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議山東利津方言景觀

摘 要：“古今言殊，四方談異”，中國是一個語種與方言多元化的人口大國，方言是語言學研究所避免不了的課題。每一種方言都包含了一種獨特的世界觀，而且是一個地區(qū)地域文化與風土人情的直接體現(xiàn)。本文以山東利津方言為主體，從方言特點、歷史成因及發(fā)展現(xiàn)狀等角度入手，對利津方言作了初步分析。

關鍵詞：方言 利津方言 方言景觀

“方言景觀”的概念最先在2007年由一位設計師提出，是指承載和言說地方性知識、地方價值和精神。它重視并尊重土地，包括地形、河流、氣候、植被、動物、出產，它看重并屬于人民本身、風俗、信仰、歌謠、傳說、情欲、生老病死的一切。此定義似乎有“方言可以囊括一地萬物之意”，比較側重將方言作為一種地理景觀。而筆者在此傾向于將方言看作一種純粹的語言景觀，窺視利津方言一二，進而了解地方文化。

一、利津方言的特點

（一）多種口音并存

在《山東省志#8226;方言卷》中，整個黃河三角洲地區(qū)方言被劃入中北區(qū)中濟片，依據的是古清聲母入聲字今歸陰平。而在利津縣的絕大地區(qū)，古清聲母的入聲字是今歸上聲的，很顯然在具體的縣、鎮(zhèn)、村中，方言有較大差別。

此外，西北次方言、河北口音、魯西方言以及壽光方言在少數(shù)村落中的利津范圍內也各有體現(xiàn)，其中運用壽光方言的人被稱為具有“圍子口音”。而在勝利油田內部，東北方言特色更為鮮明，這也是油田內部方言極為接近普通話的原因。

（二）方言詞匯生動形象

著名語言學家陳原先生曾在著作《在詞語的密林里》和《重返語詞的密林》中對很多語言現(xiàn)象做了有趣的注解。我們通過對利津方言部分詞匯的歸納，發(fā)現(xiàn)很多詞都是“很有故事的”。例如：

（1）米蛘——螞蟻

以形象得名，螞蟻的長度與一粒大米極為相近。

（2）鬧天氣——天氣不好

俗語中經常把天空叫做“天公”和“老天”。在傳統(tǒng)觀念中，人們對天是非常敬畏的，因為充滿了神秘。天氣不好，即要變天，就像天氣在“鬧情緒”。其實也完全可以理解為“惱天氣”：天公發(fā)威了，生氣了，地球上的人就得受罪。

（3）勤早懇——清晨

俗話說，“一日之計在于晨”“春朝一刻值千金”，早晨是一天的美好開始，也是很重要的時刻。因為“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所以更應該把握清晨的美好時光。晨練，晨讀，早睡早起，都是很好的習慣。早起的人，都被賦予很多無形的贊美，因為勤勞、因為勤懇，所以“勤早懇”無形中把早起人的品質都描述出來了。

利津方言中像這樣的詞匯有很多，例如蛇被叫做“長蟲”，土豆被叫做“地蛋”，也就是“地里長的蛋”……

（三）雅俗共賞

很多人常常武斷地認為普通話文雅而方言通俗甚至庸俗，這是過于片面的。關于“雅”或“俗”，學術界向來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定論，雅或俗并沒有固定的標準可鑒。其實雅和俗都是相對而言的，不可一言以蔽之，不能簡單以文白區(qū)分雅俗，更不能以普通話和方言來歸類雅俗。先秦時期，曾將中原地區(qū)的通用語稱為雅言，那是由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決定的，并且那時的“雅”，更多指的是“書面化”，是“讀書音”和“讀書語”，與當今經過引申的“雅”之涵義不盡相同。方言與普通話并無土洋高低之分。方言對于以此作為母語的人而言，更是多了一份言說的痛快與親切。

1.利津方言的“雅”

利津方言中也有很多比普通話詞匯更為文雅的詞，如：“不說話”，方言稱“不做聲”；從行走方向側面吹來的風，方言是“旁風”；“白天”利津方言稱為“白夜”；“餓了”，稱作“饑困”；作為后綴的“廝”，原是《水滸傳》等早期白話作品的常用語。

2.利津方言的“俗”

這里的“俗”，是指口語化色彩更為明顯，聽起來難登大雅之堂的一些詞匯。如：稱“屁股”為“腚錘子”；“禮數(shù)”稱為“禮道子”；用了很久變形的笤帚，稱“笤帚疙瘩”等等。

二、利津方言的影響因素

（一）歷史因素

據民間傳說，明初的“燕王掃北”，使得整個黃河三角洲的土著居民幾乎絕跡，后來出現(xiàn)了移民潮流。據記載，現(xiàn)在的利津居民多在明初時由山西洪洞縣和河北棗強縣遷入。這也是利津方言摻雜著西北次方言和河北方言的原因。

利津處在黃河入海處的東營，這里被稱作“共和國最年輕的土地”。民國年間，利津縣曾安置過大量的魯西籍退伍兵，民國初年，逃荒至此的濰坊壽光人聚居而成自然村，這些人使用的語言有別于黃河三角洲地區(qū)的土著方言。而在勝利油田內部，第一代油田職工來自大慶油田，他們的東北口音也成了油田內部方言語音的基礎。

（二）自然（地理）因素

利津縣地廣人稀，勝利油田的開發(fā)與平原地形，為移民提供了得天獨厚的條件。而自然地理環(huán)境作為行政劃分的一個重要影響因素，也是地域方言形成的重要依據。利津縣屬于平原地區(qū)，黃河對方言區(qū)的分割作用十分顯著，加上其他地理因素，使得利津形成一個相對獨立的自然環(huán)境系統(tǒng)。長期以來，交通的阻礙，地域的局限，自然影響到人們的交往，因此，方言系統(tǒng)內部經過了長期的融合，形成了較為獨立的語言系統(tǒng)。

（三）社會因素

除了自然地理環(huán)境影響到利津方言外，經濟因素也不容忽視。經濟長期落后，人們生活水平低下，加上幾次社會性的變革，都影響到了利津方言的發(fā)展。

三、利津方言的發(fā)展變化及成因

（一）發(fā)展變化

1.詞匯數(shù)量增加

（1）引進普通話詞匯的加入

1）與方言詞意義相同的詞匯。如：表達“早晨”時，既有“勤早懇”“寢寢”，也有“早上”“早晨”。部分普通話詞匯與方言詞匯并存。

2）新詞匯的加入。如：“電腦、上網、數(shù)字電視、山寨版、給力”等。

（2）其他方言詞的融入

隨著油田的開發(fā)與利津縣的對外開放，外來人員增多，人口流動性變大，各種方言詞匯相互交織。

2.表達方式的改變

隨著各種方言的融合以及受到普通話的影響，如今利津地區(qū)方言在很多表達方式上也發(fā)生著微妙的變化。如：以前慣于用“讓你費事兒了”來表示感謝，現(xiàn)在大家一般都直接說“謝謝”；以前會說“那個小伙子愣愿意跟那個閨女好”，現(xiàn)在會直接說“那個小伙子很喜歡那個閨女”等等。

（二）成因

1.經濟的發(fā)展

隨著時代的進步，經濟水平大大提高，人們的消費觀念、生活方式有了很大的變化，人們在語言表達方面也有了很大的進步。說方言的利津人，如今一般都能聽懂普通話，有的還會說普通話。這與山東方言整體結構接近普通話結構有關系，這也是影響方言詞匯系統(tǒng)的重要因素。

2.移民因素

勝利油田不斷開發(fā)，利津對外開放的程度也逐漸加大，招商引資的現(xiàn)象越來越普遍，外來人口增加，各種口音相互融合，相互影響。當然，不同方言交流與溝通的需要，在無形中也促進了普通話的發(fā)展。

3.國家政策的推廣

近些年，“知識文化下鄉(xiāng)活動”“科普宣傳活動”“節(jié)日慶祝活動”等很多文化活動舉辦得有聲有色，加上政府對“掃盲”“推普”工作的不懈努力，這些都影響著當?shù)匕傩盏恼Z言表達。

四、利津方言研究的意義

（一）對方言本身的意義

著名媒體人梁文道曾說過：“許多方言都遺留了大量古風，有古代的文化歷史訊息，同時又有許多鮮活的地域風俗”。中國民族語言學會副會長戴慶廈曾說：“一個物種的消失，只讓我們失去一種動人的風景、一種語言的消失，卻讓我們永久失去一種美麗的文化”。王蒙先生認為，“一種語言不僅僅是一種工具，而且是一種文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群，是一種生活的韻味，是一種奇妙的風光，是自然風光也是人文景觀”。語言是文化的載體。一種語言往往有多個語種。然而，如今許多方言已瀕臨滅絕。英國人克里斯特爾說，目前全世界大約有六千種語言，其中一半將在下個世紀滅亡。作為一種無形的文化遺產，方言應該受到保護和挽救。而對方言進行整理和研究，無疑是保護方言的積極手段之一。

（二）對語言學研究的意義

方言對語言學研究的理論價值是最直接的。著名學者錢曾怡先生曾在一次演講中提到，研究方言對于現(xiàn)代漢語的研究、漢語史研究、漢語規(guī)范化等領域具有重大學術建樹意義。普通話是現(xiàn)代漢民族的共同語，但不是現(xiàn)代漢語的全部，不了解現(xiàn)代漢語方言，就很難對共同語有全面深入的認識。羅常培、呂叔湘曾在《現(xiàn)代漢語規(guī)范問題》一文中說：“方言是研究漢語史的一部分極其寶貴的資料，可以和書面材料相印證，尤其能夠補充書面材料的不足。”用方言的原始材料構建語言發(fā)展史，是目前方言學研究的前沿課題之一。此外，漢語規(guī)范化是我國的語言政策之一。總結方言內部規(guī)律對于普通話中語音、詞匯、語法標準的制定也有一定的作用。總結方言與普通話的差異，發(fā)現(xiàn)語音對應規(guī)律，對于方言區(qū)的人學習普通話有巨大幫助。

（三）對文學藝術研究的意義

研究地域方言，有助于對文學藝術作品進行更好的理解。如《金瓶梅》一書，據學者考證就是用山東聊城方言寫成。若結合方言進行研究，則會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利津地區(qū)有豐富的民間文學，即所謂的“俗文學”，面對高節(jié)奏的生活，這些“俗文學”往往容易被忽視。而對方言的研究，則成了研究這些俗文學的先決條件。此外，像有些劇種也是完全用方言演繹的，如利津的呂劇，因此研究和保護方言，也是對地方戲劇很好的詮釋和保護。

（四）對其他文化建設的意義

方言代表一個地方的文化景觀，是一個地區(qū)文化的重要載體，了解和探索方言的演變規(guī)律，對于了解當?shù)氐臍v史、民風民俗、生存狀態(tài)、心里習慣、移民文化、地名學等多個方面都有十分重要的作用。

（五）對經濟發(fā)展的意義

利津地廣人稀，資源豐富，有石油等礦產資源、棉花等農業(yè)資源以及黃河濕地等旅游資源，有著優(yōu)越的地理條件。可是，相比于我國其他三角洲地區(qū)，發(fā)展卻是遠遠滯后的。近些年，隨著招商引資的深入，利津也在面臨著大好的發(fā)展時機。而語言是日常交流最基本的工具，因此，對利津方言的研究整理，可為利津地區(qū)的對外開放提供諸多便利，進而推動地區(qū)發(fā)展，促進當?shù)匕傩丈钏降奶岣撸瑫r也會進而推動語言的發(fā)展演變。這是一個良性循環(huán)。

（六）對日常生活的意義

方言來源于生活，又服務于生活，將方言的專業(yè)理論知識與社會實踐相結合，有助于提高方言區(qū)普通話教學的效果，對病人進行手術后語音矯治、公安機關進行語言識別和方言偵破等等都有促進作用。

注釋：

①山東利津為筆者家鄉(xiāng)，地處黃河三角洲的東營市，筆者在此以利

津方言區(qū)的前墩村方言為例，對家鄉(xiāng)方言進行了考察和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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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榮花天津 南開大學文學院3000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