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經濟快速發展時期貧富差距的控制及啟示

[摘要]20世紀50～90年代,我國臺灣地區在實現經濟快速發展的同時,貧富差距一直控制在較為合理的范圍內。本文對臺灣和大陸經濟快速發展時期貧富差距狀況進行比較,分析了臺灣20世紀50至60年代中期、60年代中期至70年代末、20世紀八九十年代三個階段貧富差距得到控制的原因,提出了臺灣經驗對大陸貧富差距控制的幾點啟示。

[關鍵詞]臺灣 貧富差距 控制 啟示

[中圖分類號]F047[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6623(2009)04-0093-05

[基金項目]本文受到教育部重大攻關項目“效率和公平相互協調的初次分配制度改革研究”(08JZD0013)和國家社科基金重點項目“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理論體系研究”(08AJL001)的資助。

[作者簡介]陳文強(1966—),河南商丘人,商丘師范學院經濟學與管理學系副教授,中國人民大學訪問學者。研究方向:經濟學。

一、兩岸經濟快速發展時期

貧富差距狀況的比較

美國經濟學家庫茲涅茨在1955年美國經濟學會上,通過對經濟增長與收入差距之間關系的分析,提出了著名的收入分配差距的“倒U型假說”:在經濟發展的初期,收入差距會逐漸擴大,而后進入穩定階段,最后逐漸縮小。但我國臺灣的情況和“倒U型假說”是截然相反的。臺灣從1952年至2000年的49年,年平均經濟增長率為8.2%,經濟增長在8%以上的年份有24年,在10%以上的年份有14年, 1952年～1960年平均增長8%,1961～1970年平均增長9.7%, 1971～1980年平均增長8.8% , 1981～1990年平均增長8%, 1991～2000年平均增長6.5%。隨著經濟的快速增長,臺灣的收入分配并沒有呈現惡化的趨勢,相反一直處在相對合理的狀態。臺灣的基尼系數從1953年的0.558降到1959年的0.440,到1964年,降到0.328, 20世紀七八十年代臺灣的基尼系數一直維持在比較低的水平,90年代基尼系數雖然有所提高,但始終控制在0.33以下(見表1)。

用五等份法來衡量,臺灣的收入分配差距總體也是處在較低水平,1964年收入最高的第五分位組為第一分位組的5.33 倍,20世紀七八十年代,收入最高的第五分位組為第一分位組的倍數一直控制在5倍以下,到2000 年,第五分位組為第一分位組的5.55 倍(見表2)。

改革開放以來,大陸經濟除了1981、1989、1990等少數年份外,其他年份均以較快的速度發展。從1978年到2008年, 經濟增長率超過10%的年份有16個, 經濟增長率超過8%的年份有24個, 年均增長率為 9.8%。但大陸總體基尼系數卻呈現出不斷上升的趨勢,總體基尼系數由1981年0.284上升到2008年的0.5左右。從收入水平最高的20%人口的月均收入水平是收入水平最低的20%人口的月均收入水平的倍數看,1981年是3.99倍,2001年則上升到9.09倍,貧富差距呈現出不斷擴大的趨勢。

二、臺灣經濟快速發展時期

貧富差距得到控制的原因分析

(一)20世紀50年代至60年代中期臺灣貧富差距的控制

臺灣的經濟增長率從1952年到1964年,平均年增長8.4%,而臺灣的基尼系數卻從1953年的0.558,下降到1964年0.328,從家庭收入分配的平衡程度看,1964年和1953年相比也發生了明顯的改變(見表3)。

20世紀50～60年代中期,臺灣收入分配狀況得到迅速改善的原因主要是:

1.選擇了合理的經濟發展模式。國民黨政權敗退臺灣后,痛定思痛,吸取在大陸統治時期兩極分化的嚴重教訓,把所謂“均富”作為經濟與社會發展的首要目標,并注重在各項政策中加以貫徹。臺灣當局選擇了合理的經濟發展政策,同時選擇了工農業均衡發展的策略,是實現經濟快速增長與收入差距較小的首要因素。

2.實行三管齊下的農業土地改革。臺灣當局20世紀50 年代開始第一次農業土地改革,分三階段進行。第一階段是從1949年開始的“三七五”減租,規定佃農租田當年主要物產的收獲量,扣除種子、肥料等耕作費用25%,余下的75%由農民與地主對半分,雙方各分37.5%,同時取消一切額外負擔。第二階段是從1951年開始的“公地放領”,政府把公有土地折價賣給缺地或少地的農民,1948年至1953年間出售了臺灣可耕公有土地的35%,1953～1958年出售43%。第三階段是從1953年開始實行的“耕者有其田”。規定每個地主所擁有的土地超出指定的面積時,超出部分由政府收購,然后政府再以貸款的方式賣給農民,對被征收土地的地主給予合理的補償。到1957年,半自耕農和有地自耕農占有農田總面積的83%。臺灣的第一次農業土地改革,是一次封建土地關系的和平變革,既促進了臺灣農業的大發展,又實現了財產權的均等化。

3.農業增長方式的改變。20世紀50年代,為了解決人口給農田造成的嚴重壓力,臺灣采取了以下措施:精耕細作,大幅度提高農業生產率;種植價值較高的經濟作物,實現多種經營;從事非農活動的兼營或離田就業。同時改造和整頓農民協會,對農業發展提供技術協作和服務,為新的耕作技術和新作物、新品種的引進提供資金和幫助。農業增長的模式以及富裕、貧窮農民參與經濟增長,是20世紀50年代臺灣收入分配顯著改善的基本要素。

4.中小企業的不斷成長。臺灣的中小企業發端于20 世紀30年代。“光復”初期,臺灣當局把日本人遺留下來的各種小規模企業標售給私人。1949 年前后,臺灣中小企業開始成長。至1952 年,中小企業有近1萬家,員工15 萬人,營業額占生產總值的30% 以上。至50 年代末,中小企業創造的產值已經約占生產總值的40%以上。20 世紀60 年代,臺灣的中小企業逐步成長壯大。中小企業不斷成長是所得分配平均化的一個重要原因。

5.大力發展勞動密集型產業。20世紀50～60年代,臺灣大力發展勞動密集型產業,為非熟練勞動力提供了大量的就業機會。勞動密集型的出口擴張戰略使農業勞動力迅速地、大面積地向工業轉移,因此,臺灣所得分配沒有惡化,反而進一步改善了,收入不均大幅度下降。

6.政府控制大型和資本集約型企業的利潤,企業家無法取得對工業的壟斷和控制,無法從財產收入中積累巨額財富。在私營部門里,大量存在的是小型和勞動密集型企業,這對工人的分配是非常有利的。盡管后來臺灣當局將一些公有企業轉交給私人擁有,但到1964年,臺灣當局擁有的工業生產占工業總產值的份額仍在43%以上。

7.實行存款的高利率政策。為了穩定物價,臺灣當局在1950年采取儲蓄存款的優惠利率,一年期定期存款的年息為20%。高利率政策大大提高了臺灣百姓的儲蓄意愿,對收入分配的均衡化產生了積極作用。

8.提供公平的受教育機會。20世紀50～60年代,臺灣當局在教育上投入了巨額資金,教育、科學和文化方面的支出一直占各級行政預算的13%以上。而且實行了兩項重要的教育政策,一是實行低學費制度,二是統一入學考試制度。這樣,每個學生都有公平競爭的機會,低收入家庭的學生也能升入較好的院校。提供公平的受教育機會是實現平等的收入分配的一個有效途徑。

(二)20世紀60年代中期至70年代末臺灣貧富差距的控制

從1964年到1979年,除1974年、1975年受1973年世界石油危機沖擊,臺灣經濟增長率較低外,其他年份都是高速增長。臺灣經濟高速增長的同時,收入分配狀況又得到了進一步改善。其主要原因是:

1.把經濟增長與收入分配緊密聯系起來,不斷提高工資收入在國民收入中的份額。臺灣工資收入在國民收入中的份額從1964年的43.2%增加到1978年的62.1%,財產收入所占的份額沒有太大的變化(見表4)。工資收入所占份額的日益增加是臺灣收入分配得以改進的一個根本原因。

2.非農業收入占農業家庭總收入的比重顯著提高。隨著工業化進程和經濟的增長,臺灣的非熟練勞動力終于變得相對短缺了,非熟練勞動力的工資不斷得到提高,這必然導致農業家庭的非農業收入不斷提高。據統計,從1966～1979年間,臺灣農業家庭的409%的收入增長率應歸功于農業家庭的非農業收入的增長,這也成為了臺灣收入不均下降的重要原因。

3.開展十大建設,努力創造就業機會。1973年爆發的第一次石油危機,導致了世界性的經濟衰退。石油危機發生后,臺灣當局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尤其是推行了以重化工業和基礎設施為標志的十個重大項目建設。十大建設創造了143000多萬個工作機會,有效防止了大量失業。臺灣在70年代的失業率除1975年達到2.41%以外,其他年份都在2%以下(見表5),所得分配繼續得到改善。

4.營造適宜中小企業生存與發展的良好環境。臺灣當局對中小企業,尤其是新創企業,在資金、技術和租稅等方面給予優待,1967 年公布《中小企業輔導準則》,對有發展前途而在經營管理上有現實困難的企業進行示范性輔導,建立起較為完備的中小企業輔導體系。從經濟政策的角度看,臺灣當局營造了適宜中小企業生存與發展的有利環境。

5.濟貧抑富的稅收政策。對個人所得稅規定的起征點,采取累進制綜合所得稅法,稅率從6%到60%。 同時,為了保證低收入者的利益,實行低糧價政策,對有關稻米和面粉的加工和銷售采取免稅政策。

6.經濟政策的連續性。盡管不同時期的經濟環境不同,措施也有所不同,但臺灣當局始終把經濟增長、物價穩定與收入分配平等作為同時達到的目標,把“均富”作為經濟和社會發展的首要目標,并注重在各項政策中貫徹實施。

(三)20世紀八九十年代臺灣貧富差距的控制

1.調整農業發展政策。隨著臺灣社會經濟的發展,臺灣農業出現了一些亟待解決的新問題,因此從1981 年起,臺灣當局開始進行“第二次土地改革”(1981～1983);實施“稻田轉作計劃” (1982～1989);推行“農業升級計劃” (1984～1986)。通過這些改革和調整,推進農業機械化進程,推動農業升級,發展精致農業,提高勞動生產率,增加農民所得。90年代,臺灣把“發展農業生產,建設富麗農村,增進農民福利,縮小城鄉差別”作為農業發展的基本目標,全面推進農業和農村的現代化。

2.中小企業的飛速發展。據2000年統計資料顯示,臺灣中小企業占全體企業的98.8%,就業人數占臺灣總就業人數的78.06%,創造了52%的生產總值和44.15%的營業稅收。臺灣總人口為2300多萬,中小企業超過90萬家,兩者之比為24:1,也就是說,平均24人就有一家企業和一個老板,一家以5人計,即每24人中就有5人分享業主的收入,這對財富的集中也有一定的阻滯作用。

3.妥善解決勞動者的就業問題。臺灣在勞動法中, 提出了改善勞動條件、增加工資并規定勞動者的最低工資標準, 加強勞動保險、安全保險、衛生條件、保障勞動者的生命和權利等制度。臺灣的一些大城市、大縣都成立了“求職咨詢中心”。上述政策與措施的實施,使臺灣迅速而相對穩妥地解決了就業問題。臺灣從20世紀80年代至90年代末,失業率一直保持比較低的水平(見表6)。

4.加大教育的投入力度,建立職業技術教育體系。在臺灣快速工業化時期,臺灣的教育投資是隨著社會經濟的增長而增長,無論是教育投資的絕對量,還是教育投資在GDP、在政府支出中所占的比例都隨經濟的增長而呈遞增趨勢, 在臺灣快速產業結構轉換過程中,職業技術教育也實現了由初級職業技術教育向高級職業技術教育的轉化,形成了完整的職業技術教育體系。職業技術教育體系為臺灣產業結構升級提供了人力資源保障,同時也緩解了收入差距的狀況。

5.建立健全社會保障制度。在經濟成長時期,國民黨頒布和實施了一系列社會福利法規與社會福利方案。后工業社會時期,臺灣的社會保障制度進一步健全。1993年,臺灣頒布實施了社會福利政策綱領、就業服務法和中低收入老人生活津貼;1995 年,臺灣實施了全民健康保險制度;1999年頒布了公教人員保險法;后來又頒布了就業保險法、社會救助法。與此同時,臺灣的社會保障預算大幅增長。1994 年臺灣社會保障支出占臺當局總預算的8.9%;1995 年全民健康保障實施以后,社會保障支出迅速膨脹,當年這一比例就增加到13.5%。隨著“就業保險法”和 “全民年金法”的實施,社會保障支出占總預算的比例大幅上升。

6.非營利組織的不斷發展。20世紀80年代以后,臺灣出現了大量具有較強政治參與和社會參與意識的團體。1990 年代中期以來,非營利組織不僅引領民眾政治參與和社會參與,而且開始在公共政策的制定中扮演一定的角色。非營利組織越來越多地尋求與“政府”合作,在消費者保護、環保、醫療健康、社會福利等公共政策的制定方面,都可以見到非營利組織的影響。

三、臺灣經驗對大陸縮小貧富差距的啟示

(一)構建經濟增長與收入并重的發展模式。由于受各種條件和因素的制約,大陸的經濟增長與收入分配目前還沒有形成良性互動機制。因此,可借鑒臺灣所采取經濟增長與收入并重的發展模式,通過創造一系列制度、結構條件和政策環境,推動經濟增長與收入分配走向良性循環軌道,努力創造機會均等的社會環境,建立公平公正的分配規則。

(二)以“新農村建設”為契機,進一步提高農民收入。城鄉差距是大陸收入差距的主要表現。提高農民收入,不僅要加大對農業和農村的扶持力度,推動農業升級,提高農業生產率,而且要借鑒臺灣經驗,提高農民的人力資本水平,促進農村勞動力向非農產業的轉移,讓農業勞動力這一生產要素在城鄉之間、地區之間享有充分流動的自由和同等的就業機會,進而加快城市化、工業化發展。

(三)大力扶植中小企業發展。20世紀50～90年代臺灣經濟發展的各個時期,中小企業都發揮了重要作用。臺灣在對中小企業的輔導政策、融資環境、立法保護等方面都有比較好的做法。我們可借鑒臺灣在扶植中小企業發展方面的經驗,進一步建立健全中小企業管理機構和社會化服務體系,健全中小企業法律體系,完善中小企業融資體系,推進中小企業的技術創新和人才培養,大力扶植中小企業發展。

(四)發揮勞動力豐富的比較優勢。鼓勵勞動密集型產業和服務業的發展,提高農業勞動力向非農產業轉移的速度和規模,扭轉城鄉收入差距擴大的趨勢。

(五)大力普及基礎教育,重視發展在職培訓。臺灣的快速工業化經驗說明,如果要實現兼顧公平的經濟增長,就需要大力發展教育,普遍提高勞動力的受教育水平,高度重視職業技術教育的發展。改革開放以來,大陸教育公平程度顯著提高,教育基尼系數由1978 年的0.57%降低到2003年的0.27%,但是教育的區域不平等和城鄉不平等現象比較嚴重,這不利于縮小區域收入差距和城鄉收入差距。

(六)進一步完善社會保障制度。大陸的社會保障制度剛剛建立,還不夠完善。借鑒臺灣的經驗,我們要切實保障低收入階層的基本生活需要,擴大社會保障的覆蓋面和資金來源,擴大社會保障的調節手段,發揮社會保障扶助弱勢群體的基本功能。在發揮市場與政府的作用情況下,發揮各種民間團體、慈善組織、基金會等組織的調節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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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Polarization Control in Taiwan's High Growht Period and its Revelation

Chen Wenqiang

(Department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Science, Shangqiu Normal College, Shangqiu476000,China)

Abstract: From the 1950s to the 1990s, the disparity between the rich and the poor had been controlled in a more reasonable range while achieving rapid economic development in Taiwan Province of China. Through comparison of the disparity between the rich and the poor during the period of rapid economic development in Taiwan and mainland, the article had analyzed the reasons why the disparity between the poor and the poor had been controlled during the three periods of the 1950s to the middle 1960s, the middle 1960s to 1970s, the 1980s and the 1990s, and also had given some implications for our mainland from Taiwan's experience in controlling the disparity between the rich and the poor.

Key words: Taiwan; disparity between the rich and the poor; control; implication

(收稿日期: 2009-05-06 責任編輯: 垠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