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困農村兒童的能力發展狀況及其影響因素

[摘要]本研究利用區慕潔教授設計和編制的兒童能力發展測試問卷，分析了當前貧困農村兒童能力發展的現狀及其影響因素。結果表明，貧困農村兒童的能力發展很不樂觀，遠遠落后于城市同年齡段兒童的發展水平，能力發展不足的情況非常普遍，具體體現在認知能力、社會交往能力、自理能力、語言能力和精細運動能力等方面。貧困農村地區兒童能力發展水平和接受正規學前教育存在顯著的相關關系。為了促進農村兒童的能力發展，今后需要加大農村學前教育投入，改善農村學前教育服務質量，鼓勵兒童家長將孩子送到正規學前教育機構接受學前教育，從而在起點上縮小城鄉教育差距，促進農村兒童全面發展。

[關鍵詞]農村教育；學前教育；農村學前教育

一、問題提出

無論采用什么標準來衡量，我國的城鄉教育都存在巨大差距。最近的一項研究表明，我國貧困農村地區只有不到10％的學生能一直上完小學、中學，最后到大學就讀，遠少于城市地區的近50％。另一些研究則指出這種城鄉差距其實在大學教育之前就已經存在，在大城市有超過80％的學生會接受高中教育，但在貧困農村地區，這一比例不到30％，而且可能還需要進一步追溯到9年義務教育階段。另外，有些研究指出在義務教育階段，城鄉教育資源配置就存在嚴重的不均衡。上世紀90年代和本世紀初，城市學生義務教育階段的生均教育經費是農村學生的兩倍左右；城市地區的生均教育基礎設施投資則是農村地區的4倍以上。如此巨大的差異必然會導致城鄉學生的學習生活環境存在巨大差距，這種差距會影響到學生的學業表現。有研究者在對比了城鄉學生在小學階段的標準化測試得分后，指出農村學生與城市學生的差距在小學階段就已經顯著存在。不過，考慮到兒童的發展是一個累積的過程，探究城鄉教育差距的源頭還需要做進一步追溯。換句話說，對于農村學生較差的學業表現至少需要追溯到學前教育階段。國際上很多研究都認為在正式學校教育開始前就要有計劃地開展兒童教育。許多研究也表明，兒童在進入正式學校教育前的學前教育準備狀況是他們今后學業表現好與差的一個重要影響因素。

盡管兒童早期教育對兒童的發展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國內對兒童學前教育階段能力發展方面的研究卻非常罕見，更別說對貧困農村兒童能力發展狀況進行系統調查與分析了。筆者所見的一些研究也主要關注的是中國農村和城市學前教育的現狀及其差異，關于我國農村兒童能力發展情況的實證研究非常罕見。鑒于上述情況，本研究將主要關注農村兒童，特別是貧困地區農村兒童的能力發展情況及其可能的影響因素，同時希望通過本研究的開展，增進相關各方對中國農村兒童能力發展情況的了解，促進農村，特別是貧困農村地區學前教育的普及和提高。

二、研究方法

結合諾基亞中國投資有限公司、中國青少年社會教育基金會和國際計劃實施的“手牽手之兒童早教計劃”項目，中科院農業政策研究中心于2008年在陜西、甘肅和河南3省的6個國家級貧困縣對貧困農村兒童能力發展及其學前教育基本情況進行了全面的調查。本文使用的數據是這次調查收集數據中的一個主要模塊，即農村兒童能力發展測試模塊。在這次活動中，40多個調查員組成的調查隊分6組到6個樣本縣分別進行調查。其中一半以上的調查員主要負責對兒童的能力發展情況進行測試，為此田間調查隊花了近3周的時間完成了對509名兒童的能力測試，其中由于4名兒童在測試過程中未能很好地配合，故有效樣本數為505名。

為了確保數據的代表性，在調查時我們通過隨機抽樣的辦法選擇被試兒童，測試的對象選定為貧困農村4～5歲的兒童，因為這一階段的兒童已經可以在家長的幫助下同調查員進行交流。我們首先在3個省中分別隨機抽取2個國家級貧困縣作為樣本縣，然后在樣本縣中隨機抽取樣本鄉鎮。在每一個樣本鄉鎮，隨機選出12名4-5歲的兒童接受測試，共選出509名兒童進行測試，最后確定有效被試505名，其具體情況見表1。在實際操作時，首先是對兒童家長進行調查，以了解兒童家庭的一些基本情況，如家庭成員個數、年齡、教育水平、就業情況以及兒童是否接受正規學前教育等信息。在這一過程中，調查員要不時和被測兒童進行溝通，為隨后進行的測試做熱身準備。測試全程需要家長陪同。

為了評估樣本兒童的能力發展情況，我們使用的測試問卷是著名早教專家區慕潔教授設計和制定的兒童能力發展測試問卷。該問卷包含6個模塊，分別是兒童的認知能力、語言發展、社會交流、自理能力、精細運動和大運動能力。在實際田間調查時，我們的調查員平均需要花費大約45到60分鐘，才能讓一個兒童完成能力發展相關測試。

雖然區慕潔教授在設計和制定這套兒童能力發展測試問卷時測試了大量的兒童，但測試對象主要是城市兒童，同時據筆者所知，目前尚無研究大規模地對農村兒童的能力發展情況進行此類測試，因此，為了使測試有很好的可比性，我們在對農村兒童進行測試時，結合農村的實際情況做了相應調整。這種調整以不改變問題／項目的難度和評分標準為原則。

根據萬嬰跟蹤及其他相關分析的研究成果，區慕潔教授提煉出不同年齡段兒童能力發展測試的一些重要指標和參數。首先對于不同年齡段的兒童來說，測試得分小于70分表明能力發展存在滯后，也就是說任何年齡段的被測兒童，如果使用相應年齡段的測試問卷，其得分小于70分的話，說明該兒童能力發展相對于該年齡段兒童應該達到的發展水平來說存在相對滯后。其次，根據區慕潔教授的建議，得分在90-110分之間為正常得分，也就是說任何年齡段的兒童，如果使用相應年齡段的測試問卷，得到的測試分數介于90-110分之間，那么這個兒童的能力發展就處于正常范圍。如果測試得分大于120分，那么可以說該兒童的能力發展非常好。使用區慕潔教授的能力發展測試問卷，對大量城市兒童進行測試的結果表明，大部分城市兒童的能力發展測試得分處于正常范圍，測試得分的均值在100分左右。本研究將參照這些指標對結果進行分析。

三、研究結果與分析

(一)城鄉學前兒童能力發展存在巨大差異

調查數據顯示，城鄉兒童的能力發展在學前教育階段就存在巨大差異。這一發現進一步驗證了我們之前的假設，即城鄉教育的差異事實上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追溯到學前教育階段。和城市同齡兒童相比，農村兒童確實遠遠地輸在了起跑線上。在本調查中，被調查兒童的能力發展測試得分的均值僅為64分，遠遠小于同年齡段城市兒童的測試得分均值(100分)，且從測試得分的分布情況可以看出，這種差距體現在諸多方面。城市兒童中有大約一半兒童的能力發展測試得分大于100分，而樣本農村兒童中只有6％測試得分超過100分。這也進一步說明，絕大多數農村兒童已經輸在起跑線上，為了趕卜城市兒童的正常發展水平，這些兒童今后需要付出非常大的努力。

(二)貧困農村學前兒童發展存在絕對意義上的滯后

分析貧困農村兒童能力發展測試的總得分，我們發現貧困農村兒童不僅相對于城市兒童能力發展較差，而且存在絕對意義上的發展滯后。參考區慕潔教授提出的兒童發展滯后標準，對于不同年齡段的兒童來說，如果使用相應年齡段的測試問卷得到的測試得分小于70分的話，說明該兒童能力發展相對于該年齡段兒童應該達到的發展水平來說存在相對滯后。如圖1所示，本研究中貧困農村兒童的發展滯后比例高達57％，遠遠地高于城市兒童中發展滯后兒童的比例(不到3％)。此外，區慕潔教授指出兒童測試得分達到120分可以看作是能力發展優秀的標志，在本研究中，僅有1％的農村兒童測試得分超過了120分，遠小于城市兒童近10％的比例。

此外，前已述及，區慕潔教授開發的兒童能力發展測試包括兒童的認知能力、語言發展、社會交流、自理能力、精細運動和大運動能力等6大維度。對于每一個測試維度，區慕潔教授還提出了兩個參數，一個參數表征兒童的能力發展是否屬于正常，另一個參數表征兒童的能力發展是否優秀。根據我們的調查和測試數據，在兒童能力發展的6個維度上，貧困農村兒童的發展都存在不同程度的落后現象，并且接受測試的4～4.5歲和4.5～5歲兩個年齡段兒童的情況基本類似，即都有較大比例的兒童存在落后的現象。對于4-4.5歲被試兒童而言，認知能力、社會交往能力和精細運動能力發展相對滯后，測試平均得分均小于該維度表征能力發展滯后的臨界值。對于4.5～5歲被試兒童來說，語言能力、社會交往能力和自理能力發展相對滯后，測試平均得分均小于該維度表征能力發展滯后的臨界值。惟一的例外是農村兒童的大運動能力，兩個年齡段兒童的發展都比較好，達到了正常發展水平。綜上所述，我們認為我國貧困農村地區兒童的發展面臨著艱巨的挑戰，國家和政府應采取措施全面提升貧困農村兒童的能力發展水平。

(三)貧困農村學前兒童能力發展情況未隨年齡增加有所好轉

當我們對比貧困農村4～4.5歲兒童和4.5-5歲兒童的發展情況時，發現隨著貧困農村兒童年齡的增加，貧困農村兒童的能力發展情況沒有任何好轉，甚至有所惡化。可見，貧困農村兒童的能力沒有得到很好的開發，能力發展滯后情況長期存在，并且有累積和加劇的趨勢，從而使得測試得分隨著年齡的增加反而有所下降。具體來說，被調查的4-4.5歲兒童的能力發展測試平均得分為66分，而4.5～5歲兒童的能力發展測試平均得分僅為62分。均值比較檢驗顯示，4～4.5歲兒童與4.5～5歲兒童的能力發展測試平均得分之間在95％的水平上差異顯著(見圖2和圖3)。

(四)是否接受正規學前教育對貧困農村兒童能力發展和入學適應具有顯著影響

對于樣本中4～4.5歲的兒童，測試結果表明接受正規學前教育的兒童的能力發展測試得分平均為71分，稍稍高于代表發展滯后的臨界值70分。相比之下，4～4.5歲的兒童中未接受正規學前教育的兒童的能力發展測試平均得分僅為58分。4.5～5歲樣本兒童的能力發展測試得分也反映了基本相同的現象，即接受正規學前教育的兒童的能力發展測試平均得分為65分，顯著高于未接受正規學前教育兒童的測試平均得分(51分)。

此外，在沒有接受正規學前教育的所有被調查兒童中，有64％的4～4.5歲兒童以及83％的4.5～5歲兒童的發展能力測試得分未達到臨界值70分，這一比例也遠遠大于那些接受正規學前教育的被試兒童。為了控制兒童自身和家庭因素對兒童能力發展測試得分的影響，本研究使用回歸分析的辦法來分析正規學前教育對兒童能力發展的可能影響。估計系數表明，接受正規學前教育的兒童的能力發展測試得分要比未接受正規學前教育的兒童大約高出12分左右。這些數據都表明接受正規學前教育的兒童的能力發展要好于未接受正規學前教育的兒童。盡管在本研究中，測試得分高的兒童很可能受到自身已有發展水平或家庭環境因素等方面的影響，但這一研究結果仍然值得引起所有教育工作者的重視，以便在今后的幼教工作中重點關注為貧困農村兒童提供高質量的學前教育服務，并加大宣傳力度，鼓勵家長送兒童接受正規學前教育。

(五)母親的受教育程度對兒童能力發展水平有重要影響

根據國際上相關的研究文獻，影響兒童能力發展的因素不僅包括是否接受正規學前教育，而且一些可觀察到的個人和家庭特征對兒童的能力發展也有影響。為了控制其他可能的因素對貧困農村兒童能力發展測試得分的影響，我們在研究中控制了兩類因素：一類是表征兒童特征的變量，如兒童的性別和年齡；另一類是兒童家庭特征變量，如兒童家庭的住房情況(以控制家庭資產的影響)、兒童父母親的年齡和就業等因素。為了說明本分析結果的穩定性，回歸分析采用了兩種估計方案，一種不控制兒童父親的特征，另一個估計方案則控制了兒童父親的特征。

估計結果表明，母親的受教育程度對于兒童的發展有重要的正面影響，母親的受教育程度越高，兒童的能力發展越好(見表2)。父親的受教育程度和兒童的能力發展沒有顯著的關系，可能源于當前我國農村勞動力就業的一個重要事實，即大部分兒童的父親在外打工，兒童主要由母親在家照看。

四、結論與建議

本研究結果顯示，城鄉教育之間存在巨大差距，而且這種差距早在學前教育階段就已經存在。由此造成的是貧困農村兒童能力發展的明顯不足，普遍遠遠落后于城市同年齡段兒童，難以適應下一階段教育的需要。今后各級政府和教育部門要進一步加大對貧困農村兒童學前教育的重視，以確保貧困農村兒童能更好地為下一階段的教育做好準備。

本研究結果還表明，貧困農村兒童能力發展不足的情況非常普遍，而且體現在兒童發展的多個方面，如認知能力、社會交往能力、自理能力、語言能力和精細運動能力等各個方面，可謂是全方位的發展不充分，而且更為可悲的是，隨著兒童年齡的增加，貧困農村兒童的能力發展狀況沒有任何好轉，甚至有所惡化，這將進一步阻礙貧困農村地區兒童未來的發展，并造成更為顯著的教育起點上的不公平。

接受正規學前教育是提高貧困農村地區兒童能力發展的重要途徑。政府應加大對農村，特別是貧困農村地區學前教育的投入，充分利用農村學校撤校并點后的閑置資源，大力改善農村學前教育服務質量，并加大對學前教育重要性的宣傳力度，必要時應采取學雜費減免或補貼等手段，鼓勵家長將孩子送到正規學前教育機構接受學前教育，從起點上縮小城鄉教育差距一促進農村兒童的全面良好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