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的擁抱讓我深深地愧疚

喬　俏

今天，我被曾經的學生緊緊地擁抱了，可是涌上心頭的卻是一絲苦澀與愧疚。記得四年前，剛剛大學畢業的我在現任學校帶初二物理且兼帶一個班班主任。那時的迪成了我的學生。初二的學生好動、愛鬧、自我約束力差，活像一只只古靈精怪的頑皮小猴。說教，對于大部分學生起不到太大作用。

記得一次靜校期間（因為我校所處地區形勢較復雜，周圍有多家網吧及臺球室，為了學生的健康成長，學校素有“靜校”的傳統：即要求所有學生中午12∶50分到達教室并安安靜靜地午休或看書，班主任跟班），我轉悠良久，待學生基本進入睡眠狀態后，我回了趟辦公室。結果兩分鐘不到，班長來報說班級出了問題，我趕緊回到教室，發現迪與一名男生叫罵了起來，男生的書全被扔到了地上。了解情況后，我進行了批評教育，并努力化解了兩者之間的矛盾，最終兩人以互相道歉結束了這場鬧劇。

這類事件在我們這樣的學校真是見怪不怪了，作為班主任，我們得時時繃著根弦，真是非常地鬧心。同事也感嘆，這幫孩子真是活猴，太難管。既不像城里的孩子矜持、講道理，也不像農村的孩子質樸、純真。他們也就適合古代的戒尺。我想想也覺得說的有點道理。

事后，沒過幾天，班級有一節自習課，我到班級檢查學生的學習情況。當我正在解答一個學生提出的物理問題時，教室里突然傳來一陣肆無忌憚的笑聲，我循聲望去，原來是迪與同桌皮鬧了起來，迪的同桌因抵擋不住迪的攻勢竟然從板凳上跌到地上去了。周圍的學生隨之哈哈大笑了起來，我非常氣憤：前幾天剛和她談過心，怎么一點都不管用呢？當即我讓迪與她同桌的男生到講臺上來。我暗想：我從來沒有這么挫敗過，真是被這幫學生折騰得夠嗆。說教、談心，對他們一點作用都不起，想到這里我心灰意冷，隨即說道：“既然那么能打，我想二位體質一定不錯，現在咱們就比試一下，看誰的體質好。”說罷，我就讓他們做起了下蹲運動，剛開始下面的學生還嬉笑、喊加油，漸漸地大家臉上皮鬧的笑容凝住了，開始低下頭默默地看起書來。我突然反應過來：這幫野孩子也是要面子的。我讓他們丟了面子了。想到此，我趕緊打趣說：“體質不錯，但是課堂上還是要注意紀律。”

隨后，我借機開了個小班會。我在黑板上寫了一首打油詩的前兩句：“鴉雀無聲教室里，大家努力把書讀。”剩下的兩句，我先領頭填了：“不求報效于祖國，但求對得起父母。”接著，我發動學生繼續填寫。學生們活躍了，他們臉上洋溢著笑容，似乎忘記了剛才的不快，大家相互討論著，有的填：“各人都要講自覺，輕易不把氣氛破”，有的填：“個人素質要提高，無事不要多吵鬧”……聽了大家的發言，迪和她的同桌不好意思起來，就這樣，班級的氣氛又回來了，并且最終全班達成共識，靜校和自習課期間一定要注意紀律。事實證明，經過這件事，班級的紀律的確進步了很多。

事后，我先后單獨找了迪與她的同桌聊了一次，她告訴我通過那次班會，她知道自己錯了，以后不再這樣了。我跟她說：“雖然老師真心地為你們好，但是做的事還是過分了，沒有考慮到你們的面子，老師跟你道歉。”她微笑著對我說，她并沒有在意，沒有關系。聽到她的話，我心中頓生愧疚：我如此傷了一個孩子的面子，可能會因此傷害她的心，失去她的信任。這種傷害可能是一輩子的，即使我為自己的行為找了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她卻在微笑，我很驚異，我不知道我該怎樣去撫慰她。停頓了幾秒鐘，我岔開話題，開始問她的家庭情況。通過這次聊天，我才知道，她的母親對她要求很嚴格，對她的期望也很高。如果考試每門平均分沒達到90分以上回家就得挨掃帚。聽了這些，我很自責也很心疼：這么個“瘋丫頭”竟然背負了這么多的事，而我卻……

那天我們聊了很久，走的時候，我輕拍她的肩膀：“老師錯了，但老師期望你好好成長。努力、努力。”她笑道：“恩，沒事的，是我錯的太離譜了。”

沒過過久，期中考試來了，迪由于她的聰明與努力，因此取得了較好的成績。家長會后，我與她及她的母親進行了單獨交流。她母親答應以后不再用掃帚解決問題。在她母親快要離開時，我信誓旦旦地對她的母親說：“這孩子，您就不用多操心了，她肯定能行的。”迪在旁邊只是微笑。

之后，迪似乎沒有因被罰而恨過我，也沒因我和她母親的談話而感激我。她依然一樣地活潑。唯一不同的是靜校期間、自習課上她很努力，有時甚至管起周邊的同學，提醒他們遵守紀律。

轉眼間，冬天來了。教室條件比較艱苦，沒有暖氣。因為我經常赤手寫粉筆字，時間長了，手上竟生出凍瘡，紅紅腫腫的。我沒有去管它，上課時，我依然用又紅又腫的手寫板書、畫板畫。一天課后，我剛回到辦公室，迪突然站到我的面前，遞給我一管凍瘡膏和一副紅色的露指手套，并故作生氣地說：“手都已經腫了好幾天了，你怎么也不弄藥膏抹啊，一點都不愛惜自己，真是的。”我很愕然，她的口氣怎么像媽媽。她隨即說：“快抹吧，效果挺好的，我以前也用這個。下次上課帶這個手套，暖和一點。”“哦，知道了。謝謝啊。”我答應著，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暖流：這丫頭。

班級雖然進步了，但孩子畢竟還是孩子，總是會有一些問題。一次我正因班級的事情苦惱時，回到辦公室發現我的桌上有一張賀卡，打開一看原來是迪送來的，只見上面寫道：“班主任，在我的心中，你就像我的姐姐一樣，我很愛你。我知道我們班的學生讓你很頭疼，可是，千萬不要放棄我們，你行的，加油！^_^”看了以后，我有種想要哭的沖動，這丫頭……

迪初三那年，我去了學校的高中部。時而在學校碰到她，她總是俏皮地笑笑：“班主任。”再后來，她考上了本市的一所省重點高中，我再也沒有見過她的身影，但她送我的卡片及手套，我卻像珍寶一樣珍藏著。每當我看到它們，我就會想起她，愧疚與感激之情也會隨之縈繞在心頭：也不知道她怎么樣了，當年我是那么地魯莽。

時間飛快流逝，轉眼四年過去了。當年的初二懵懂小孩現在已經是我班上的高二大孩子了，而我在這四年中也在不斷成長。四年后的今天，我帶著現在的大孩子們去迪所在的學校參加考試。在她學校的操場上，我正與班級的學生交流待考的心情，突然有一個聲音飄入耳中：“那是喬班主任嗎？變漂亮了，都沒能認出來。”我心中疑惑，循聲望去：有個身影正向我看來，這個身影既熟悉又陌生。我遠遠地望著她的眼睛，從她的眼神中我迅速反應過來：是迪，沒錯，是她。變成大姑娘了，漂亮了，但是那股俏皮勁還是沒改。

她向我跑過來，面帶微笑，在靠近我的一瞬間突然伸手攔腰抱住了我，說：“班主任，我想你了。你想我了嗎？”我眼中的淚即將涌出，我不敢看她。良久，我說了句：“想了。”我們倆相視而笑。

其實我很想告訴她，我時常想起她。可是我始終不能為自己的錯誤而釋懷。孩子，你知道嗎？你的擁抱讓我深深地愧疚與自責。謝謝你的健康成長，否則，老師將愧疚一輩子。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