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藝娟,楊叔禹
(1.中國中醫科學院,北京 100700;2.廈門大學附屬第一醫院糖尿病研究所,福建 廈門 361003)
“玄府”一詞最早見于《素問·水熱穴論》,篇中指出“所謂玄府者,汗空也。”金元醫家劉河間則在《內經》的基礎上加以發揮,將玄府內涵擴大為無物不有的氣機升降出入的門戶,也就是說,玄府是無物不有、充斥于人身各臟腑、組織、器官的細微通道,是氣、血、精、津、神機升降出入的門戶。玄府以通為用,玄府通利,氣機流暢,臟腑器官功能正常;熱氣怫郁,玄府閉密,氣機壅滯,臟腑器官功能失常。因此,他認為“玄府閉密,氣機升降出入失常”是疾病發生一個重要而基本的病機,并用此論述消渴病、目病等疾病的發生[1]。
劉河間在《三消論》中論:“況消渴者,本因飲食服餌失宜,腸胃干涸,而氣液不得宣平,或耗亂精神,過違其度,或因大病,陰氣損而血液衰虛,陽氣悍而燥熱郁甚之所成也。《濟眾》云:“三消渴者,皆由久嗜咸物,恣食炙煿,飲酒過度。亦有年少服金石丸散,積久食熱,結于胸中,下焦虛熱,血氣不能制石,熱燥甚于胃,故渴而引飲。”這段論述闡明了消渴的病因,同時也指出導致燥熱的原因,我們將其歸納為以下幾個方面。
1.2.1 飲食失宜
飲食失宜方面包括了恣食炙煿和過度飲酒。炙煿是指烘烤煎炒的食物,恣食炙煿則臟腑積熱,耗傷津液,而致燥熱熾盛。中醫學認為,酒性酷熱,適量飲酒有利于和調氣血,倘若無所節制,長期過度飲酒可致精血耗損,積為酷熱,熏蒸五臟,津液枯燥而致燥熱內生。
1.2.2 情志因素
“耗亂精神,過違其度”,長期過度的精神刺激,如郁怒傷肝,肝氣郁結,郁久化火,火熱耗傷津液,以致燥熱內生。誠如葉天士在《臨證指南醫案》中所論:“心境愁郁,內火自燃,乃消癥大病”。
1.2.3 服石化熱
“石謂英、乳,乃發熱之藥也。”隋唐以來,帝王將相、養生家為達到壯陽、養生、延壽的目的而服用鐘乳石、石英石等礦石類藥物煉制成的丹藥,以致機體燥熱內生,陰津耗損。
1.2.4 久病耗傷陰血
“或因大病,陰氣損而血液衰虛”,明確指出病久可耗傷人體的陰血,陰血對臟腑組織起著滋潤濡養的作用,陰血不足無以滋潤濡養臟腑組織,而致燥熱內生。
劉河間用“玄府氣液說”對燥熱怫郁致消渴病進行了闡述,同時他在《三消論》中也明確提出消渴并發目病,“夫消渴者,多變聾盲、瘡癬、痤痱之類,皆腸胃燥熱怫郁,水液不能浸潤于周身故也。”也就是說,腸胃之外的燥熱,痞閉了滲泄的道路,則津液、血脈、營衛、清氣不能升降出入,導致腸胃所運化的水谷精微不能滲泄于外以濡養目竅,目竅失養,目無所見而致消渴目病。元代朱震亨在《金匱鉤玄》中也提到:“水液既不能滲泄浸潤于外,則陰燥竭而無以自養,故久而多變為聾盲、瘡瘍、痤痱之類而危殆。其為燥熱傷陰也,明矣。”則從另一方面指出燥熱怫郁玄府日久而傷陰,無以浸潤周身而見目盲。由此可見,目之能視,不僅玄府氣機升降出入要通利,而且應當保證陰血充盛。此后,張從正、徐彥純、徐春甫、王肯堂、傅仁宇等亦以河間玄府論對消渴、目疾的病機進行了論述。
治療方面,劉河間主張用辛味藥物開發玄府,同時他也強調針對病因進行治療,而不是一味拘泥。他在《三消論》中明確提出治療一切疾病之大法,“補腎水陰寒之虛,而瀉心火陽熱之實,除腸胃燥熱之甚,濟一身津液之衰,使道路散而不結,津液生而不枯,氣血利而不澀,則病日已矣。”此外,王肯堂《證治準繩》論述:“治目昏花,如羊肝丸,用羊肝引黃連等藥入肝,解肝中諸郁。蓋肝主目,肝中郁解,則目之玄府通利而明矣。故黃連之類,解郁熱也。椒目之類,解濕熱也。……至于東垣、丹溪治目昏,用參芪補血氣,亦能明者,又必有說通之。蓋目主氣血,盛則玄府得利,出入升降而明,虛則玄府無以出入升降而昏,此則必用參芪四物等劑,助氣血運行而明也。”由此段論述可見,肝郁則玄府不通利,肝主目,目中之玄府閉塞,氣液不得宣行而見目昏花。同時,它也指出肝郁可包含氣、血、濕、熱、積郁等,并提出了相應的解郁開通玄府的藥物。另一方面,玄府閉塞也可由于氣血不足所致,也就是說,玄府閉塞的病因包含了虛、實兩方面,而并非僅僅是燥熱怫郁,可謂是對燥熱怫郁玄府學說的進一步充實與擴展。
王肯堂《證治準繩·消癉》論:“三消久之,精血既虧,或目無見,或手足偏廢如風疾,然此證消腎得之為多,但用治下消中諸補藥,滋生精血自愈。”《秘傳證治要訣及類方·三消》說:“三消久之。精血既虧。或目無見。或手足偏廢如風疾非風。然此證消腎得之為多。”這里都提到三消中的消腎可以發展為消渴目病,消腎者,比諸消為重,古方謂之強中、內消。何為腎消?婁全善云:腎消者,飲一溲二,其溲如膏油,即膈消、消中之傳變。
病因方面,《證治準繩·消癉》認為乃“恣意色欲,或餌金石”,也就是房勞過度,或久服石藥,燥熱內生,而見消渴病;久則耗傷腎精,致真精虧虛,《審視瑤函》說:“真精者,乃先后二天元氣所化之精汁,先起于腎,次施于膽,而后及乎瞳神也。凡此數者,一有所損,目病生矣。”乙癸同源,精血互化,腎精不足,無以化生血液,目竅不得滋養,故出現目昏或目無所見。
《雜病廣要·虛勞》中論述諸虛都出自心腎,如“腎之液泄,自小便中出,停久濁如泔,或上有脂油,或為夢泄,則氣體怯弱,神情倦怠,眼目昏花,精既脫矣”,又論述:“腎既受于病,則髓海枯竭,遂有腳膝軟弱,精神倦怠,夜夢鬼交,便溲白濁,消渴瘦瘁。”可見,腎虛不能藏精,腎精外泄自小便出,則出現小便混濁或尿上有脂油;腎精不足,不能化血滋養目竅則眼目昏花。
治療方面,《證治準繩·消癉》指出“諸消不宜用燥烈峻補之劑。惟當滋養。除消脾外。心腎二消。宜用黃芪飲,吞八味丸,或玄兔丹,或小菟絲子丸,又竹龍散,皆可。又用六神飲亦治腎消。”
《素問·調經論》曰:血有余則怒。《素問·宣明五氣篇》曰:膽為怒。主要是由于肝膽相為表里,肝氣雖強,取決于膽,故怒與膽密切相關。《素問·調經論》曰:血并于上,氣并于下,心煩惋善怒。說明氣血不調,心胸煩悶則善怒。《靈樞·本神篇》曰:腎盛怒而不止則傷志。說明怒也與腎相關。總之,正如《銀海指南·怒》中總結“肝膽心腎四臟,皆能病怒”。
《銀海指南·怒》中對怒的闡述極其詳盡而具體,認為怒是由內而動,內動可引邪外乘,“蓋怒必因內動而起,但動由于內,邪每乘之,當各從其所動之因而治之。”而內因之動包括了熱、風、厥逆、陰虛、陽虛,有因五志而動、勝克而動、因郁而發,有因精血不足、中氣虛衰,或五臟六腑上注之精氣不足而動者。
《脈因證治·七情證》曰:“怒為嘔血,飧泄,煎厥,薄厥,胸滿脅痛,食則氣逆而不下;為喘渴煩心;為消脾肥氣,目暴盲,耳暴閉,筋緩。怒傷肝,為氣逆,悲治怒。”《銀海指南·怒》論:“氣交變大論曰:歲木太過,風氣流行,甚則善怒。又曰:歲土不及,風反大行,民病善怒,其證飧泄,薄厥嘔血,胸脅痛,氣逆不下,喘渴煩心,消癉肥氣,以及外發癰疽等癥。況目為肝竅,尤易受傷。初但昏如霧露中行,漸漸空中有黑花,久則神光不收,膽汁不應,則內急外乾,睹物成歧。種種皆怒之貽戚也”。可見,怒所致的疾病甚多,其中也包括了消渴病和目病。長期多怒刺激,怒則氣上,影響肝氣正常的疏泄功能,肝失疏泄,致氣機郁結,郁久化熱,化火傷陰,燥熱內生而致消渴。同時,病消渴而多怒之人,若大怒則氣逆,可挾痰、動血、挾火而上行于目竅,阻塞目絡,目之功能受影響,出現目昏花或暴盲;火盛迫血妄行溢于脈外,可見眼底出血,久之可致瘀血內生。
《儒門事親·九氣感疾更相為治衍》:“以五行相勝之理治之。……故悲可以治怒,以愴惻苦楚之言感之。”提出了情志相勝法,當然,從未病先防角度來講,我們應當做到“減滋味,戒嗜欲,節喜怒”。《銀海指南·怒》:“總以疏肝解郁為先,兼養精液,使精盈則氣盛。氣盛則神全,自然視物明朗。”提出了疏肝解郁,滋養精血的治療方法。
綜上可知,古代消渴目病的資料雖然不是很豐富,但實際上很多醫家關于本病仍有所認識與闡述,認為本病多屬玄府郁閉、精血不足、怒之所傷,提出開通玄府、滋養精血、疏肝解郁,及“戒喜怒”等防治方法,對于我們今天臨床診治本病不無借鑒意義。
[1] 汪峰,胡建芳,尤勁松,等.玄府古今辨[J].中華中醫藥學刊,2007,25(12):2516-25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