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域經濟差距的度量、產業分解與地區分解：以河北省為例

朱云飛，趙 寧

(1.河北省財政科學與政策研究所，河北 石家莊 050051;2.石家莊職業技術學院，河北 石家莊 050081)

區域經濟差距是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的必然現象，適度的區域差距有利于全局效率的提高，這一點無論從佩魯的增長極、赫希曼的不平衡增長、繆爾達爾的循環累積因果等非均衡發展理論，還是各國經濟發展的實踐都能得以印證。但如果經濟差距過大或持續時間過長則會阻礙資源的優化配置，影響經濟社會全局的穩定與發展。研究區域經濟差距，首先要解決的是如何定義經濟差距、怎么度量差距大小問題。在這方面，國內外許多學者做了大量的研究。在解釋差距上，大多選擇地區生產總值或國民收入的總量、人均、增速等指標;在度量大小上，一般采用級差、標準差、變異系數、基尼系數和泰爾指數等方法;在研究對象上，多數研究全國三大地帶、四大區域、省際或省內地市間差距。

本文選擇通用的人均生產總值為度量指標，采用基尼系數和泰爾指數兩種方法對1998－2009年間河北省縣域經濟差距進行度量，并對其進行了產業分解和地區分解，以此得出影響河北省縣域經濟差距變遷的主要因素及相關對策。之所以采用基尼系數和泰爾指數兩種方法，一是兩者研究具有互補性——基尼系數對中等水平的變化比較敏感，泰爾指數則對頂層和底層水平的變化比較敏感;二是與標準差、變異系數等指標相比，兩者優點在于能夠分解差異——基尼系數可以進行來源(產業)分解，泰爾指數可以進行地區(人群)分解，從而更加清晰地反映區域經濟差距的變化趨勢。之所以采用1998年后的數據，除了數據可得性因素外，主要因為自1998年后中央推出一系列促進區域協調發展的戰略措施，河北經1993－1996年的地市合并，1998年以后基本沒有縣級以上的區劃變更①，便于比較分析。

一、河北省縣域經濟差距的整體度量:基于基尼系數和泰爾指數的算法

基尼系數(Gini Coefficient)是經濟學家基尼于1922年根據洛倫茨曲線提出的判斷收入分配平等程度的指標，被廣泛用于產品、教育等各種資源均衡狀況的分析。其計算公式有多種，本文采用比較常用的排序分組法對河北縣域經濟差距進行測度。這種方法由yao(1999)提出，假設總體分為n個縣(組)，mi、wi、pi分別代表第 i組的人均產值、生產產值比重和人口比重，在對全部樣本按人均產值(mi)由小到大排序后，基尼系數為表示從1到i項的累積產值比重。

泰爾指數(Theil Index)是計量經濟學家泰爾于1967年利用信息理論中的熵概念提出的衡量個人或者地區間收入差距的指標。包括以產出比重、人口比重加權的泰爾T指標和泰爾L指標，計算公式分別為yi)。其中n為縣(組)數，yi為i縣生產總值占全省份額，pi為i縣人口占全省份額。

基尼系數G和泰爾指數T取值范圍均為0－1，數值越大，表明縣域間的經濟發展水平差距越大。依據上述算法，我們得出河北省1998－2009年的縣域經濟整體差距表及變動趨勢圖，其中地區生產總值、各產業產值、年末人口數都來源于公開出版的《河北經濟年鑒》(1999－2010)。為了使指標保持統一口徑，我們對2000年以前的人口數據進行了調整，以常住人口作為計算的基礎。

表1 1998－2009年河北省縣域經濟差距的整體度量

圖1 河北省縣域經濟差距的變動趨勢(1998－2009)

由以上圖表看出，雖然基尼系數與泰爾指數算法不同，但得出的數據趨勢高度一致。其基本結論為:12年來，河北省縣域經濟差距明顯增大。從絕對數上，基尼系數提高了約10個百分點，泰爾系數提高了近5個百分點;從相對數上，基尼系數差距程度擴大了約40%，泰爾系數差距程度擴大了約110%;從年度比較上，除2000、2009年略有下降外，其他年度均呈現不斷增加的態勢。根據基尼系數的原始定義，河北省縣域經濟差距已由1998年的絕對平均狀態(0.2左右)逐步逼近0.4的區位警戒線。

二、河北省縣域經濟差距的內部分解

通過對縣域經濟整體差距的度量，我們可以大致了解12年來河北縣域差距的變動趨勢。若要深入探析這種變動的內在結構，還需對基尼系數和泰爾指數作進一步分解，我們做了產業分解、結構分解和地區分解。

(一)河北省縣域經濟差距的產業分解

基尼系數不僅可以衡量縣域經濟的整體差距，還能按照來源(產業構成)進行分解，分解方法如下:

國民經濟由三大產業構成，因此人均生產總值基尼系數也可以按產業分解為三個部分。每個產業基尼系數(即集中率)Cf可由本文基尼系數公式算出，總基尼系數，其中f為來源分解個數(即三大產業)，Cf為分產業基尼系數，Wf為各產業產值在地區生產總值的比重。可見，基尼系數為各產業基尼系數的加權平均，我們以WfCf/G*100%衡量某個產業對基尼系數的貢獻率，以Cf/G作為相對集中系數，通過比較Cf和G，可以直觀判斷某產業對基尼系數的貢獻趨勢，即某項產業對整體差距是促增還是促減因素 。根據這種方法，我們算出1998－2009年河北省縣域經濟差距各產業基尼系數，如表2。

表2 1998－2009年河北省縣域經濟差距各產業基尼系數

由表2看出，一產基尼系數最小，都在絕對平均線0.2%以內，并呈現總體降低的趨勢，反映出河北省各縣人均農業產值的差距很小，趨于平衡;二產基尼系數最大，基本都在0.3%以上，且差距不斷加大，2006年已突破0.4的警戒線;三產基尼系數居中，但2001年后也逐年增加。

我們根據各產業基尼系數和結構比重對縣域經濟整體差距進行產業分解，得出各產業對總基尼系數的貢獻率及相對集中系數，以此判斷某產業對經濟差距的影響程度。如表3所示，1998－2009年間，一產相對集中系數均在1以下，貢獻率多在15%以下，2009年降至4.5%，說明一產對縣域經濟整體差距起到調節減緩作用，這種作用同時源于兩個因素，較小的一產內部差距和較低的一產結構比重。二產相對集中系數均在1以上，貢獻率都在50%以上，2009年為64%，說明二產對縣域經濟整體差距起到主要加劇作用，這種作用同樣源于兩個因素，較大的二產內部差距和較高的二產結構比重;三產相對集中系數都在1附近徘徊，對縣域經濟整體差距主要起到一種維持作用。

表3 1998－2009年河北省縣域經濟差距(基尼系數)的產業分解

(二)河北省縣域經濟差距的結構分解

研究縣域經濟差距，不僅要從靜態上進行產業分析，還要從動態上進行波動分析，以確定差距演變的趨勢。為此，我們對基尼系數的變化進行了年度結構分解，分解方法如下:

表4 1998－2009年河北省縣域經濟差距(基尼系數)的結構分解 (×100)

由表4看出:(1)從總基尼系數分解看，河北省基尼系數的變化主要由集中效應引致，其次是結構效應，綜合效應很弱。即河北省縣域經濟差距的演變主要在于產業內部差距尤其是第二產業的不均衡分布，而不是產業間的相對比例結構。(2)無論從集中效應還是結構效應看，第二產業主要起正向貢獻，即加劇差距擴大的作用，第一產業主要起負向貢獻，即減緩差距擴大作用。(3)2007年以后這種趨勢有所變化，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由第二產業比重下降所引致的結構效應起到縮小差距作用;二是集中效應由原來主要由第二產業帶動變為主要由第三產業帶動，這反映出河北省縣域第三產業內部差距和產業比重差距都有所擴大，并成為加劇縣域經濟差距的主要因素。

(三)河北省縣域經濟差距的地區分解

與基尼系數類似，泰爾指數同樣具有可分解性，但不是按照來源分解，而是按照地區(或人群)分解。通過這種分解，能夠進一步度量組內差距和組間差距對總差距的貢獻。泰爾T指標和泰爾L指標的分解方法如下:

其中TB是組間(地市間)差距，TW是組內(地市內)差距。i=1－11，分別代表河北省11個地市，j代表每個地市內部的轄縣個數。yi為i地市生產總值占全省份額，pi為i地市人口占全省的份額。yij為j縣生產總值占所屬地市份額，pij為j縣人口占所屬地市份額。根據這種方法，我們算出1998－2009年河北省縣域經濟差距的地區分解，其中組間(內)貢獻率=組間(內)差距/T，見表5、表6。

由表5、表6看出:(1)地市間差異和地市內差異共同推動了河北縣域經濟整體差距的擴大，12年間兩者貢獻相當，變動趨勢略成倒S型分布。但2005年以來，地市間差異對整體差異的貢獻度不斷上升，2009年貢獻率達到近55%(T系數)。(2)從2009年地市內差異看，無論是泰爾T系數還是L系數，位于河北省南北兩端的邯鄲、承德內部差異最大，對地市內差異貢獻合計超過40%;中南部的衡水、秦皇島內部差異最小，對地市內差異貢獻合計僅為2%。(3)與1998年相比，地市內差異降低(從大到小)的有張家口、秦皇島、滄州、石家莊、衡水，地市內差異增加(從大到小)的為邯鄲、承德、邢臺、廊坊、唐山、保定。其中，邯鄲內部差異及貢獻率一直較大;衡水內部差異及貢獻率一直較小;承德由1998年內部差異最小的地市成為2009年內部差異次高地市;石家莊對減緩省內縣域差異作用最大，貢獻率下降了12.8(T系數)和9.8(L系數)個百分點。(4)各地市內部差異較大且持續加劇的邯鄲、邢臺、承德正是市內工業縣和農業縣分化比較突出的地區，而地市內差異較小的衡水、秦皇島內部各縣經濟結構較為一致，均以農業初級加工和特色產業為主。

表5 1998－2009年河北省縣域經濟差距(泰爾指數)的地區分解

表6 1998、2009年河北省縣域經濟差距(泰爾指數)的地市內差異

三、主要結論與政策建議

(一)主要結論

本文研究的基本結論為:從目前發展狀況看，在今后較長一段時期內，河北縣域經濟差距還不可能出現逐步縮小的趨勢。它由地市內差異和地市間差異共同推動而成，并與產業結構和產業分布有著密切聯系，各縣域產業結構的調整快慢及非農產業分布的不均衡是縣域差距的根本原因。此外，通過基尼系數和泰爾指數的分解，還得到以下結論。

1.在產業分解上，一產基尼系數最小，對縣域經濟整體差距主要起調節減緩作用;二產基尼系數最大，對縣域經濟整體差距主要起加劇作用;三產基尼系數居中，對縣域經濟整體差距主要起維持作用。

2.在結構分解上，河北縣域經濟差距的演變主要在于產業內部差距尤其是第二產業的不均衡分布，而不是產業間的相對比例結構。這種趨勢在2007年以后發生改變，由內部差距和產業比重差距同步擴大為表征的第三產業，成為加劇縣域經濟差距的主要因素。

3.在地區分解上，地市間差異和地市內差異共同推動了河北縣域經濟整體差距的擴大。自2005年以來，地市間差異對整體差異的貢獻度不斷上升，成為加劇縣域經濟差距的主要因素。市域城鄉(工農業)差距明顯的邯鄲、承德內部差異最大，對地市內差異的擴大起到重要作用。

(二)政策建議

根據以上結論，實現河北縣域經濟的協調發展要保持產業結構和區域布局的相對均衡。在產業結構上，重點減少第二產業的不均衡分布程度或降低第二產業比重，提升第三產業的穩定協調作用;在區域布局上，注重縮小地市間差異，包括沿海內陸地區間、城鄉地區間的經濟差異。如何實現這一目標，在區域經濟發展實踐中有三種可選模式 :非均衡發展、均衡發展和非均衡協調發展。事實證明，前兩種模式要么違背公平原則，導致區域差距持續加大，要么有違效率原則，影響區域經濟整體發展。只有非均衡協調發展才是緩解河北省縣域經濟差距的主導模式，具體應實施產業協調、區域協調和城鄉協調等三項戰略。

1.產業協調——實施基于自身優勢的產業調整與結構升級戰略

實施產業協調戰略，一方面，鼓勵縣域政府依據資源稟賦和比較優勢，選擇適合本地的產業經濟發展之路。第一產業，發展本地特色的農副產品(如糧食大縣、養豬大縣、林果大縣等);第二產業，選擇農業加工型(如黑龍港流域的產糧大縣)、資源稟賦型(如燕山、太行山前的礦產資源縣)、特色產業型(如冀中南的特色經濟縣)、交通區位型(如城郊縣和沿海縣)等發展模式;第三產業，選擇提升傳統服務業、打造現代服務業等不同方向(如環京津、環省會諸縣)。另一方面，縣域本級及上級政府應采取有效措施，對這種非均衡發展進行統籌規劃和適度調節。例如:發達地區政府，鼓勵本地區經濟結構調整和產業優化升級，將初級加工、勞動密集型產業向欠發達地區轉移;欠發達地區政府，加強基礎設施建設、培養熟練勞動力、營造良好投資環境，便于承接產業和資源轉移、接受經濟輻射;上級省市政府，增強區域間關聯及鏈鎖效應，疏通各經濟要素的流通管道，促使發達區域的輻射效應與涓滴效應順暢影響到欠發達區域，逐步縮小區域間的發展差距。

2.區域協調——實施適應規劃布局的多點增長與錯位發展戰略

為促進區域經濟協調發展，近年來河北相繼實施了“兩環開放帶動”戰略(2000年)、“一線兩廂”戰略(2005年)、“沿海經濟隆起帶”戰略(2006年)等，這些戰略的實施促進了全省經濟布局的優化，也帶來了區域差距擴大的問題。原因之一即過于依賴政府政策優惠、外地資本吸引和本地自然資源利用等外力因素，忽視區域內企業競爭力、知識和技術創新力等內在因素，導致經濟增長點②缺乏與周邊地區的產業銜接和腹地地區的深度協作，如上世紀末各地新建的諸多“開發區”都成為經濟飛地，難以帶動周邊腹地地區協調發展。為此，本地政府發揮引導而非主導作用，通過市場機制鼓勵本地企業增強自身競爭力，打造以推進型企業為主導的產業綜合體和產業生態鏈，帶動區域經濟整體發展;上級政府著重從遠景規劃上根據輻射范圍和發展程度，規劃各區域不同規模、層次的增長點的方向定位，發揮各自優勢，實現錯位發展。尤其在當前擴權縣和財政省直管縣改革③背景下，省級政府應加強各地市政策規劃間的協調指導，省級區域政策出臺前要充分考慮各縣級政區的差異，注重因地制宜。例如，按照河北“十二五”規劃中的區域發展布局④，環首都各縣側重與北京在交通、通信、金融、社保等方面的對接服務，通過建立養老康復、休閑度假、觀光農業和新興產業示范等基地，承接產業、項目、資金、技術和人才轉移;沿海隆起帶通過完善濱海公路和港口功能，壯大精品鋼鐵、石油化工、濱海旅游等臨港產業和海洋經濟;冀中南經濟區以石家莊為中心，以京廣、京九沿線為主軸，建設新能源、生物醫藥等先進制造產業帶。

3.城鄉協調——實施消除二元經濟的人口轉出和城鎮集聚戰略

在計算過程中，我們發現人均產值最低的縣市都是邢臺、邯鄲東部農業縣，人均產值最高的縣市都位于工業實力較強、城鎮化水平較高的唐山、石家莊，而內部差異持續拉大的地市正是境內城鄉(工農業)差距明顯的地區。這說明河北縣域差距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城鄉差距造成的。在城鄉差距總體呈擴大趨勢的時候，擁有更大比例農業人口的縣市顯得相對更加落后。河北恰是一個農業大省，2009年農業總產值全國第五，農業占生產總值比重高于全國平均2.5個百分點⑤，這一趨勢更加明顯。根據萬廣華教授的研究，城鄉差距可以解釋我國地區差距的70%－80%。換句話說，如果某個政策可以消除城鄉間收入差距，那么地區間的差距就會有70%－80%自動消失。因此，緩解河北縣域經濟差距，除積極落實國家各項涉農政策，推動農村人口較多的縣市經濟發展外，還應重點整合城鄉二元經濟，縮小城鄉收入差距。為此，要優化對農業縣市人力資本的培訓和配置，促進農業人口有序轉出，逐步提高城鎮化水平。

最后，本文不足之處:一是區域差距是多方面的，研究經濟差距的根本目的在于協調區域社會發展，保證各地區居民享有相對均等的基本公共服務和差別適度的綜合生活水準。本文僅用人均生產總值指標進行分析，還應進一步考慮人均收入、人均消費水平等社會發展指標;二是區域差距存在內在根源，本文用基尼系數和泰爾指數等統計學方法對區域差距進行了初步分解，還應進一步通過回歸分析、因素分析方法對影響縣域經濟差距的產業、資源、區位等要素進行深入剖析。

[注釋]

① 1998年至2010年，河北僅有一次縣級以上區劃調整(2002年唐山豐南市、豐潤縣劃歸唐山市轄區).

② 我們用增長點代表某地區經濟的核心地帶，其范圍大至增長軸或中心地帶，小至某個主導行業或企業.

③ 2005年河北實施擴權強縣改革，對22個擴權縣賦予與設區市相同的部分經濟社會管理權限。2009年將擴權縣和納入省財政直接管理的產糧大縣統一為省財政直管縣，2010年省財政直管縣數量增加到92個.

④ “十二五”規劃將河北區域發展格局分為“一圈(環首都經濟圈)、一帶(沿海隆起帶)、一區(冀中南經濟區)、一批(工業聚集區)”，“四個一”戰略基本涵蓋全省各個區域，也體現了區域發展重點.

⑤ 根據2010年《河北經濟年鑒》有關數據計算得出.

[1]陳光金.中國收入不平等:U型變化與不確定的未來[J].江蘇社會科學，201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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