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真金
[摘 要] 馬克思主義人性論揭示了人性是人的本質的外在表現,具有自然屬性、社會屬性和精神屬性多方面的內容,是具體的、歷史的和發展變化的。鄧小平對社會主義基本制度的堅持,對具體制度的積極改革,以及所提出的制度評判標準,都體現了其制度設計的人性基礎是滿足人民的物質需要。鄧小平的制度設計正是以人民的物質需要這一具體且已變化了的人性需求為直接依據,從而制度滿足了人性需求并促進了人性發展。
[關鍵詞] 制度設計 人性 物質需要
改革開放三十年來,我國生產力發展水平、綜合國力、人民的生活水平大大提高,這一切成就的取得,都發端于中國社會的全面改革,都源于鄧小平的制度設計。在生產力水平低下,人民生活普遍貧困的情況下,鄧小平的制度設計就是以當時人民的物質需求為出發點的。物質需求是人性需要中的最基本內容,也是貧窮狀態下人民的迫切需要。馬克思主義人性理論正確揭示了人性的內容和特點,鄧小平制度設計的人性基礎,體現了對馬克思主義人性理論的具體運用。
一、鄧小平制度設計人性基礎的集中體現
1、堅持社會主義基本制度,滿足人民的物質需要。
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當廣大人民群眾還處于貧困狀態時,人民群眾的物質需要也就成了第一重要的問題。在這個問題上,鄧小平把從人民的物質利益出發與“什么是社會主義”緊密地聯系在一起。第一,他認為貧窮不是社會主義,社會主義要消滅貧窮,不斷提高人民的物質生活水平,才符合社會主義的要求。第二,從人民群眾利益出發,他認為人民的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本質的重要內容。他指出:“社會主義的本質,就是解放生產力,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最終達到共同富裕。”[1]實現共同富裕,是一個具體的歷史的過程。但是,共同富裕作為社會主義的本質和共產黨人的奮斗目標,則是十分明確的。第三,鄧小平反復強調兩極分化不是社會主義,因為兩極分化就是少數人越來越富,多數人越來越窮,那顯然不符合人民的利益。第四,鄧小平認為,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主要矛盾,就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這是對中國國情的正確認識和對社會主義矛盾的正確分析。第五,鄧小平明確指出發展社會生產力是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根本途徑。鄧小平說:“什么叫社會主義,什么叫馬克思主義?我們過去對這個問題的認識不是完全清醒的。馬克思主義最注重發展生產力……社會主義階段的最根本任務就是發展生產力,社會主義的優越性歸根到底要體現在它的生產力比資本主義發展得更快一些、更高一些,并且在發展生產力的基礎上不斷改善人民的物質文化生活。”[2]可見,鄧小平在提出什么是社會主義和怎樣建設社會主義時,把握的一個基本尺度就是人的尺度。社會主義基本制度的價值目標就是要使人民群眾擺脫貧窮狀況,走向富裕道路。正因為如此,鄧小平認為,我們建立的社會主義制度是個好制度,必須堅持,“我們一直強調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其中最重要的一條是堅持社會主義制度”[3]。
2、積極推進具體制度改革,滿足人民的物質需要。
鄧小平指出,“社會主義制度并不等于社會主義的具體做法”[4]。這樣,鄧小平就把“體制”和“基本制度”區分開來,這是鄧小平對制度理論的貢獻,也是深入研究社會主義社會基本矛盾,提出改革是社會主義發展的動力的理論突破口。按照唯物史觀的社會結構理論,社會制度是指建立在一定生產力基礎之上的生產關系和上層建筑。就鄧小平看來,社會主義的基本制度是適合生產力的性質,能夠促進生產力發展的,因而必須堅持;與生產力發展相矛盾的是社會主義基本制度的具體表現形式,即具體的體制與規章制度,因此必須改革。
被稱為“第二次革命”的改革之所以取得重大成功,就在于鄧小平一開始就確立了改革的方向是社會主義,是具體制度改革而不是根本制度變革。社會主義基本制度是好的,不容絲毫改變。更為深刻的成功動因則在于,鄧小平始終把滿足人民的物質需要作為其提倡改革、發展生產力的目標。
就經濟體制改革而言,在鄧小平的支持下,我國農村以包產到戶為主要形式的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在很短的時間里,成為我國農村普遍實行的經營方式,這對促進我國農村生產力的進一步解放和發展,提高人民生活水平,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鄉鎮企業也是我國農民的偉大創造。但是,任何新生事物的成長都不是一帆風順的。在鄉鎮企業面臨種種非議和責難時,鄧小平和黨中央給予了有力的肯定和支持。“按勞分配”制度的選擇蘊涵著對人的能力和個性差異的認同,鼓勵人們通過個人努力大膽追求自己的目標。而平均主義的分配政策否定了人的能力和人的需求的差異性,忽視了人的多樣性和復雜性,忽視了通過利益原則調動人的積極性和創造性的基本前提。鄧小平重新恢復和實施了物質利益原則,鼓勵一部分人通過誠實勞動勞動先富起來,目的在于通過富與窮的比較,激勵并帶動其他人致富,逐步形成一套良性的利益激勵機制。實際上,農村承包責任制、鄉鎮企業制度、按勞分配制度、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等可以說都是建立在注重物質利益原則基礎上的。
在如何處理政治體制改革與經濟體制改革關系的問題上,鄧小平始終堅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把發展生產力放在首要位置,在對經濟改革作總體設計的同時,強調要正確處理好經濟體制改革與政治體制改革的關系。他指出,經濟體制改革每前進一步,都深感政治體制改革的必要。如果不改革政治體制,就不能保障經濟體制改革的成果,就會阻礙生產力的發展。鄧小平對政治體制改革的目標作了具體的論述。他說:“我們政治體制改革的目標是三條:第一,鞏固社會主義制度;第二,發展社會主義社會的生產力;第三,發揚社會主義民主,調動廣大人們的積極性。而調動人們的積極性最中心的環節還是發展生產力,提高人們的生活水平。生產力發展了,人們積極性調動起來了,社會主義國家的力量就增強了,社會主義制度就鞏固了。”[5]可見,政治體制改革是為了鞏固經濟體制改革的成果,從而促進生產力的發展,最終達到滿足人民的物質利益的需要。
3、提出制度評判標準,滿足人民的物質需要。
鄧小平先后有三次提到過制度的評判標準。1978年鄧小平指出:“按照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講,正確的政治領導的成果,歸根到底要表現在社會生產力的發展上,人民物質文化生活的改善上。”1980年鄧小平說:“社會主義經濟政策對不對,歸根到底要看生產力是否發展,人民收入是否增加。這是壓倒一切的標準。”[6]1992年鄧小平在南巡講話中,進一步提出了判斷一切路線、方針、政策(鄧小平所說的政策常常指制度)的“三個有利于”標準,即“應該主要看是否有利于發展社會主義社會的生產力,是否有利于增強社會主義國家的綜合國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7]可以看出鄧小平對制度的評價堅持了生產力與人兩個維度,這是鄧小平制度設計合科學性與合目的性在制度評價標準上的反映,但生產力的發展是為了人,所以兩個維度是一致的,歸根底在于人的標準即是否有利于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
二、鄧小平制度設計人性基礎的馬克思主義人性論分析
綜觀《鄧小平文選》,可以看出,盡管鄧小平沒有系統的人性論思想,但他無疑有自己的人性觀,并且從其制度設計的人性基礎來看,他的人性觀無疑符合馬克思主義人性理論。
1、馬克思主義人性理論。
“馬克思主義人學認為,人性和人的本質密切相關。人的本質是人成其為人的根據,也是人性的內在原因,它決定著人性;而人性是人的本質的外在表現,它是多方面的。”[8]因而,要把握人性首先要把握人的本質。人的本質包括類本質和社會本質兩個方面。人的類本質是人的自由自覺的活動,即勞動。它由人的存在方式所決定,是人與動物的根本區別所在。正是勞動,把人從動物界中提升出來,并使人意識到自己是活動的主體,并與對象區別開來。人的社會本質是他所處的各種社會關系的總和,馬克思在批判包括費爾巴哈在內的舊哲學理論關于人性的錯誤觀點時明確指出:“人的本質并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9]人的社會本質把人與人區別開來,人的社會關系越豐富,他的本質也就越豐富。人的類本質和人的社會本質是統一的,統一的基礎就是現實的生產勞動或社會實踐活動。因為離開了生產勞動,人就不能從動物界中分離出來,并繼續維持其生命有機體的存在,離開了生產勞動及其生產勞動基礎上的其他活動,就不可能形成各種現實的社會關系,也就不可能有現實的社會的人的存在。
人性是人區別于動物的全部特性,一般來說,是人的本質在人的活動中的表現。既然人的本質可以從人的類生命本質和社會本質兩個方面來把握,那么,盡管人性是多方面的、豐富的,它也可被歸結為三個方面,即人的自然屬性(類生命屬性)、社會屬性和意識屬性(本質上屬于社會屬性,因為意識是對社會存在的反映),正如袁貴仁教授所說:“人性實質上是人在其活動過程中作為整體表現出來的與其他動物所不同的特性。這種特性主要指人在同自然、社會和自己本身三種關系中,作為自然存在物、社會存在物和有意識的存在物所表現出來的自然屬性、社會屬性和精神屬性。”[10]因此,人性是建立在人的社會實踐活動基礎上的人的自然性、社會性和意識性的統一,并且三者是緊密聯系的整體,三者的結合構成了豐富多彩的人性,產生了現實中的人的多種需要。人作為個體的生命存在,他必須滿足自己的自然需要,獲得物質生活資料;作為個體的社會存在,他必然追求能夠得到社會認同的需要,獲得名譽、地位、權利等;而人作為精神存在物也就必然有精神上的需要。
人的類本質和社會本質統一的基礎是社會實踐活動,從人類社會的發展來看,社會實踐活動是不斷變化的,然而人的本質也是變化的,進而人性也是具體的、歷史的和發展變化的,現實的人性形成并表現于人的滿足各種人性需要的對象性活動之中。因此,要準確把握人性,就必須從現實的社會及其社會物質生活條件出發,從人所處的社會關系出發。只有深入分析和具體把握現實的不斷變化發展著的人性,才能找到制度設計的正確出發點,才能有針對性地進行制度設計與建設,最終制度才能滿足人性需要并促進人性的發展。當然,制度從本質上講是一個歷史范疇,生產力的變化對制度的安排與變革起最終決定作用。但是“人類的實踐活動或者說生產力的變化對制度的安排和變革的決定作用不是直接的、機械對應的,而是通過人這個實踐主體完成的。那么,人自覺地進行制度設計的直接依據只能是人性發展的要求”。[11]馬克思正是從人們所處的社會歷史條件理解人性,從具體的人性出發構建社會制度的。
2、鄧小平制度設計人性基礎的馬克思主義人性論分析。
其實,從新中國成立至今,我國的制度變遷歷史很好地說明了人性需要對制度設計的至關重要的作用。我國在取得社會主義革命勝利之后,由于人們對馬克思主義人性論認識的不足,在設計新的國家制度時仍然以馬克思在無產階級革命時期的人性需要為基礎,一切工作以政治為中心,注重人的精神需要,忽視人民群眾物質文化生活的改善,導致我國經濟、社會、人的發展在20年時間內的大停滯。由于時代背景和現實社會條件的巨大差異,這樣的制度犯了“階級斗爭擴大化”的錯誤。
鄧小平是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提出者,他所設計的制度改革指所以能夠獲得巨大的成功,正是因為充分考慮到現階段我國的具體國情,“不講多勞多得,不重視物質利益,對少數先進分子可以,對廣大群眾不行,一段時間可以,長期不行。……革命是在物質利益的基礎上產生的,如果只講犧牲精神,不講物質利益,那就是唯心論”。[12]鄧小平認為人都是有物質需求的,并且物質需要是居于首位的(不然的話,就不是“物質文化需要”了)且日益增長的,而我們的任務就是用社會生產(首先當然是物質生產)的不斷發展來滿足它。他把這一主要矛盾限制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當然是正確的。他對主要矛盾做如此概括,是從我國經濟文化極端落后和此前無休止的階級斗爭的實際出發的。我們建設社會主義的目標是現代化,而現代化的基礎則是經濟的現代化。經濟不能發展,人民生活水平不能提高,社會主義優越性就是一句空話。因此他主張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主張在整個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始終把物質生產力的發展放在首位——就不是沒有理由的。然而鄧小平的制度設計也就必然圍繞人民的物質需要這一主題,所以他說:“社會主義老是窮的,它就站不住。”“貧窮不是社會主義,社會主義要消滅貧窮。”[13]“我們一定要,也一定能拿今后的大量事實來證明,社會主義制度優于資本主義制度。這要表現在許多方面,但首先要表現在經濟發展的速度和效果方面。沒有這一條,再吹牛也沒有用。”[14]
這就充分肯定了人追求物質利益的合理性,為改革開放初、中期的一系列制度變遷奠定了正確的人性基礎。如當代中國以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為改革目標。市場經濟肯定人的利益追求和個人需要。他能優化資源配置,人們能夠自由支配自己的勞動。在這種經濟條件下,人們結成更廣泛的社會關系。所以市場經濟能夠促進人們生產的積極性、主動性和創造性,它是在人們實踐基礎上符合人性發展要求的經濟制度。中國經過20多年的市場經濟改革,極大地解放和發展了生產力,促進了人民需要的滿足和人性的提升,證明了制度設計中人性基礎的重要性。而不適應人的實踐活動的制度,與人性發展要求不一致并會阻礙人性發展的制度,這時人們就會自覺變革這一制度,建立一種適應人性發展要求的新制度。歷史證明,我國過去實行過的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與當時生產力的發展就存在不相適應之處,也不適合人性發展的要求,所以要進行市場化改革。
在每個歷史時代,物質需要作為人最基本的生存需要,是與人類共始終的。“人性中囿于物質層面的東西雖然總會存在,但是人性終會隨著生產力水平的提高而不斷地豐富發展。”[15]經過30年來的改革開放,我國的經濟建設已經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人們生活水平獲得了很大的提高。但與此同時由于片面追求經濟增長速度,也出現了生態惡化、貪污腐敗、貧富懸殊等不良后果。在此背景下,人性已經出現了很大的發展與變化,因為人民已經不再追求經濟上的溫飽或小康,而是努力追求自身的全面發展。這就使得社會在利益追求上出現了多元化的趨向。所以我們應該對現階段的人與人性問題做一定探討的基礎上,把我國當前進行的制度變遷從經濟發展為一元的根本價值追求,轉變到把政治文明與經濟發展共同作為制度變遷的二元根本價值追求。這樣才能在合理的人性需要基礎上進行有效合理的制度設計,這樣建立起來的制度才會不斷滿足人的多方面需求和促進人的全面發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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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馬永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