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現代外來語對漢語語法的影響

衣玉敏

(金陵科技學院人文學院,南京 210038)

論現代外來語對漢語語法的影響

衣玉敏

(金陵科技學院人文學院,南京 210038)

現代外來語進入漢語后,對漢語的語音、詞匯和語法都產生了重要的影響。從外來單音成分的語素化、漢語詞語的詞綴化和漢語句法結構的改變三個方面,分析英語和日語中的外來語對漢語語法的影響。

外來語;語素化;詞綴化;漢語語法

改革開放以來,隨著我國和國際社會交往的擴展,語言之間的接觸也日益頻繁。在現代漢語和外語接觸過程中產生的外來語,尤其是英語和日語中的外來語,對現代漢語語法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而且它們一旦進入漢語,又會受到漢語的影響和國人語言使用習慣的影響。這種雙向的影響主要表現在外來單音成分的語素化、漢語詞語的詞綴化以及對漢語句法結構的影響三個方面。

一、外來單音成分的語素化

語素是最小的音義結合體,是最小的語法單位和穩定的語言成分,所有的語言運用都是在它的基礎上來組合、衍生、運行的。現代漢語語素中單音節居多,外來語往往會經歷一個復雜的過程,完成由詞語到單音語素的演變進程。

蘇新春收集研究了16部新詞語詞典的30327條詞語[1],從中篩選出了876條外來語,提取出了所用漢字557個,其中記音漢字186個。在此基礎上,分析了記音漢字演化為音義兼表的語素字和復音外來語凝固為單音語素的過程,認為外來單音語素的形成經歷了這樣的演化過程:

復音外來語→單音節式簡化→獨立運用;重復構詞→單音語素的完成

蘇新春還提出了兩條鑒定標準:一是獨立運用,二是重復構詞。就是說,只有經歷了上述過程的單音語素能夠滿足獨立運用和重復構詞這兩條標準,才認定它已經是漢語的語素了,而不再把它看成是詞語的簡化形式了。從單音節式簡化到單音語素是質的飛躍。

其實,周洪波早就提出過外來語譯音成分的語素化問題[2],只是他沒有明確的提出語素化的演化過程和鑒定標準。在蘇新春提取的186個記音漢字中,分為三種情況:一是單純的記音漢字,如“斯、爾、克、尼、拉、卡、士、激、羅”等等;二是處于語素化過程中的記音漢字,如“迪、模”等字;三是已經語素化了的漢字,典型的語素化了的漢字有“的、吧、啤、奧、秀、巴”:

(1)“的士”,譯自英語的taxi,從“的士”到“打的、叫的、攔的、面的、摩的”、再到“轎的、板的、的哥、的姐”,還有“幾個人一部的”的靈活句法運用,說明“的”的語素化性質基本形成。

(2)“奧林匹克”,譯自英語的Olympic,縮略為“奧”,在30327條“新詞語集”中,帶“奧”字的共有25條,有22條表示的是“奧林匹克”之意,如“奧班、奧技賽、奧賽、奧申委、奧申意識、奧委會、奧運會、奧運戰略、殘奧、冬奧會、國奧隊”等等。隨著2008年中國成功舉辦奧運會以及2014年南京青奧會的申辦成功,語素化了的“奧”字已經給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3)“吧”,譯自英語的bar,指西餐館或西式旅館中賣酒的地方,在語素化以后,它不僅構詞能力增強,還擴大了語素的意義,成為“一種以營利為目的提供某種服務的小型公共場所”的意義。如“吧娘、吧女、吧臺、餐吧、茶吧、迪吧、電腦酒吧、街吧、酒吧、泡吧、書吧、陶吧、玩吧、玩吧人、網吧、西吧、氧吧、侏儒酒吧”,還有現在各地出現的“話吧”和“喝吧”(賣飲料的小店)。

(4)“秀”,譯自英語的show,首先由臺灣人使用,后來進入共同語中。它構成的詞有“出口秀、媚秀、模仿秀、脫口秀、秀場、選秀、泳裝秀、作秀、現場秀、顛球秀、極限明星秀”。還有單用增多的趨勢,如“秀給你看、秀一下、這下該你秀了”。

(5)“巴”,譯自英語的bus,構成的詞有“大巴、小巴、中巴、雙層大巴、豪華大巴”等。

(6)“啤酒”,譯自英語的beer,“啤”已經語素化,可以構成“干啤、散啤、青啤、鮮啤、扎啤、哈啤(哈爾濱啤酒)、啤標(啤酒的商標)”等詞。

另外,譯自英語coffee的“咖啡”的縮略形式“咖”,也有語素化的趨勢,比如它可以構成“奶咖、清咖、黑咖”;譯自英語model的“模特”,也縮略為“模”,構成“名模、男模、女模、散模、車模”等詞語。還有譯自英語shampoo的“香波”,也已經有縮略為“波”的趨勢,因為最近又出現了“浴波”,顯然是把“波”作為了一個固定意義,從“香波”類推出來的。還有譯自英語shirt的“恤”,最早出現在“T恤”中,近來又有模仿“T恤”出現的“恤衫、富紳恤”和“豪士恤”,顯然“恤”也有了語素化的趨勢。“咖、模、波、恤”等正在單音語素化的演變進程中,還需要一段時間的觀察才能確定它們最終能否進入漢語語素系統。

此外,還有外來語中的字母語素化的問題。因為字母和漢字在形式上差別很大,字母語素化的進程似乎要比記音漢字語素化的進程困難得多。就目前使用中的字母詞來看,只有源自日語的“卡拉OK”有這種趨勢:“卡拉OK”是一個四音節的外來語,在“我們去卡拉OK”中,它作為一個詞來使用,充當了一個句子成分,在“我們去OK”中,縮略成“OK”后仍是作為一個詞來使用;到“我們去K歌”或“我們去唱K”中,又縮略為一個音節“K”。由“卡拉OK”到“K”,完成了復音節外來語向單音節外來語的轉化,可以獨立使用,有了充當句子成分的要求。蘇新春認為這時還不能認定“K”是一個單音語素[1]556,因為表示“卡拉OK”意義的“K”只出現在“唱K”中,即沒有一定的“復現率”,也就是沒有重復構詞的能力,說它是語音的縮略形式較為恰當。他認為像“K”這樣的字母最終難以成為漢語語素。

但是,我們認為“K”不僅出現在“唱K”中,我們也經常說“K歌、去K一下、去K一個晚上”。復旦大學的BBS上還出現了“我們都是K歌之王、信息學院研究生K歌之王大賽”之類的說法。既然“K”既符合獨立使用的條件,又有重復構詞能力,就應該承認“K”已經語素化了。誠然,單個字母不可能與某個具體意義建立起穩定的對應關系,但是現在“K”和“卡拉OK”已經建立了穩定的對應關系,又符合上面的兩個條件,就應該承認“K”的語素地位。至于字母最終能否作為語素進入漢語詞匯的最底層,現在看來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另外,還有借用數學上的符號來表達很多次的“N”或者小寫的“n”,經常組合成“N(n)次、第N(n)次、N(n)遍、N(n)天、N(n)個”等詞語,說明這個字母也已經語素化了。

二、漢語詞語的詞綴化

我們都知道漢語屬于孤立語,形態變化不如屈折語那么豐富,這并不是說漢語就沒有詞綴。

事實上,不僅現代漢語有形態標志,古代漢語也是有的。事實證明,古代漢語不僅有形態標志,而且有敘述形態標志的理論。劉熙早在公元2世紀就提出了“子”表示“小稱”的語法意義,這在世界語言史上也是很可貴的見解。宋代的洪邁肯定“老”為助語,只有語法意義,沒有詞匯意義,這實際上表現了他對前綴的看法。清代翟灝對詞頭和詞尾的研究也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很多學者認為現代漢語的多種構詞方式中,詞綴法受英語影響最大[3]。在贊同這種種觀點的同時,劉英凱進一步指出,現代漢語的詞綴化傾向是英語的詞綴化傾向所致[4]。例如:漢語前綴“非、反、不、超”分別源于英語前綴non-/ir-/in-/un-/de-、un-/anti-/counter-/re-/ab-、il-/un-/ dis-/im-/dis-/ir-、supra-等。

漢語的詞綴多數都是由實詞虛化變來的,近幾十年來吸收外來語的表達方式,詞頭增加的比較多,而新增加的詞綴都是從詞變來的。詞變成詞綴的關鍵是詞義虛化,以至完全失去詞匯意義,表示新的語法意義,同時具備新的語法功能。吳東英認為詞綴化是漢語本身發展的自然趨勢[5],詞綴法是在現代漢語里具有較強生命力的構詞類型。

另外,日本人吸收印歐語言中的-ness、-hood、-fication、-ization、-tic、-al等結尾成分創造出了與之對應的“-性、-度、-化、-的”等之類的結尾成分,漢語把這些結尾成分借用過來,或者利用這種構詞法創造出新詞來,它們構成了現代漢語詞匯的一部分,如:

化:田園化、生活化、法制化、正規化

性:開放性、準確性、可塑性、伸縮性

度:硬度、濃度、濕度、熱度

的:偶然的、必然的、公開的、秘密的

綜上所述,受到英語外來語和日語外來語的影響后,現代漢語在原有的基礎上又增加了一些新的詞綴化形式。

三、外來語對漢語句法結構的影響

外來語也深刻地影響著漢語的句法結構,只是這種影響沒有那么直接和明顯[6]。通過以下例子,我們可以看到外來語對漢語句法結構的影響:

(1)日語的“……中”,表示某個動作或某件事情正在進行的持續狀態,常用于“營業中(正在營業)、御飯中(正在吃飯)、勉強中(正在學習)、放送中(正在播放)”。而漢語中用“正在……著”或“……之中”來表示這個意義,顯然用“……中”表達更簡潔。現在看到很多店鋪的門口在營業時間會掛上“營業中”的牌子,在休息時間會掛上“休息中”的牌子,公司會議室內開會時門口掛上“會議中”的牌子,我們已經不覺得新鮮了,這不能不說是受到了日語語法的影響。

(2)日語和漢語都有偏正結構的短語,在定中結構的偏正短語中,漢語通常用“的”,帶有古漢語味道的則用“之”,而日語用“の”。現代漢語中也出現了用“の”結合偏正短語的用法,如“美麗の島”、“幽靜の山莊”、“鮮の每日C”系列果汁等說法,這是日語語法詞的滲透。

(3)大學校園里BBS上的語言最能表現出時下的流行語。先看下面幾段話:

……聽說75分才算及格,偶剛考了門74分,郁悶ing……

……有一次和我們看了一次錄像,然后連續看了一周,他說他高中三年從來沒看過,心酸ing。

——引自復旦BBS(2004-03-16),研究生生活版

站慶是不是很好玩啊……向往ing

……無限想撞墻ing……

哈皮ing(一則帖子的題目,即happying)

——引自復旦BBS(2004-04-06),研究生生活版

其中,“-ing”很明顯是從英語中直接借用過來的表示動作正在進行的詞尾。

4)“in”經常出現在時尚雜志的字里行間,例如“打造最in的發型;編織出最in的時裝;春天到,纖體自然是最in話題”。“in”是“inthefashion”的縮略,要表達“最時尚”的意思,應該用“最fashion”,但是,漢語卻選擇了“in”,在詞語搭配上,也突破了副詞不能修飾介詞的局限,于是就有了“最in”的用法。

在這些用法中,“……中”已經看不出外來語法的跡象了,而“の”、“ing”和“in”的用法,一看就知道是外來的,人們使用這些表達方法,多少也是因為有些新鮮感,能夠吸引讀者的眼球。但是它們想要真正進入漢語語法系統,似乎并不那么容易,至少還需要很長時間的檢驗。

四、結束語

從以上三個方面的分析,可以看出,現代英語和日語外來語對漢語語法的影響也是比較深入的,并且仍然在不斷的影響著漢語的方方面面,對此,我們不僅要以寬容的態度對待它們,還應該有清醒的認識,在保持我們的語言文字純潔性的同時,不斷使她豐富起來。

[1]蘇新春.當代漢語外來單音語素的形成與提取[J].中國語文,2003(6):549-558.

[2]周洪波.外來詞譯音成分的語素化[J].語言文字應用,1995(4):63-65.

[3]謝耀基.現代漢語歐化語法概論[M].香港:光明圖書公司,1996.

[4]劉英凱.漢語和英語的共有詞綴化趨勢:文化涵化的鏡像[C]//中國第三屆跨文化交際學國際研討會, 1999:11-12.

[5]吳東英.再論英語借詞對現代漢語詞法的影響[J].當代語言學,2001(2):81-89.

[6]郭鴻杰.從形態學的角度論漢語中的英語借詞對漢語構詞法的影響[J].上海交通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2(4):104-108.

(責任編輯張佑法)

H109.4

A

1007-7111(2011)03-0072-03

2011-02-16

衣玉敏(1978—),女,博士,講師,研究方向: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