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祥林
放牛
◆朱祥林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每當讀到詩人杜牧這首傳誦千古的《清明》小詩時,我都會情不自禁地憶起童年的牧牛生活。我出生的云南省富寧縣這個小縣城里,雖然那時的館子,都是國營和集體的,并沒有什么酒家,不會有杜牧詩中寫的牧童在游人行倦而興敗時,揚著手遙指村里杏花深處酒家的灑脫和雅趣,但也有自己特色的情趣之樂。
記得童年時,富寧縣委會喂養的是一頭大黃牛,它高大健壯,勇猛無比,善通人性。我父親經常牽著它犁耙公家菜地,種植蔬菜、花生和芋頭等作物。在我放暑假的時候,每天早晨,我父親就叫我將其趕到山坡、地頭、田間、河邊草多的地方去放牧,然后我便躺在山石上和地頭邊閑目遠眺,縱心遐想,構筑自己童年的人生夢,任牛兒在山坡、草地上倘佯吃草,有時它脫離了我的目距之后,只要我高聲一呼“轉來,轉來……”,它就會慢慢地轉回到我的臥石周圍,聽從我的調遣。
有時,遇有農家的牧童相遇,待牛兒吃飽草后,我們將其趕到草地上玩一盤斗牛比賽。這是我們最開心的活動,有時還引得周圍的大人來觀戰。我們那時的比賽規則很簡單,就是將各自的牛趕攏,一對一地排好,喊一聲“開始”,然后放開牛繩讓其自由去斗,它們好像明白我們的意思,都弓著脖子,斜著牛角,翹著牛尾,鼓著牛眼對視著,慢慢地移動著身軀,你進我退,你退我進,有時還以頭為中心擺尾轉著圈的對峙著,尋找攻擊對方的機會和角度,一旦找到了對方的破綻,就會撲過去用角撞擊對方的身軀,弱小的牛就會自然敗陣向賽場外逃跑,勝者一方的主人就會喝住自己的牛,敗者一方的主人就會將自己的牛趕到另一山坡草地上吃草;接著就斗勝的牛又一一排隊比賽,這樣一一搏斗,敗者出局,最后勝者一名就是冠軍了。對冠軍的獎勵就是牧童們共同從少有人去的懸崖上割的一抱茂盛的青草,有時沒有大人在場的時候就是在附近莊稼地里扯的半抱禾苗,牧童們都會用尊敬的目光看著它吃完這份獎品。此時,牛的主人特別有面子,仿佛是自己取得了勝利。在記不清的多少次斗牛比賽中,這頭大黃牛除幾次偶爾失蹄敗陣外,大都是獲勝的冠軍。因此,我在牧童中也就自然成了一個核心人物,大家都圍著我轉,聽從我的調遣,“孩子王”的稱號非我莫屬。
除玩斗牛的比賽外,有時還覺得不過癮,又按斗牛的基本規則,我們幾個牧童還搞摔跤比賽。記得有一次,我和一條街的肥崽正摔得難分難解,漸漸有點力不從心時,突然圍觀的牧童驚呼起來,我和肥崽側頭一看,只見我放的那頭大黃牛,正怒目而視,翹著牛尾直向我們奔了過來,肥崽一看似乎明白了,撒腿就跑……。原來是牛來護主呢!從此以后,再也沒有牧童敢與我進行摔跤比賽了,我就成了當然的摔跤冠軍。
放牛除農忙時節用牛外,一般都是日出而牧,日落而歸。早晨牛空腹,我們趕著牛上山;黃昏牛肚飽,我們騎著牛回家。特別有趣的是夏天的黃昏,我們橫躺在牛背上信口吹著用禾苗或草葉做成的哨子,沐浴在夕陽的余輝里,從山道上緩緩滑下,沿著溝底綠草勃發的池塘、波光粼粼的小河邊:聞著嫩嫩的草香,聽著歡快的蛙鳴,向著升起裊裊炊煙的家歸去,這是一幅多么閑適的牧歸圖呀。于是我在假期作業中寫了一首詩:“太陽公公剛起床,我騎黃牛上草場;清晨雞鳴鳥兒唱,一路行人趕早忙;黃牛漫步田埂上,蛙鳴魚歡柳樹揚;河邊群鴨嘎嘎叫,幸福不過放牛郎。”成年后,我一直想寫一首詩來贊美它,但都因景美筆拙,不盡其意,未了心愿。直到工作后讀到《千家詩》里宋朝詩人雷震的《晚村》:“草滿池塘水滿陂,山銜落日浸寒漪。牧童歸去橫牛背,短笛無腔信口吹”時,心里豁然一亮,這不就像我家鄉這幅牧歸圖的真實寫照嗎?于是,我寫詩的這份牽掛就落地了。
今天,我已工作了36年,早已不和牛打交道了。城里的動物園里一般沒有牛,因此,也只有逢街天在城市的周邊才能看到牛了,但童年的牧牛情景卻經常在我心中蕩漾。特別是當今物欲橫流的城市生活里,使我更加懷念和鐘情于山野純樸的放牛生活。我想,如果我放的那頭大黃牛還健在的話,我一定回去再牧一次牛,并把這篇拙文《放牛》讀給它聽一聽,讓我們再共同回味一次過去的生活,這該有多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