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英漢語言中都存在大量的通感用法,現階段的研究表明,通感不僅是一種修辭手法,而且是人類的一種普遍的認知思維方式。本文對英漢兩民族使用的通感進行了對比研究,認為英漢通感的使用既有共性也存在個性,并探討了通感的翻譯。
關鍵詞:通感 共性 個性 直譯法 異化法
一、引言
通感作為修辭手法在英漢民族中都其有很長的歷史,以往對通感的研究都是把它作為一種修辭手段,自從Lakoff 和Johnson的概念隱喻理論創建后,人們對通感的研究有了新的視角——認知視角。這是通感研究的一大發展。
錢鐘書先生把“Synaesthesia”翻譯成為“通感”,并在《七綴集》中談到“在日常經驗里,視覺、聽覺、觸覺、嗅覺、味覺往往可以彼此打通,眼、而、鼻、舌、身各個官能的領域可以部分界限。顏色似乎有溫度,聲音似乎有形象,冷暖似乎有重量,氣味似乎會有鋒芒。諸如此類在普通語言中經常出現。”也就是說,作用于某一感官產生的感受可以用其他感官的感受來表現,說明人類各種感官是相互連通的,對某感官產生的感覺可以引起其他相關感官的反映,于是就產生了通感的表達手法。
二、英漢通感的共性
(一)英漢通感的認知本質
認知科學的發展證明了通感不僅是一種修辭手法,而且也是人類的一種認知方式。它利用人類已有的某種感官經驗去解釋另一種感官經驗,因此,人類能夠利用更熟悉或更容易理解的經驗去理解陌生的或難以理解的經驗。人在與客觀世界的長期接觸中,積累了大量的關于五大感官的經驗,這些經驗儲存在大腦中,當某一刺激物作用于某感官,由于感官的互通性,人類的其它感官也產生了某種體驗,語言是思維的載體,思維是語言的外殼,人類的多種體驗相融合,就產生了通感的表達。
因此,可以說通感是人類普遍的認知方式之一,屬于人類的認知思維。中英兩民族的人民有著共同的認知方式,反映在語言上,使得英漢這兩個地理位置相距甚遠,文化風俗迥然不同的民族,在通感的運用與發展中呈現出異曲同工的特點。
(二)英漢通感的生理-心理基礎
Ullmann對2009個通感用例的調查發現,感覺的移動方向呈現由較低級轉向較高級感官。多種感官由低級、簡單到高級復雜依次為:觸覺、溫覺、味覺、嗅覺、聽覺、視覺。也就是說,通感是按照此規律映射的,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人們經常說諸如“響亮”“芳名”“熱鬧”等,而不是反過來說。英漢兩民族在通感使用的過程中出現共同的感官映射方向就是歸因于共同的生理和心理基礎。下面舉例加以說明:
1.聽覺映射到視覺
從視覺中可以得到聽覺的感受就像聽到了聲音。英漢語言中都有很多這種通感用法。比如,“The sun blares like a brass”是把燦爛的陽光比作銅樂聲,是視覺引起了聽覺的反映。漢語中也有類似的用法,如:“只剩下寂靜的藍狂熱的藍”(黃葵《海》)。
2.觸覺映射到聽覺
英語“cool the sound”是用觸覺來表達聽覺的感受;漢語“那顯著搖擺的節拍,像給人捶腿似的,卻是非常舒服的”(張愛玲《談音樂》)。句中的“節拍”是聽覺范圍,“舒服”屬于觸覺范圍,表達了聽音樂是美好的感受。
3.味覺映射到聽覺
英語用“sweet voice”來形容一個人聲音動聽;漢語則用“甜美的聲音”,這里味覺進入了聽覺的領域,形成了味覺到聽覺的映射。
4.嗅覺映射到聽覺
聽覺可與嗅覺相通,讓人聞起來芳香。“His voice was a censer that scattered strange perfume.”與“雨過樹頭云氣濕,風來花底鳥聲香”(賈唯孝《登螺峰四顧亭》)可謂是相映成趣,使人聞聲如聞其香。
5.觸覺映射到視覺
“sour look”和“warm color”等都是視覺引起了觸覺感受;漢語如“山色逐漸變得柔嫩,山形也逐漸變得柔和,很有一伸手就可以觸摸到凝脂似的感覺”,(碧野《天山景物記》)用柔嫩描述山色,把視覺效果轉移給觸覺。
6.味覺映射到視覺
“She had a sweet smile on her face”就是用“sweet”這一表示味覺的詞來描寫“smile”這一表示視覺的感受。朱自清《春》中的句子“花里帶著甜味,閉了眼,樹上仿佛已經滿是桃兒、杏兒、梨兒。”用表示視覺的“桃兒、杏兒、梨兒”表達味覺的花香,是味覺向視覺的映射。
7.味覺映射到嗅覺
英語“Smell how it tastes.”用表示味覺的“taste”映射到表示嗅覺的“smell”中去;漢語中“香甜”和“甜美的香味”都是類似的表達手法。
8.嗅覺映射到視覺
“Her face is fragrant with a delicious smile.” 是用“fragrant”(芳香)來形容“smile”笑臉;李白的《雪》中描寫到“瑤臺雪花數千點,片片吹落春風香。”“春風”屬于視覺范疇,而“香”屬于嗅覺范疇,是用嗅覺表達視覺。
從以上例子可以總結出中英兩民族使用通感時其映射方向都是有規律的,是相似的。
三、英漢通感的個性
英漢兩民族生活在不同的社會文化背景之下,人類的認知方式雖然有共性,但是差異卻始終存在。
(一)文化差異
在人類五大感官的體驗中,不同文化的人們對同一種感官感覺可能產生不同的感受,英漢兩民族也不例外。在漢語中,“酸”除了表示味覺上的感覺外,還可以表示“吃某人的醋”的意思。如“一副酸溜溜的模樣”“他的話聽起來酸溜溜的”。而在英文中,與漢語“酸”對應的是“sour”,“a sour face”的意思是“一副憤怒的面孔”和漢語中的意思完全不同,這是由于漢族特有關于“吃醋”“醋意”的歷史典故,而英語民族則對“sour”一直存在著“憤怒”的心理感受。
(二)思維差異
中國人注重“觀物取象”,從具體形象中把握抽象意義,擅于用形象方法來表達抽象事物。而西方人則是注重抽象思維和人的主觀分析、概括和抽象能力,因而呈現出抽象性特征。這種直接與間接、形象與抽象的思維差異,使得英漢通感呈現出寫實與虛幻的迥然不同。漢語通感通常是較具體形象化的,而英語通感則是比較抽象的和難以理解的。比如“Grey peace pervaded the wilderness-ringed Argentia Bay in New found land,where the American ships anchored to await the arrival of Winston Churchil.”此句中,作者用表示視覺的“grey”去描寫表示聽覺的“peace”,是有意識地運用通感進行藝術構思,這是抽象化了的通感。而漢語中的通感,如朱自清《荷塘月色》中的句子:“微風過處,送來縷縷清香,仿佛遠處高樓上渺茫的歌聲似的。”此句中,“清香”是嗅覺,“歌聲”是聽覺。“縷縷清香”和“渺茫的歌聲”都有一種淡淡的、隱約的感覺。這樣,兩種感官就自然地連接在了一起,通感的表達就產生了形象生動的效果。
四、翻譯
從上文分析可知,英漢通感既存在相同點,也存在在不同點,所以在英漢互譯的過程中,筆者根據英漢通感的異同提出在漢譯英時適合采用直譯法,而英譯漢時則宜采用異化法。
由于英漢兩民族有著共同的認知思維方式和生理及心理基礎,這就為直譯法提供了基礎。漢語里的通感用法的表達形象生動,采用直譯法既能傳達原文的修辭風格、保留原文的審美體驗,又便于譯語讀者的理解。下面就以朱自清的散文《荷塘月色》為例加以說明。
“微風過處,送來縷縷清香,仿佛遠處高樓上渺茫的歌聲似的。”作者采用通感的手法,將嗅覺和聽覺巧妙地融合起來,形象生動地描畫了一幅月光下的荷塘和諧美好的圖畫,給人身臨其境之感。采用直譯法翻譯成英文是“A breeze stirs,sending over breaths of fragrance,like faint singing drifting from a distant building.”譯文既保留了原文的通感手法,把讀者的感官融合在一起,又栩栩如生地表達了原文的審美意境,達到了源語讀者和目的語讀者感官上體驗的一致性。
在英譯漢中,筆者主張采用異化法。異化是以外族語為中心,在文化價值觀的偏離主義的壓力下,接受譯出語文本所承載的異域文化的思維、認知、審美和言語以及文化差異,把讀者帶入外國情境,置身于另一種文化之下。文學之所以成其為文學,是因為它具有審美或詩學功能。詩學語言的目的決定了在這一語言形態中,語言媒介的作用并不僅僅是傳遞信息的手段,它本身就是文學家或藝術審美的目的。也就是說,詩學性的文學語言追求的不是“透明”的表達,而是“不透明的、前景化或陌生化”的表達,其目的主要在于使日常感知的世界“變得陌生”,用不同尋常的表達,給讀者一種新鮮、奇異的感覺享受。我們知道,英語中通感的用法偏抽象性,這也是作者主動創造的一種“陌生化”的詩學審美價值。因此,在英譯漢的過程中,采用異化法才能準確傳達作者創造的那種陌生化的審美價值,給譯語讀者帶來新奇的審美感受,才能忠于原文的審美要求。又由于人類思維的共性和心理及生理的共性,譯語讀者在體驗了譯文通感語言的新奇意象之后是可以理解作者的意圖的。
“The children’s bright laughter could be heard throughout the house.”此句中,作者把聽覺的“laughter”用視覺的“bright”表示,產生了新奇的藝術效果,如果翻譯成“整個住宅中都回蕩著孩子們咯咯的笑聲。”即采用了歸化譯法,則原句中的通感就消失了,因為,譯文中的“咯咯”與“笑聲”同屬于聽覺范疇。若采用異化法,把“bright laughter”翻譯成“朗朗的笑聲”,“朗朗”屬于視覺范疇,既保留了原文的通感用法,又傳達了原文新穎的表達,會帶來不一樣的審美體驗。
從上例可以看出,直譯法和異化法不是完全相異的,有時候直譯法的翻譯等同于異化法的翻譯,兩者的區別在于直譯側重的是原文的語言特點,而異化涉及的范圍比直譯要廣的多,如涉及到語言的風格、價值觀念、宗教信仰、詩學傳統等諸多方面,而且直譯是翻譯方法,而異化是翻譯策略,方法是在策略指導下的具體做法,所以是異化法指導直譯法。在英漢互譯的過程中,漢語通感形象生動,采用直譯法可以傳達原文的美感與價值。而在英譯漢中,英語偏抽象,作者意圖創造的詩學的“陌生化”審美價值只有通過異化法才能地道、真實地展現到譯文讀者眼前。
五、結語
本文比較了漢英語言中通感用法的異同,認為通感是人類普遍的認知方式,漢英語言中通感存在共性。然而,不同的文化傳統和社會環境使得漢英語言在通感使用的過程中存在差異。漢英通感互譯的指導原則有所不同。
參考文獻:
[1]Ullmann,S.Language and Style[M].Oxford: Basil Blackwell,1964.
[2]包通法.美學認知中的通感與翻譯[J].江南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5,(6).
[3]錢鐘書.七綴集[M].北京:三聯書店,2001.
[4]王東風.連貫與翻譯[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9.
[5]王君.“大同小異”:通感修辭格的英漢對比[J].華僑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4).
[6]趙艷芳.認知語言學概論[M].上海: 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1.
(李麗 牛新生浙江寧波 寧波大學外語學院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