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彪,不舒服嗎”?一位女老師俯下身子,柔聲問道。一陣沉默后,無精打采的聲音終于響起了“沒有。”“那你為什么不做測驗卷而趴在桌子上玩透明膠呢?”女老師的聲音提高了幾個分貝,等待她的是良久的沉默。“你站起來,把試卷拿到講臺上去做吧!”女老師沉聲說道。只見一個瘦小的男生慢吞吞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抿著嘴,頭扭向一旁,拎起試卷的一角,大模大樣地向講臺走去,行動處,自有一股不屑一顧的叫囂成份。女老師終于忍耐不住,聲色俱厲地訓斥道:“你這是什么態度?都六年級的學生了,學習上還是這種散漫的態度,你還期望畢業考試上能取得合格的成績嗎?一個多星期來都是這么一副毫無所謂的樣子,打電話讓你爸爸來學校一趟!”正在教室里專心答卷的同學們都抬起頭來,注視著這意外的一幕。
這小插曲正是發生在我的語文課上,故事中的女老師就是我,而那個小主角則是我們班出了名的“問題學生”——偉彪。要介紹這小主角得從開學初剛接手這個班時談起,當我一拿到新班的學生名單,還沒有正式與同學打照面時,“偉彪”這大名就已經如雷貫耳了。從上任老師的口中,我知道了這是個特殊生,他的家庭情況特殊,父母不和,母親賭氣去了花都工作,一走就是好幾年,一年難得與兒子見上幾面;而他的父親則是一名泥頭車司機,是一個標準的“大老粗”,工作的時間與兒子上學的時間剛好顛倒,父子倆交流的時間是少之又少,雖然支持學校的教育,但家庭教育則無從談起了。而偉彪則是長期獨自在家,成為了一個真正的“自由人”,也成了老師們眼中的頭痛人物,同學們身邊的游離體。
一個小時后,偉彪的爸爸來到了學校,我讓偉彪到辦公室來,當著他爸爸的面,翻開了班的“行為周記情況記錄表”,讓他爸爸明白地看到這一個多星期以來偉彪幾乎每天都違紀、欠交作業的“罪證”。偉彪的爸爸非常生氣,一直追問偉彪“究竟想怎樣”,甚至說出了“你不想讀書就不要讀了”的過激話語。面對老師、爸爸的夾攻,偉彪始終垂著頭,一聲不吭,一副倔犟的樣子。看到這僵持的局面,我意識到強硬在這種情況下是沒有效果的了,于是,我壓下心中的怒火,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輕聲說:“偉彪,在前一段時間,你的紀律和學習都有了很大的進步,但是這一個多星期卻退步明顯,這是為什么呢?你心中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或覺得有什么委屈可以當著老師和爸爸的面說出來,看我們能否幫得了你!”終于,難熬的沉默后,偉彪嘴里吐出了六個字:“你讓我別說話!”我一愣,沒有反應過來,追問了一句:“什么讓你別說話啊?”“語文課上,你讓我不要回答問題!”看著偉彪委屈巴巴的樣子,我的腦子里突然閃過一陣靈光:前段時間,當我在課堂上習慣性地詢問同學們“對不對、是不是”時,偉彪總是不加思索地大聲回答出與實際情況截然相反的答案,老是引起了同學們的哄堂大笑。起初我明白他的“與眾不同”,并沒有加以理會,但隨著次數的增多,我的心不由生了厭倦之情,終于有一次,當歷史再次重演時,我不由自主地脫口說上一句:“偉彪,拜托你別說話了,請你別再回答我的問題了!”在那一節課后,我很快就把這事忘得一干二凈了!
此時此刻,凝視著孩子眼中的那絲絲委屈,讀著那帶有指控意味的眼神,我的心不禁一陣抽搐:“我口中那么隨意而出的一句話就扼殺了這孩子的學習積極性;就把他那好不容易才萌發出的熱情給活生生地掐死在搖籃中。”仔細想想:如此一來,他近來的變化的確是有根可循了。剎那間,我知道自己錯了,而且錯得難以原諒。作為一名老師,作為一名有著十幾年從教經驗的班主任,我竟然以那么簡單粗暴的方式方法去對待一個孩子,而且那還是一個這么特殊的孩子。我明明清楚地知道:偉彪缺乏母愛卻又極度地渴望母愛,缺乏愛的童年使他的心性遠遠小于他的實際年齡,他的做法雖然不當,雖然給老師添了麻煩,但是那絕非是故意挑釁,他那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去爭取老師、同學的關注啊。在他的天地中,最不缺乏的就是批評、拒絕,我怎能那么殘忍地對待他?我怎能那么隨便就給他添上一“刀”呢?而且還是在他力求轉變的關鍵一刻。
當著家長的面,我誠懇地向偉彪承認了當時的做法不對,同時也與家長一道教育了他,讓他明白應該如何正確地表達自己的看法,偉彪點頭答應了。就在當天下午第一節的語文公開課上,我找機會讓舉手的他站起來給同學們讀新詞,雖然他讀得并不流利,但是他那久違的笑容卻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上。
責任編輯 龍建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