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美羽 崔麗霞
〔摘要〕抑郁不僅會增加兒童青少年痛苦的心理體驗,影響個體的認知方式、正常的學習和人際交往,而且與自殺、吸煙和攻擊等不良的行為緊密聯系。隨著抑郁在兒童青少年這一人群中的流行率越來越高,分析和探討抑郁癥狀的有效干預方法已成為兒童青少年心理領域的重要問題之一。本文從積極心理干預的角度論述了培養青少年積極心理品質對治療抑郁的原理及有效性,以便學校心理健康工作者更有效地預防和治療青少年抑郁。
〔關鍵詞〕抑郁;青少年;積極心理
〔中圖分類號〕G4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2684(2012)15-0011-03
一、什么是抑郁
抑郁涉及抑郁心境、抑郁癥狀和抑郁癥三個層次的內涵[1]。抑郁心境(depressive mood)是指一個人悲傷、不幸福和煩躁的心境,是個體對環境和內在刺激的一種情緒反應。以往關于青少年抑郁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抑郁心境方面。抑郁癥狀(depressive symptoms)是由青少年行為問題引起的個體悲哀的情緒現象,與青少年退縮、身體不適、社會問題、思維問題、攻擊行為和過失行為等密切相關。抑郁癥狀的特點是具有許多由抑郁引起的身心不適癥狀,并伴有社會性發展不良(Judd,1994;1997;2001)。抑郁癥(depressive disorder)是基于臨床診斷的心理障礙,是抑郁的嚴重狀態,即個體由于長時間受到抑郁的影響而不能進行正常學習和生活[2]。抑郁是精神疾病的“普通感冒”。聯合國衛生組織研究指出單相重性抑郁是1990年致殘的首要原因,并預測到2020年,抑郁將成為全世界引起死亡和殘疾的第二位因素[3]。近年來青少年抑郁的發病率有明顯的上升趨勢,西歐、亞洲和澳大利亞報道抑郁癥狀的檢出率為10.0%~16.6%。土耳其高中學生的抑郁癥狀流行率為30.7%。隨著國內對青少年抑郁研究的增加,各地報道的抑郁癥狀發生率為16.9%~44.8%[1]。抑郁不僅會增加兒童青少年痛苦的心理體驗,影響個體的認知方式、正常的學習和人際交往,而且與自殺、吸煙和攻擊等不良的行為緊密聯系。因此,分析和探討抑郁癥狀的有效干預方法已成為兒童青少年心理領域的重要問題之一。為了改變這種令人擔憂的現狀,心理學家們開展了一系列的研究。積極心理學作為正在興起的心理學研究領域,也在抑郁的預防和干預方面作出了許多努力。
積極心理學的首倡者是心理學家塞里格曼(Seligman)和奇克森特米哈利(Csikzentmihalyi)。自1997年塞里格曼就任APA主席一職后提出“積極心理學”這一思想以來,愈來愈多的心理學家開始涉足此研究領域,并逐漸形成了一場積極心理學運動[4, 5]。積極心理學主張心理學應對普通人如何在一般條件下更好地發展和生活,具有天賦的人如何使用其潛能使之得到充分發揮等方面進行研究。自1879年心理學成為一門獨立學科以來,它就被賦予了三項使命:治療精神疾病,使人們的生活更加豐富充實,發現并培養有天賦的人(Seligman & Csikzentmihalyi,2000)。可是,如今的我們有了一套日趨完善的病理體系,人們卻生活得愈加空虛、不快樂。商人們打著“天才培訓”的旗號,不是為了培養有天賦的人,而是為了這些“天才們”父母口袋里的人民幣。正如許多研究者所指出的那樣:心理學的重心已逐漸偏向心理疾病的評估與矯治,而忽略了其更為根本的兩項使命。積極心理學的適時而生重新喚醒了對人類幸福生活和積極品質的關注[6]。
二、培養積極心理品質,預防抑郁的發生
無論是貝克抑郁理論,還是無望抑郁理論,當代的主要認知理論主張抑郁的形成是因為消極認知導致了偏差。但是,“抑郁的現實主義”和“積極錯覺”等研究卻證實抑郁個體不存在消極的認知偏差。因此許多心理學家開始反思,其中一些人提出“導致抑郁的原因不是個體身上積極因素的缺乏,而是積極力量未被充分發揮”。(周雅等,2010),因此培養學生積極的心理品質,有助于防患未然,預防抑郁的發生。
(一)積極認知
在日常生活中,我們常會認為自己比別人更聰明、更有魅力;認為自己更有可能經歷更多的積極事件(例如比賽獲獎或是獲得獎學金),而不太可能經歷消極的事件,例如發生意外或是家庭破裂(如Weinstein & Klein,1995)。這種積極認知偏差其實是一種“自我欺騙”的傾向,心理學家稱之為“積極錯覺”。通常正常人具有三方面的“積極錯覺”:(1)自我提升(self-enhancement),例如我比愛因斯坦更聰明;(2)控制幻想(illusion of control),如:沒有什么事情是我辦不到的;(3)不現實的樂觀(unrealistic optimistic),例如我的未來一片光明。我們認為適度的積極錯覺能夠提供一種自我保護機制,對于心理健康大有裨益(如Taylor & Brown,1998);而抑郁(尤其輕度抑郁)的產生可能正是由于缺乏這種積極的認知偏差(Haaga & Beck,1995)[6]。
(二)積極情感
塞里格曼在2008年的一篇報告中提出,抑郁與幸福的相關接近-0.35,這意味著二者并非完全抵觸,抑郁的發生常與幸福的貧瘠共存。積極心理學家將幸福體驗細化為:愉悅感(pleasure)、參與感(engagement)和意義感(meaning)。塞里格曼等(Seligman,Rashid &Parks,2006)報告,抑郁病患的愉悅感、參與感和愉悅水平顯著低于非抑郁精神病患和正常被試。既然情感貧乏與抑郁是有關聯的,那么它們之間究竟是方向模糊的相關關系,還是前后相繼的因果關系?過去我們常將抑郁個體表現出的愉悅感、參與感及積極感的缺乏視作抑郁的癥狀表現之一,然而積極心理學家卻提出它可能是導致抑郁的真正原因(Seligman,Rashid& Parks,2006)。其依據是積極情感具有擴展與建構(broaden-and-build)的適應功能。通常在危機關頭,個體會產生害怕、恐懼、緊張等消極情感,這些消極情感將縮小個體即時的認知和行為系統,幫助個體迅速組織應激資源,使自身免受傷害;而積極情感卻能擴展個體即時的認知行為系統,促使個體突破限制和束縛,開放經驗,進而建構起持久的心理資源,個體主觀的適應狀態(well-being)最終會處于螺旋上升的發展序列上(Fredrickson & Joiner,2002)。積極心理學家認為抑郁個體可能正是由于缺乏了積極情感而無法建構起持續的發展資源,從而導致抑郁[6]。
(三)積極行動
體育鍛煉后我們能體驗到舒適的感覺;禱告后我們能獲得心靈的平靜;在為自己的目標努力奮斗的過程中,我們能享受到充實和愉悅。這些日常生活中的點滴都揭示出:積極情感可以借助某些行為或活動來主動誘發。抑郁個體在積極情感上的缺乏也意味著他們在這些“積極行動”上的缺乏。積極行動不僅可以長時間地促進積極情感;更為重要的是,由行動產生的積極情感,相比環境改善(例如彩票中獎)帶來的積極情感,“適應效應”(adaption effect)(適應效應是指個體對積極事件能更好的適應,認為這些好事發生在自己的身上是理所當然的。此外,個體受到消極事件和消極情感的影響則更加持久,并認為這些壞事總會纏著自己不放。)要小得多(Lyubomirsky,Sheldon&Schkade,2005)。因此,對于抑郁個體,積極行動的缺少不僅導致他們積極情感的貧乏,還使得適應效應在他們身上的影響更為突出,讓這些抑郁者更加沉浸在消極事件或消極情感中[6]。
積極心理學關于性格優勢(character strengths)的研究也驗證了積極行動的缺乏可能導致抑郁。塞里格曼等認為:我們每一個人與生俱來地都有著各自的一系列優勢,如果我們能夠在日常生活中很好地運用這些優勢,那么我們就能夠感受到更多的參與感及意義感。抑郁個體不能很好地識別并運用自己身上的積極優勢,導致這種行動的缺乏使其失去了增進積極情感、建構心理資源的機會。
三、積極心理干預療效的證據
Peen Resiliency Program,PRP(Gillham et al,1990)是受到廣泛評估的青少年抑郁預防計劃。塞里格曼和吉爾海姆(Gillham)等(1990,2008)運用PRP進行了許多研究。他們的研究關注積極的心理和倡導樂觀。PRP是一項基于認知行為治療的學校計劃。課程由受過專門培訓的學校工作者在學校實施。它包括12次輔導,每次輔導為90~120分鐘。這些年PRP已被熟練地運用于不同年齡、民族和文化背景下兒童青少年的一般和特定預防干預中(Gillham J,Brunwasser SM,Freres DR,2008)。這些研究發現:相比于控制組,PRP組被試的抑郁癥狀減少。一些證據表明,PRP不但有助于改善參與者的認知模式,還與參與者的行為問題減少有一定關聯(Jaycox et al,1994)。
近期的一項研究從臨床角度檢驗了PRP預防抑郁的效果(Gillhamet al,2006)。這項特殊預防研究的參與者的年齡為11~12歲,他們在自陳量表上表現為高度危險,其中被診斷為抑郁的兒童已被排除。來自兩家HMO(Health Maintenance Organization)的271名兒童被隨機分到了PRP組和控制(usual care)組。參與者分別在干預前、干預后和兩年后的追蹤中都進行了自我報告。從收集到的數據,我們可以發現:雖然PRP組被試在在解釋方式上有改善,并且其中女童的抑郁癥狀有所減少,但是PRP對抑郁診斷沒有預防效果。研究人員還發現一個趨勢:在隨后的跟蹤中,PRP組中高頻癥狀的兒童比控制組的這類兒童更少被診斷為抑郁癥(PRP組:21%,控制組:36%,P<0.10)。
柳博米爾斯基等人(Lyubomirsky et al,2005)檢驗了“做好事(performing act of kindness)”和“數祝福(counting one?蒺s blessing)”兩個積極干預策略的效果。兩個組進行了“做好事”練習,一個小組被要求每天做5件好事,另一個小組則只需在7天內做5件好事即可。結果發現,只有第一組(即每天做5件好事的小組)在幸福感上有提升。對于“數祝福”的兩個小組則進行如下分配:一個小組每周做一次“數祝福”練習,另一小組則每周做3次練習。同樣地,研究者發現,每周練習一次的小組在幸福感上有顯著提高,而每周練習3次的小組的幸福感有些許下降。總的來說,柳博米爾斯基等的研究表明,積極心理干預同其他心理干預一樣,其療效受到干預策略使用頻率和強度的影響。然而,因為該研究沒有進行跟蹤研究,因此不能回答積極干預是否能使參與者保持更為長久的幸福感[7]。
塞里格曼和他的同事(Seligman et al,2005)開展了一項網絡研究。研究設置了5個干預組和一個控制組。干預組分別接受5種積極心理干預練習,即“感恩之旅(gratitude visit)”“人生三件好事(three good things in life)”“最佳狀態(you at your best)”“運用優勢(using signature strengths in a new way)”“識別你的優勢(identify signature strengths)”。控制組參與者則接受了安慰者練習——每晚回憶白天的事情并記錄下來。每位參與者必須持續練習至少一周的時間。研究人員在干預前到干預后6個月的這段時間內對參與者進行了6次測評。研究結果表明:不同的積極干預練習在增加幸福感和減少抑郁癥狀上表現出不同的療效。控制組和“最佳狀態”干預組都表現出在幸福感上立刻的增長,但是這一改變在隨后的追蹤中沒有得到保持;“感恩之旅”干預組有稍微持久的干預效果;“識別你的優勢”干預組的療效更是微乎其微;值得一提的是,“人生三件好事”和“運用優勢”這兩個干預組在提高幸福感和減少抑郁癥狀上有立刻的和持續的療效[7]。
基于上述的有關抑郁癥狀的積極干預研究,我們可以知道兒童青少年是能從積極心理干預中獲益的,不同積極心理干預策略的療效不同,且其療效受到策略運用頻率和強度的影響。
實際上抑郁傳統的認知行為理論和積極心理學思想并不矛盾。如:抑郁的低強化模型認為抑郁患者的日常生活中缺少令人高興的活動,是因為環境中的強化不夠;或有強化存在,但由于某種障礙,如知覺歪曲而不能看到這些強化(Lwinsohn,1975)。積極心理干預技術如“盡情享受美麗的一天”(savoring a beautiful day),要求來訪者抽出一天來,讓自己沉浸在令人愉快的活動中,強化從事愉快活動的行為。另外,“數祝福”和“人生的三件好事”練習,都要求個體思考和細數他們為之感恩的事情,這能增加個體對種種強化事件的敏感性和認知。歸因方式理論(Seligman,1995)和自我控制理論(Rehm,1990)認為抑郁的個體對生活事件有悲觀解釋傾向。具體來說,抑郁患者與不抑郁者相比,更傾向于對消極事件進行內部的、整體的和不變的歸因,而用積極心理干預來增強樂觀和希望,對抑郁患者的悲觀解釋很有針對性(Seligman,1990;Snyder,2000))。著名的貝克抑郁模型(Beck,1967)認為抑郁患者存在負性認知三角:消極自我評介、消極預期和對事件的消極解釋。積極心理學家認為識別和利用優勢會減輕那些歪曲認知(Seligman et al,2005)。戴維和圣阿戈陶伊(David,Szentagotai,2006)等已經證明積極想法轉換練習可以有效減輕抑郁癥狀。積極心理治療并不是對傳統心理療法的否定與顛覆,而是對它的補充與完善,二者的相互整合、共同作用將會是心理治療領域的未來發展方向。
隨著積極心理學越來越受到關注以及抑郁在兒童青少年這一人群中的越來越高的流行率,人們對這方面的研究將越來深入和完善。研究者們需要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逐步改進現有的策略和開發新的干預策略,并檢測這些策略的有效性,以便更有效地預防和治療抑郁。再者,干預計劃的合理性、計劃實施者的培訓以及如何提高計劃的推廣性等都將成為今后研究的內容。此外,對比各類干預治療的研究,我們可以發現每種治療策略都各有優劣。所以,為了讓抑郁患者得到更為有效的治療,在今后抑郁的治療中,我們希望看到各療法間相互整合、共同作用,來幫助孩子們脫離抑郁的困擾。雖然現在國內有關積極心理干預的研究還比較少,但相信隨著積極心理學的發展,國內的專家們將會對這一領域有更加深入的研究,探討在積極心理學的基礎上,結合我國傳統文化中的有益元素來提出更為本土化、更加有效的治療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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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首都師范大學教育學院心理系,北京,100089)
編輯 / 于 洪楊 怡 終校 / 何 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