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深沉的故國之思是劉辰翁詩作的情感特質,《應令詩》正是這一思想的集中體現。儒家思想的濡染、對于屈原的認同和追隨是其騷體作品的情感特質形成的原因。
關鍵詞:劉辰翁 騷體 《應令詩》 情感特質 成因
作者簡介:馬蘭(1971—),女,河北保定人,文學碩士,保定學院中文系講師,研究方向:先秦文學。
[中圖分類號]:105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1)-08-0029-01
宋景炎元年丙子(1276年),南宋王朝覆滅。宋元之際這一特殊的歷史時期,產生了中國歷史上規模空前的遺民群體,遺民文人群體也應運而生。這一時期也是騷體文學創作的繁榮時期,巨大的社會變故、獨特的人生遭際,使得這一時期的騷體作品,更加深刻地反映出遺民文人內心真切的家國之痛。
家國情結是文學作品永恒的話題。在我國最早的詩歌總集《詩經》中,就出現了許多描寫故國之思的作品,《王風黍離》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黍離之悲”也成為朝代或國家興廢交替之際舊朝文人的家國之恨、悲悼之哀和興亡之嘆的代稱。后經由屈原到李煜,再到兩宋的陸游、文天祥等,直至近代,許多亡國或易代之際的文人都將自己對于故國的眷念之情融入文學創作之中,創作出了許多感人至深的詩作。南宋王朝被元帝國取代,在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實現了一個相對野蠻落后尚武強悍的民族對一個文明先進崇尚禮儀的民族的統治。對于宋遺民文人來說,改朝換代已經是一種創傷,而被一個為自己文化所輕蔑的部族統治,則更是深深的恥辱。因此帝后被虜、六陵被掘、帝咼蹈海種種亡國滅種的屈辱和苦痛久久縈繞在亡宋遺民文人的心頭,無法釋然令他們凄苦哀怨悲痛欲絕。亡國之慟、故國哀思便化作筆下的詩文宣泄而出。劉辰翁的《應令詩》便寫于這一背景之下,作品寫道:
“蠡浦急兮川路長,白云重兮出帝鄉。平原忽兮遠極目,江甸阻兮羈心傷。樹廬岳兮高且峻,瞻派水兮去泱泱。遠煙生兮含山勢,風散花兮傳馨香。臨清波兮望石鏡,瞻鶴嶺兮睇仙莊。望邦畿兮千里曠,悲遙夜兮九回腸。顧龍樓兮不可見,徒送目兮淚沾裳。”
劉辰翁(1232—1297),字會孟,號須溪。宋亡之際的劉辰翁曾一度追隨文天祥進行抗元活動,文天祥被俘后,他心存故國,不趨媚新朝,多次拒絕元廷的征召,歸隱鄉里,著述講學,但此時的劉辰翁最關注的依然是國家的危亡。南宋王朝覆滅之初,劉辰翁寫下了大量詩作,表達他對亡宋故國的追念和期望復國的愛國情懷。這首《應令詩》便是他這一時期的作品。
這首詩作于詩人游覽蠡湖之時,就詩歌所反映的情緒而言,當寫于宋亡之后。“蠡浦急兮川路長,白云重兮出帝鄉。”蠡浦即蠡湖,又名五里湖,是太湖伸入無錫的內湖,位處今江蘇省無錫西南郊。相傳2500多年前,越國大夫范蠡協助越王勾踐戰勝吳國后,功成身退,偕西施隱于蠡湖。作者來到這里,自然會想起這段美麗的傳說。明媚的春光里,怡人的美景、動人的傳說,游客自然心情歡愉,怡然自樂。但作者卻緊接著寫道,“平原忽兮遠極目,江甸阻兮羈心傷”,此時躑躅在蠡湖山色水光間的劉辰翁,已不再大宋王朝那個剛正不阿、敢于直言權貴的小官宦,而是亡宋的遺民文人。山河破碎,江山易主,即使是昔日曾經壯美的景致,依然“羈心傷”,物是人非的感慨和凄愴在和煦的春風里明媚的陽光下彌漫。“平原忽兮遠極目,江甸阻兮羈心傷。樹廬岳兮高且峻,瞻派水兮去泱泱。遠煙生兮含山勢,風散花兮傳馨香。臨清波兮望石鏡,瞻鶴嶺兮睇仙莊。”雖然此時的江樹、遠山、飛花、閑鶴依舊,但在詩人的眼中,都已失去了往日的生氣,“望邦畿兮千里曠”,滿眼的瘡痍,滿心的落寞,無法釋懷無處消解。于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作者內心的亡國之痛該是怎樣的深沉悲涼啊。末一句“顧龍樓兮不可見,徒送目兮淚沾裳”,一詠三嘆間,遙寄了作者對舊畿故邦的眷顧,對亡宋舊朝的忠貞和追念,讀來令人傷懷。“龍樓”在古詩詞中常常用來代指朝堂,這里當是用典,當指亡宋舊朝。曾經的故主舊朝已經掩埋在歷史的風塵中,曾經的美好河山已然異姓他人,詩人只能在長夜里回首故國,愁腸九回,涕淚粘裳。恰此時詩人遠離故鄉,游歷蠡浦,悲涼凄苦的心境自然更添了幾分孤獨落寞。
就其藝術特色而言,一方面這首《應令詩》采用了典型的離騷體形式,騷體典型的六言句式,使得整篇詩作形式整齊、節奏謹嚴。整篇文章沉郁頓挫,“兮”字的反復出現,傳達出這位復國無門報國無路的遺民知識分子內心深沉的家國之思。末兩句的“望邦畿兮千里曠,悲遙夜兮九回腸。顧龍樓兮不可見,徒送目兮淚沾裳。”一唱三嘆,令人不忍卒讀。另一方面,江樹、遠山、飛花、閑鶴等常見意象入詩,以環境的優美祥和反襯作者內心的苦痛迷茫,增強了作品的感染力。
宋亡之后的劉辰翁隱居不出,誓不與新朝合作,過著“陋巷簞瓢如素居,不管茅茨春雨濕”的清苦生活,著書講學,與南宋遺老結社唱和。宋亡之初,劉辰翁的詩文愛國色彩濃郁,《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記述:劉辰翁“于宗邦淪覆之后,眷懷麥秀,寄托遙深,忠愛之忱,往往形諸筆墨,其志亦多可取者”。他這一時期其他體裁的作品依然是“眷懷麥秀,寄托遙深”。如他的詞《蘭陵王·丁丑感懷和彭明叔韻》道:
雁歸北。渺渺茫茫似客。春湖里、曾見去帆,誰江頭絮風息。千年記當日。難得。寬閑抱膝。興亡事、馬上飛花,看取殘陽照亭驛。
哀拍。愿歸骨。悵氈帳何匹,酪何食。相思青冢頭應白。想荒墳酹酒,過車回首,香魂攜手抱相泣。但青草無色。 語絕。更愁極。漫一番青青,一番陳跡。瑤池《黃竹》哀離席。約八駿猶到,露桃重摘。金銅知道,忍去國,忍去國。
這首詞借大雁歸北、蔡琰居北、昭君葬北和金銅去國等一系列景象和典故,表達了對國家淪喪、桑梓難歸的斷腸之痛,寄托了宋遺民的哀思,與其騷體詩作《應令詩》表達的情感一脈相承。
騷體文學作為一種獨立的抒情性文學樣式,最初是用來抒發“幽憂窮整怨慕凄涼”的情感的。這一文學樣式恰與宋遺民文人亡國后的家國之念的情感訴求相契合,因而使得這一主題的騷體作品更加感人至深。就其形成原因而言,宋代偃武修文的政策和元初相對寬松的文化政策、儒家思想的濡染、對于屈原的認同和追隨以及遺民文人特有的遺民心態是這一類主題作品的主要成因。
參考文獻:
1、永珞等,四庫全書總目(卷一六五)[M],北京:中華書局,1965
2、朱熹,楚辭集注·九章,宣統三年埽葉山房影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