尤其是要建立健全相應的報酬決策隔離機制，增加股東批準和監管的權力。

我國《公司法》規定，由股東(大)會決定有關董事報酬事項。但是，董事報酬的全部細節都由股東大會決定只能流于形式，不僅不具有可操作性，而且也會影響甚至削弱本應由股東大會最后決定的重大報酬事項。因此，前述英國、美國、法國、德國、愛爾蘭、歐盟等西方發達國家，無論報酬決定機關具體模式如何，大多規定董事薪酬政策、報酬總數和長期激勵方案的決定權歸股東大會，而報酬的具體決定或分配則授權董事會或者監事會的做法，值得我國借鑒。我國亦應將執行董事報酬的決定權分解，在股東大會和董事會間合理分配；非執行董事的報酬也無須由專門設立的公司外部機構單獨決定，而應由董事會下設全部或主要由獨立董事組成的報酬委員會來擬訂，最后由股東大會決定。同時，應當建立并完善報酬委員會制度，細化報酬委員會運作的各項具體規定，如人員組成、職權或職責、會議規則、保障機制、工作目標和效果評價等。另外，還應當借鑒國外在報酬決定中加強機構投資者參與的經驗，特別是增加我國國有資產監督管理機構對于國有控股或國有獨資公司董事報酬決定的作用和義務。如，要求其花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了解、研究董事報酬政策，與管理層、獨立董事就報酬事項進行充分的交流。

(責任編校：周祖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