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小說翻譯中的語言風格再現── 以小說《洗澡》的英譯本為例

何慧娟

（南京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7）

一、小說語言風格的分類

小說語言風格主要分兩類：作者個人的語言風格和作品人物的語言風格。作者個人風格是指作者的作品給人的總體感覺，如雄渾、細膩、簡約等；作品人物風格是指由作品人物的身份、個性及所處的環境導致的各人物言行的特點，如教師說話常用祈使語氣，個性單純的人言語直率等。

二、小說語言風格再現的重要性

著名的俄國符號學家洛特曼認為：“構成文藝作品文本的語言，是一個由各種層次組成的等級結構體系……任一層次都包含著信息。”[1,2]這說明了小說文本的信息不僅存在于它所描述的基本事件中，還存在于它的具體措辭之中。因此，在譯文中再現原文措辭方式是保證信息完整的重要一方面。另外，文學作品的魅力不僅在于情節，還在于語言的組織方式。相應地，譯文讀者也不會滿足于了解情節，有時甚至更為文本的語言魅力所吸引。翻譯小說時需再現原作語言風格，反之只能讓滿懷期望的讀者獲取變味的異域文化信息。

三、小說語言風格再現的可能性

在譯文中再現原作風格會遇到兩種障礙：語言本身的差異和讀者前理解的不同。前者體現在英語重形合，漢語重意合等方面；后者指在理解活動發生之前主體就已經具有的對理解有著導向、制約作用的語言、歷史文化、情感、思維方式、價值觀念以及對于對象的預期等因素的綜合，比如持不同母語的讀者對同一句話的聯想也許就很不相同。但是，這并不表示語言風格不可譯。隨著各國文化交流的加強，各國文學中的相似因素與日俱增，這些都為風格翻譯提供了必要的條件。不同國家的作家在運用語言進行創作的過程中，往往有不少相通契合之處。語言是風格翻譯的基礎，既然語言的可譯性是不容置疑的事實，那么風格也是可譯的[3]。

四、《洗澡》英譯本語言風格再現

（一）作者個人風格再現

在以往描寫知識分子改造的作品中，知識分子形象多是正直卻又備受摧殘而無力保護自己，文字無不帶有強烈的情感色彩。而楊絳的寫作風格卻很獨特，她并不直接抒發自己的感情，而是以“觀察者”的姿態，于淡雅、幽默中描繪知識分子的眾生相，讓讀者在閱讀中自己去品味笑聲中的苦澀、詼諧中的沉重。她主要通過三種方法體現了這種風格：比喻手法，口語、俗語的運用，對小人心態的客觀描寫。而譯者也盡量直譯，只有當直譯無法達意時，才采用直譯加注釋或意譯的手法。

1. 比喻手法

（1）直譯

例 1 羅厚諢名“十點十分”，因為他兩道濃眉正像鐘表商十點十分的長短針[4,p98]。

Luo Hou was called “Ten ten”, because his thick eyebrows resembled the hands of a clock at ten minutes past ten.

（2）直譯加注釋

例2 俊，因為嘴巴比例上較河馬的小，可是嘴型和鼻子眼睛都像河馬，尤其眼睛，而這雙眼睛又像林黛玉那樣“似嗔非嗔”[4,p48]。

Pretty, because her mouth was smaller than your ordinary hippo’s. But the shape of her mouth, and her nose and eyes all looked like a hippo’s. Especially her eyes, eyes with a coy petulance recalling Lin Daiyu.

稍有文學修養的漢語讀者都熟悉林黛玉這個人物，但譯文讀者對此不熟悉，因此譯者做了番注釋：“Lin Daiyu: the heroine of Cao Xueqin’s 18thcentury novel. The Story of the Stone, or Dream of the Red Chamber.”施妮娜身軀龐大臃腫，而林黛玉美麗纖細。施妮娜的丑陋的形象配上林黛玉似的“似嗔非嗔”給人一種漫畫式的幽默，令人捧腹。

（3）意譯

例3 忽然她眼睛一亮，好像和誰打了一個無線電，立即低頭繼續寫她的筆記[4,p54]。

Suddenly her eyes brightened, and she seemed to exchange a silent message with someone. Then she lowered her head at once, and went on taking notes.

這里，作者用“無線電”一詞形容姚宓和許彥成暗暗的眼神交流，用詞幽默含蓄。譯者用了message一詞，但并未寫出message的具體內容，再用silent一詞加以修飾，令讀者也不禁和大會上其他看客一樣狐疑，從而為下文中姚宓和許彥成的精神戀愛埋下伏筆。

2. 口語、俗語的使用

例4 她現成有她愛戀的人，只為人家的夫人是有名的雌老虎，抱定“占著茅房不拉屎”主義，提出口號：“反正不便宜你，我怎么也不離！”胡小姐只好退而求其次，選中

了余楠[4,p18]。

She had a candidate to hand, the man she really loved. But his wife was a notorious shrew with the principles of the dog in the manger. Her slogan was, “I won’t let you have it easy; I’m never going to divorce him.” Miss Hu’s only choice was to retreat and take second-best. So she had settled for Yu Nan.

作者描寫男子的夫人時，語句干脆利落，一氣呵成，頓時一位威風凌凌的“雌老虎”就出現在了讀者的面前。譯者對“雌老虎”、“反正不便宜你”等口語均采用直譯的方式，而對“占著茅房不拉屎”這句俗語采用了文化歸化的方法，因為譯文讀者對“the dog in the manger”這句俗語很熟悉，閱讀時只需要很短的反應時間，這樣，譯者就達到了言后行為效果：讓讀者在了解這段話的內容的同時，感受到了那位夫人的雌老虎形象。

3. 對小人心態的客觀描寫

例 5 余楠滿面義憤，把桌子一拍說：“有些事實不能做交易的！我討飯也不能扔了你呀！”他覺得自己問心無愧，確實說了真話[4,p30]。

His face full of righteous indignation, Yu Nan pounded the table and said, “There are some bargains I cannot make! Even if I have to beg my bread, I would never be able to desert you.” He felt his conscience was absolutely clear and that he was speaking the honest truth.

余楠本想拋棄發妻宛英，和胡小姐私奔出國，卻又遭胡小姐拋棄。當他不得不把自己出國無望的事告訴宛英時，露出了這種丑態。“他覺得自己問心無愧，確實說了真話。”這句話是作者對余楠當時想法的一個客觀描述。余楠自欺欺人竟到如此地步，讓讀者不怒反笑。兩位譯者選用了righteous、absolutely、honest這三個形容詞。它們都是褒義性很強或語氣很肯定的詞，但和余楠的所作所為聯系起來卻別有一番意味。一個人若真的問心無愧，需要這樣粉飾自己嗎？譯者借助語境，充分發揮了這三個詞的諷刺效果，刻畫出了余楠偽善、自欺欺人但又底氣不足的形象。

（二）作品人物風格再現

影響人物風格的因素主要有環境、人物身份和人物個性。作者利用很多對話活靈活現地塑造出了不同的人物，譯者若想譯出這些人物的風格，就必須適當措辭，使譯文符合特定的環境、人物身份和人物個性。

1. 符合特定環境

例6 …這都是因為舊社會遺留下來的封建思想和資產階級思想使我們背負著沉重的包袱，束縛了我們的生產力，以致不能充分發揮作用，為當前的需要努力[4,p420]。

… That is because the remnants of the old society’s feudal and capitalist ideology have been a heavy burden for us. They have dragged down our production and kept us from fulfilling our essential duties.

原文是辦公室主任范凡為三反運動做了一個動員報告。為了再現原文正式的風格，譯者運用了以物作主語，短語并列等句式，并采用了大量書面詞匯，如remnants, feudal and capitalist ideology等。

2. 符合人物身份

例7 她就是這一套：當面奉承，背后挖苦，上面拍馬，下面擠人[4,p122]。

“This is how she operates: she flatters you to your face and cuts you down behind your back. She butters up superiors and tramples on inferiors.”

主人公姚宓在單位是職工，與同事交談小心謹慎，但在母親面前是女兒，說話無需防備，于是她直言不諱地表達了自己的看法。原文四個結構對稱的四字短語讀來語氣嚴厲，無一字不是對姜敏的斥責，與她在單位的深沉持重全然不同。譯者保留了這種句式，將這四個短語譯成了兩個句子，每句含兩個并列短語，結構對稱，用語簡潔，成功譯出了人物風格。

3. 符合人物個性

例 8 她再嫁的丈夫像戲里的小生，比她年輕，人家說他是‘偷香老手’，也愛偷書。真怪，怎么他會娶個老河馬！[4,p102]

Her second husband looks like an opera ingénue.He’s much younger than she is, and people say he’s an old hand at womanizing and he likes to steal books too. It’s weird, how could he marry an old hippopotamus!

羅厚個性忠厚，但又不乏大男孩的單純、嫉惡如仇的特點。“老河馬”、“偷香老手”、“偷書”等詞都帶有較強的侮辱性。作者選用這些詞，再加上兩個反問句，生動地刻畫出了羅厚嫉惡如仇、心直口快而又有點幼稚可愛的形象。譯者采用直譯的方法，有效譯出了這種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