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威海方言中兒化的語法功能

摘 要：兒化現(xiàn)象不僅是一種重要的語音現(xiàn)象，也是一種重要的語法現(xiàn)象。本文從詞匯、語法等層面對山東威海方言中兒化的語法功能進行分析論述，力求清晰明了地展現(xiàn)威海方言中兒化現(xiàn)象的面貌。

關(guān)鍵詞：威海方言 兒化 語法功能

現(xiàn)代漢語中的兒化是一種重要的語音和語法現(xiàn)象。袁家驊（2000）指出“兒化是北方話的普遍特點”。威海方言中兒化現(xiàn)象也是十分豐富的，在威海方言的整個語言系統(tǒng)中占據(jù)著十分重要的地位。本文將對威海方言中兒化的語法功能進行論述。

一、改變詞義

改變詞義指同一個詞在兒化前后意義發(fā)生了變化。如：

眼（眼睛）—眼兒（小洞或眼光、眼神，一般指不善意的或調(diào)皮的眼神。）

嘴（嘴巴）—嘴兒（器皿突出的有點尖的部分，可以往里或往外倒東西。）

頭（頭部）—頭兒（部門的領(lǐng)導或東西的一端）

手（人的肢體）—手兒（手藝）

場（農(nóng)村固定用來曬糧食的一塊兒平坦的地方）—場兒（空間）

油（石油制品或食用油）—油兒（油性大的乳狀護膚品）

灰（污垢或落下的塵埃）—灰兒（燃燒的剩余物）

二、變化詞性

威海方言中，由兒化導致詞性變化的主要有以下幾類：

（一）動詞兒化后轉(zhuǎn)化為名詞

封—（信）封兒 墊—（鞋）墊兒 刺—刺兒 流—流兒

拍—（球）拍兒 卷—（花）卷兒 起—起兒 就—就兒

戳—戳兒 爆—爆兒 講—講兒 說—說兒 釘—釘兒

（流兒：水流兒；起兒：開蓋兒器；爆兒：玉米花兒；就兒：用于下飯的菜肴；說兒、講兒：地方風俗中約定俗成的說法兒或做法兒。）

（二）形容詞兒化后轉(zhuǎn)化為名詞

亮—亮兒 整—（湊個）整兒 早—（大清）早兒

方—方兒 圓—圓兒 白—（蔥）白兒 清—（雞蛋）清兒

（三）兼有名詞性和形容詞性的詞語兒化后固定為名詞

零碎—零碎兒破爛—破爛兒深—深兒

長—長兒重—重兒沉—沉兒遠—遠兒

（四）兼有名詞性和動詞性的詞語兒化后固定為名詞

畫—畫兒病—病兒活—活兒

（注：活兒即工作。）

在威海方言中，謂詞兒化是名詞的構(gòu)成方式之一，這與普通話相同，通常只有單音節(jié)謂詞可以兒化變?yōu)槊~，如“樂兒、托兒、錯兒、空兒”。而有雙音節(jié)的謂詞兒化變?yōu)槊~的例子則比較少，如“零碎兒、破爛兒”等。根據(jù)朱德熙（1996）對詞的定義“詞是最小的，能夠獨立活動的，有意義的語言成分”中第二個性質(zhì)可以把威海方言中由謂詞兒化轉(zhuǎn)化而來的名詞分成兩類：一類是獨立活動能力強的，例如在上文中提到的那些例子，它們都屬于這一類，在搭配上僅受語義的限制。另一類活動能力比較弱，只出現(xiàn)在某些固定的詞組或結(jié)構(gòu)中。例如：

①幫黑兒 ②打滾兒

③趕巧兒 ④一天三個飽兒兩個躺兒

⑤有個么兒看兒 ⑥有個么兒喝兒

⑦還有個干兒 ⑧還有個壞兒

⑨沒有個治兒 ⑩沒有個臭兒

“有個么兒+V兒”相當于北京話中的“沒什么+V+頭兒”，表示某件事情干起來沒什么意思；“還有個+V兒”表示對某一性質(zhì)或行為出現(xiàn)或?qū)崿F(xiàn)的可能性表示質(zhì)疑，相當于“怎么可能會怎么樣”或“怎么可能能怎么樣”；“沒有個+V兒”表示“很難怎么樣”，“很不容易怎么樣”。

（五）動詞兒化后轉(zhuǎn)化成量詞

撥—撥兒捆—捆兒截—截兒把—把兒

攤—攤兒串—串兒摞—摞兒打—打兒

（六）兼有名詞性和量詞性的詞語兒化后固定為量詞

桌—桌兒身—身兒家—家兒

盤—盤兒盒—盒兒箱—箱兒

但有些詞兒化后依然是兼有名詞和量詞性，如“箱、瓶、本、盒、屋”等等。

（七）量詞兒化后轉(zhuǎn)化為名詞

條—條兒（條兒：身材）

三、構(gòu)詞作用

在威海方言的兒化詞語中，有些是必須有“兒”才能構(gòu)成此詞的，去掉“兒”則不可以說。這說明“兒”是一個重要的構(gòu)詞語素，起著構(gòu)詞作用。例如：“長短兒 深淺兒 大小兒 開關(guān)兒 寬窄兒 粗細兒”等。

四、表達詞語的附加意義

（一）表示細小或喜愛的感情色彩

“表示細小和喜愛”作為兒化的一個主要特點，一直為歷代學者所認可。這類兒化詞廣泛地存在于兒化詞語豐富的方言當中。在威海方言中其數(shù)量也很多。如：

小桃兒小燕兒小花兒小姨兒小肚兒小閨女兒妹兒

小孩兒小伙兒小褂兒小蟹兒小辮兒波浪鼓兒星兒

小舅兒小王兒小魚兒寶貝兒老伴兒小毛驢兒月兒

（二）表達厭惡、輕蔑的感情色彩

彭宗平（2005）在對北京話的兒化詞進行研究時提出兒化“帶有輕蔑、鄙視、令人厭惡等感情色彩”。威海方言中的不少兒化詞也具有相同的附加意義。如：

小偷兒扣門兒傻帽兒癟三兒混混兒敗家子兒

流兒球兒哩兒嘻兒人五人六兒五鬼六球兒

遠兒遠兒渣兒渣兒齁兒齁兒權(quán)當兒

（三）表示輕松或隨意的語體色彩

威海方言的兒化詞語大多數(shù)兒化后并不帶有附加的感情色彩。例如：

鳥窩兒冰棍兒上班兒鞋墊兒門檻兒窗簾兒襖領(lǐng)兒針鼻兒

胸脯兒生詞兒香腸兒唱歌兒上色兒占位兒小王兒一塊兒

一條兒一把兒剛剛兒專門兒照樣兒沒準兒這場兒他乜些兒

這些兒化詞語一般只出現(xiàn)于日常口語當中。在正式場合或書面語中，要么不兒化，要么用語義相近的非兒化詞語代替。另外，在威海方言的口語當中還一些特殊的兒化現(xiàn)象。例如：

磕兒一跤把嘴磕出血了

我乜點兒魚兒都叫他家兒乜個小貓兒叼兒去了

我的衣裳掉兒井兒去了

背兒個書包兒跑兒家去了

沒干多少活兒就累兒不行了

它們也都不出現(xiàn)于正式場合或書面語中。由此可見，威海方言的兒化一般出現(xiàn)于日常口語當中，用于表達輕松或隨意的語氣。

五、威海方言中兒化的特殊作用

（一）威海方言中名詞的兒化除了與普通話相同的以外，還有相當于名詞加“里”，表示處所。例如：

①家兒沒有米了 ②缸兒沒有水兒了

③掉兒海兒去了 ④埋兒泥兒去了

⑤穩(wěn)兒鍋兒炒炒吃 ⑥晚上跟家兒吃

⑦心兒不舒適⑧空兒來，霧兒去（比喻來去無蹤影）

（二）兒化出現(xiàn)在“謂詞+兒+名詞/名詞性短語”，“謂詞+兒+數(shù)量短語/數(shù)量名短語”以及一些特殊的緊縮復句的謂詞之后時，“兒”相當于普通話中的“了1”，表示完成。例如：

①起兒風了②吃兒飯再玩兒

③別閃兒腰④澆兒花了

⑤停兒電了⑥喂兒豬子了

⑦下兒雨了⑧拖兒地了

⑨崴兒腳了⑩寫兒作業(yè)了

劇兒塊兒板子 下兒一黑夜雪

挑兒個好日 趕兒兩會兒海

掙兒一百塊錢 上兒趟百貨大樓

買兒個電冰箱 等兒三天三宿

走兒半個鐘頭 切兒一刀

紅兒臉了 壞兒事兒了

胖兒一圈兒 大兒一歲

白兒一面子 貴兒好幾百塊錢

花兒（就）花兒吧 吃兒（就）吃兒吧

丟兒（就）丟兒吧 說兒（就）說兒吧

例～表現(xiàn)的是威海方言中的一種特殊的緊縮復句。它實際上是一個表示推論關(guān)系的因果復句的緊縮形式。通常認為，緊縮復句的兩個部分之間都有起連接作用的副詞，這是緊縮復句的一個重要特色。而威海方言中的這個結(jié)構(gòu)卻可以不含有副詞。其語音特點為兩個兒化音節(jié)都不變調(diào)，并且其間有相當于一個音節(jié)長度的語音停頓。這一類緊縮復句因為結(jié)構(gòu)固定，能交待的信息量有限，因而需要在一定的語言環(huán)境中出現(xiàn)，表示一個沒有被期望的事實出現(xiàn)以后，要求動作的施事或受事從心理上接受，即：既然怎么樣了，那就這樣吧。如果句式中的動詞既可以表主動也可以表被動，如“打兒打兒吧”，既可以表示打人，也可以表示被打，那么句子的意義要根據(jù)上下文來定。句式中兩個“兒”都相當于“了1”表示完成。

（三）當兒化出現(xiàn)在“處所+動詞+兒+數(shù)量名短語”這一結(jié)構(gòu)中時，兒化相當于普通話中的“著”，表示以某種姿態(tài)存著。例如：

①嘴兒叼兒個肉 ②懷兒抱兒個小孩兒

③椅子上坐兒一幫兒老頭兒 ④門口兒圍兒一群人兒

⑤兜兒裝兒一百塊錢 ⑥墻上掛兒個照片兒

（四）當謂詞兒化后跟處所短語作賓語時，“兒”相當于普通話中的趨向動詞“在、到”。例如：

①關(guān)兒家兒寫作業(yè) ②埋兒泥兒種著

③撂兒鍋兒炒炒吃 ④掉兒海兒撈不出來了

⑤躺兒床上睡了 ⑥掛兒墻上

⑦穩(wěn)兒柜子里 ⑧寫兒地下

⑨跳兒船上 ⑩畫兒本上

跑兒媽家兒來了掉兒水溝兒去了

走兒頭里去了鉆兒錢眼兒去了

裝兒布兜兒去了醉兒地瓜地兒去了

朱德熙在《語法講義》中將處所賓語分為廣義和狹義兩類。這里本文所講的處所賓語是指狹義的那一類，即“表示趨向或位置的動詞性成分后頭所帶的由處所詞或處所詞組充任的賓語。”（朱德熙，1982）

普通話中，趨向動詞、表示運動的“上”“下”和表示位置的“在”“到”與其他動詞在表示位置的處所短語時的情況是不一樣的。前者可以直接跟處所賓語表位置。而后者則需要構(gòu)成述補結(jié)構(gòu)后方能接賓語。而在威海方言中，上述所有動詞的情況是一樣的，要形成動詞帶表位置的處所賓語，其結(jié)構(gòu)都是動詞兒化后直接跟處所賓語。

（五）當謂詞兒化后接補語時，“兒”相當于普通話中的“得”。其補語可以是性質(zhì)形容詞或狀態(tài)形容詞，也可以是動詞或動詞性短語。例如：

①打兒輕了 ②吃兒多了撐得慌

③刷兒干凈了 ④烤兒糊了就不好吃了

⑤買兒多了 ⑥一瓶啤酒沒兩口兒就喝兒完了

⑦砸兒個稀巴爛 ⑧這些蘋果穩(wěn)兒爛了也沒有人兒吃

⑨強兒多了 ⑩窮兒慣了

美兒不知姓么兒了 咸兒大了

貴兒瘋瘋了 餓兒發(fā)昏了

嚇兒跑了 割兒碎了

嚇兒跑兒著 割兒碎兒著

例～反映的是威海方言中動詞或動詞性短語作另外一個動詞的補語的兩種情況：“V兒VP了”和“V兒VP兒著”。這兩種結(jié)構(gòu)中前后兩個動詞的關(guān)系是一樣的。“V”僅代表動詞，表示某一動作或行為，“V”后面的“兒”都相當于普通話中的“得”。“VP”代表動詞或動詞性短語，表示V導致的結(jié)果。“V兒VP了”表示“VP”的行為已經(jīng)完成，整個結(jié)構(gòu)是在陳述一個事件。“V兒VP兒著”表示的狀態(tài)是未然的，整個結(jié)構(gòu)的落腳點在于強調(diào)V這一行為實施后將會出現(xiàn)的狀態(tài)。“VP”后面的“兒”相當于普通話中的“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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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朱德熙.語法講義[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

（董青重慶師范大學國際漢語文化交流中心400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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