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隨著中國國力的日益增強,世界上掀起一股新的中國文化熱潮,中國古典哲學典籍的價值也再次被發覺。但這些典籍的傳播仍然面臨著語言溝通上的障礙。在典籍的翻譯過程中,學者們從各種角度出發,采用不同的翻譯理論和翻譯方法進行嘗試,力圖找到最佳的翻譯。Arthur Waley翻譯的《道德經》頗具影響力,他把“道”翻譯成“the Way”。但是二者的含義有極大的差別。
關鍵詞: “道” “the Way” 英譯 《道德經》
1.引言
老子所著《道德經》,雖然只有五千言,卻內容廣泛豐富,對哲學、歷史、社會、軍事、政治及修身處事之道均有論述。老子的思想不僅對中國人的思維產生了巨大影響,是中國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而且已經成為一種重要的國際思想,對西方世界也產生了不可忽略的影響。現在,隨著中國經濟實力不斷增強和國際地位日益攀升,國際上又掀起了一股研究《道德經》的熱潮,《道德經》的翻譯熱潮也隨之再次興起。
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西方世界已經出現了250余種《道德經》的譯文。到20世紀60年代,其英譯版本已有40多個。在《道德經》的翻譯歷程中,各個翻譯家面對的難題大同小異,他們一開始就面臨一個相同的挑戰——對于“道”的翻譯。翻譯家們采用了各種各樣的單詞,試圖使目標語讀者了解“道”的含義。
近年來,Arthur Waley的英譯版本引起了很多學者的興趣,紛紛撰文評論他的得失。在他的譯文中,“道”被譯成了“the Way”。本文通過對比《道德經》中的“道”和英語“the Way”的意義,討論把“道”翻譯成“the Way”的可行性,進而為中國古典哲學典籍中文化負載詞的翻譯提供一定的思路。
2.“道”的哲學特征
“道”是漢語中一個極其重要的文化負載詞,不僅出現在文學和哲學典籍中,還頻繁出現在中國人的日常會話中。例如:“走正道”、“道喜”、“道歉”、“道謝”、“婦道”、“茶道”、“志同道合”等。“道”這個詞在老子之前就已經被廣泛地使用,其主要意義是指“道路”或“道理”。《左傳》有“天道遠,人道邇”的說法,《論語》中有“志于道,據于德,依于人,游于藝”的表述,都是把遵循的路線視為道,而且主要指的是“人道”。
老子在其《道德經》中極大地豐富了“道”的含義,把“道”發展成為一個神秘幽昧、深不可測且極其抽象的哲學概念。在《道德經》81個章節中有37章提到了“道”,共出現了74次,是使用頻率最高的一個詞匯。正如張廷國所說:“‘道’是老子哲學體系的最高范疇,甚至可以說老子的整個哲學體系都是由‘道’而展開的。”
老子的《道德經》是一個充滿爭議的文學哲學現象,他以詩化的語言闡述了自己的哲學觀點。Zadeh L.A.Fuzzysets發現,人類思維和語言中本來就存在著“一種其界限不是涇渭分明地確定好的類別”。這種模糊性更是文學作品的一個重要現象。老子在其《道德經》中也未對“道”作出明確的解說,因此后人很難確切地說出“道”的含義。筆者只能嘗試歸納一下老子所描述的“道”的特征。
(1)大、久。
老子說:“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二十五章)又說:“……道乃久,沒身不殆。”(十六章)“大”是指“道”在空間上的無限性,“久”是指“道”在時間上的無限性。
(2)先天地生,是萬物的根源。
老子認為“道”比“天”更根本,是宇宙萬物的根源,是萬物存在的根本,甚至是“上帝”和“神”存在的根本。“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四十二章)“道”是純存在,是抽象的絕對,是自然界最初的動力和創造力。
(3)非有非無、亦有亦無。
老子在二十一章中說:“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又在十四章中提到:“繩繩不可名,復歸于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后。”由此可見,老子的“道”作為一種超越了萬物的“物”而存在,是一種其中有象,其中有物,卻又是無狀之狀、無物之物的物質性實體。
(4)不能被感知,不可言。
《道德經》開篇第一章就提出:“道可道,非常道。”可言之道都不是“常道”,“常道”是不可言說的。人類有限的語言并不能全面描述宇宙的本體和規律,但人類卻只能借助語言去“道”出那個“不可道”之本體,老子的五千言似乎也只是“勉強而言之”。
3.“the Way”的宗教含義
Arthur Waley是20世紀英國最著名的漢學家和文學翻譯家,其譯文語言簡潔流暢。他在翻譯《道德經》時提出,哲學文本的翻譯重在思想內涵的傳遞。Arthur Waley志在進行的是一次“史學性的翻譯”,使讀者能夠發現《道德經》作者的本意。但是,Arthur Waley卻沒能完全擺脫前人的影響,因為“the Way”這一表述承載者濃厚的基督教文化氣息。要探討“the Way”的含義,就要首先明了基督教中唯一的真神——上帝——是怎樣的存在。
筆者選取了《圣經》中三處經文來描述上帝的特征:
In the beginning was the Word,and the Word was with God,and the Word was God,太初有言(邏各斯),語言與神同在,語言就是神。(約韓福音,1:1)
Jesus said to him,I am the way and the reality and the life;no one comes to the Father except through Me.耶穌說,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若不藉著我,沒有人能到父那里去。(約韓福音,1:1)(基督教中的上帝具有三個位格:圣父、圣子和圣靈。)
God said to Moses:“I AM WHO I AM.”我是自由永有。(出埃及記,3:14)
由此可見,基督教中的上帝是語言;是道路、真理、生命;是超越時間與空間限制的存在。“the Way”是通往上帝天國之門的“道路與方法”,是上帝的特征之一。筆者在Google中鍵入“the Way”,在出現的結果中,除了日常對話意義,如“方式”、“方法”或“道路”之外,該表達多具有宗教意義,指神之道;另有部分表達指人的精神修養之道,指人之道。
4.異化還是歸化
《道德經》中的“道”關乎天道、地道、人道和王道,“the Way”顯然不能傳達如此豐富的含義。相反,將“道”譯為“the Way”很容易誤導初識《道德經》的英語讀者,使其將“道”與“上帝”聯系起來,誤以為《道德經》是神存在的佐證。這顯然背離了老子的本意。因為“道”的哲學意義主要在“殺神”。老子明確地說過,“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四章),“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六十章)。老子以“道”否定了天地、鬼神的權威。因此很多中國學者更樂意將“道”譯成“Tao”,使西方讀者一開始就把“道”和“上帝”區分開。
但是Arthur Waley把“道”譯成“the Way”也有充分的理由。Heidegger在《存在與時間》一書中指出:任何理解和解釋都依賴于理解者和解釋者的前理解。他在書中寫到:“把某某東西作為某某東西加以解釋,這在本質上是通過先有、先見和先把握來起作用的。解釋從來就不是對某個先行給定的東西所作的無前提的把握。……任何解釋一開始就必須有這種先入之見,……”翻譯的過程是理解和闡釋的過程,是“語際間的闡釋”。Arthur Waley的翻譯一方面使“道”這個傳統的中國哲學概念對于英語讀者更具親和力;另一方面也向我們展示了西方讀者在嘗試理解“道”時特有的思維模式。
在翻譯中國古典哲學典籍的文化負載詞時,我們會遇到很多類似的問題。到底是歸化還是異化呢?筆者認為,當今的西方讀者已經日趨成熟,他們對于外來文化的態度更寬容。《牛津英語大詞典》收錄日語“御宅族(おたく,otaku)”和漢語“嗲(dia)”就是很好的證明。同時,借助網絡和各種媒體,西方讀者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了解中國傳統文化。當代的西方讀者已經做好了更多的準備工作,去嘗試理解和接受中國文化。在這種背景下,將“道”譯為“Tao”,雖然看似根本沒有翻譯,毫無意義,其實卻有助于他們理解“道”的真正含義。這一悖論也體現在《道德經》中——說“道”不可言,不正是有所言,可以言嗎。正如莊子所說:“既已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謂之一矣,且得無言乎?”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文化負載詞的翻譯應該考慮目標語讀者的接受能力。只要目標語讀者有相應的接受力,就不應借助目標語中意義相近的詞翻譯中國古典哲學典籍中文化負載詞,而是可以通過音譯的方法使目標語的讀者一開始就意識到其特殊性,并借助文本語境感化讀者,使其“轉化為讀經者的生命”。
5.結語
Gadamer認為藝術作品只有在被表現、被理解和被解釋的時候,才具有意義,藝術作品的再現是藝術作品本身得以繼續存在的方式,因此藝術作品的真理性既不孤立地存在于作品上,也不孤立地存在于作為審美意識的主體上,藝術的真理和意義只存在于以后對它的理解與解釋的無限過程中。翻譯過程是一個開放性的語際對話和文化碰撞、融合的活動。中外學者、翻譯家對于“道”及其他文化負載詞的一次次的爭論與探討將賦予他們全新的解釋和旺盛的生命力,是其繼續存在的基礎,也是中國文化得以傳播的方式之一。在翻譯過程中,我們要以準確、全面地傳達這類詞語的文化負載為根本。
參考文獻:
[1]付正玲.翻譯中的模糊語言——《道德經》第一章的英譯分析[J].西南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2):168-172.
[2]漢斯—格奧爾格·伽達默爾.真理與方法[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4,(7).
[3]張廷國.“道”與“邏各斯”:中西哲學對話的可能性[J].中國社會科學,2004,(1).
[4]祝揚.《道德經》第一章兩種翻譯版本的對比賞析[J].大學英語,2008,(9):28-31.
[5]Arthur Waley.Tao Te Ching[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3,(1).
[6]Robert,Eno.Towards a history of confucian classical studies[J].Early China,1992,(17).
[7]Zadeh,L.A.Fuzzysets.Information and control[J].1965,(8):338-353.
本文受山東科技大學“春蕾計劃”項目資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