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希望你快樂一生

藍春燕

“趙清，快去做操。”一個胖胖的女孩子站起來，害羞地笑笑，轉身跑向操場做操去了。我點點頭，又搖搖頭，“這個孩子，”我輕聲嘟噥了一句。真的，她就像個小孩子，如我不到班上去請她，十有八九她又不去做操了。這個孩子就是我班患重度情緒心理障礙的趙清同學，她的一舉一動常常牽動著我的神經。

一、“對不起，我是一個沒用的人”

2009年9月，開學之初，我公布了一系列班集體的規章制度，其中特別強調了不允許帶手機到教室。晚修課上，我發現趙清同學不見了，于是就到處找，最后發現她躲在一個較為陰暗的角落打電話。我收了她的手機，但是她一直跟著我，說：“老師，請把手機還給我，手機對我很重要，我有很多問題需要用手機解決。”我看著她。她深深地低下頭，長長的頭發幾乎遮住了半邊臉，目光恍惚，我問她：“能告訴我有什么事嗎？”她卻又久久地不回答，我說：“這樣吧，把你想對老師說的話寫出來交給我，如需要什么幫助，及時找我。”

幾天后，同宿舍同學反映，趙清同學在宿舍經常長時間打電話，有時候哭，有時候笑。趙清低著頭怯怯地走過來，把一張紙條交給我，上面寫道：“對不起，老師，我是一個沒用的人，我只是常常想自己的心事，影響了同學們和班集體……”文筆工整流暢。我請她抬起頭好好說話，于是她漸漸沉醉在敘說她和表哥在假期中的快樂時光，她很想他，但是表哥現在談了一個女朋友，也不再理自己了。她現在覺得心很沉重，很痛苦。最后她重申：真的，我是一個沒用的人。

后來我聯系了趙清家長，把情況交流之后，她家長滿不在乎地說，趙清是有些習慣不好，也不愿意和別人交流溝通，但小孩不會有大問題的。

二、“她迷失了自己”

九月飛逝而去，轉眼來到了國慶。趙清同宿舍的同學又反饋了一些情況：趙清這幾天電話打得特別長，也特別多，有時候在宿舍哭，有時候半夜站在陽臺上嘆氣，十分嚇人。一天早上，她又交來了一張紙條，上面寫道：“老師，活著真是沒意思，我真的不想活了。”作為班主任的我當時十分擔心，于是我把她請到了辦公室進行交流，但是她什么也不愿意講。

趙清的父親來了，他不慌不忙地說：“老師不用擔心，事情是這樣的：九月份趙清開始不愿意出門，我們很擔心她，于是要求她多出門走走，結果她就到附近超市去逛，并認識了一個湖南籍的推銷員，他們很談得來，也電話不斷，我們看情況不對就讓那個男孩子離開去了廣州，還要求男孩子不要再和我女兒聯系。這孩子平時也不愿意和我們溝通，但自殺應不會發生的。”

當天，我讓趙清父親帶著她和學校心理老師交流。我要求家長帶小孩到醫院去檢查治療，我說：“為了你孩子的安全和一輩子幸福，應帶她去檢查一下，沒有問題更好，有問題大家一起幫助她。”

趙清臨走前又交了一張紙條給我，寫道：“我真的想，死了就好了，想想那次在初三時割開手腕血管時，血一滴滴地流出來，我竟然一點也不害怕……”

然而，趙清同學，面對你，作為班主任的我和我的領導同事們都很擔心，我常常在想：該怎么辦呢？

三、她患重度情緒心理障礙

經深圳市康寧醫院檢查診斷，趙清同學目前患情緒心理障礙“重度”。經過醫生治療，趙清同學情緒心理漸漸穩定，于是返回學校上課。

針對趙清情況，我主要做了三件事：一是建立趙清情況檔案。檔案收集了趙清醫院檢查診斷結果復印件，趙清多次上交的文字報告，趙清和老師談話記錄，同學們與趙清談話及問題情況文字記錄。二是建立健全跟蹤管理辦法。我撰寫了趙清問題情況報告書、趙清同學教育幫助工作安排，與趙清家長簽訂安全要求約定，與趙清同學簽定安全規范約定。三是加強對趙清的指導，經常和趙清談話，也要求她定期去做心理輔導。

在這段時間里，老師、同學們給予了趙清極大的關懷與幫助，趙清同學也漸漸趨向正常。

四、不良習慣讓她備受孤立

2009年11月，二年級第一個學期半期考試后，同學們陸陸續續反映了趙清的許多問題：①有時候在晚11時后還要沖涼一個多小時；②有時候在陽臺上打很久電話；③有時候很晚（過了晚12時）才回宿舍；④把別人的洗頭液沐浴露倒掉；⑤有時候站在陽臺上哭或嘆氣；⑥不講衛生，衣鞋等又臟又臭；⑦大家幫助她，給她提要求，但她從來沒改變過……她的同宿舍同學堅決不要她在宿舍住了，她在班上也再沒人愿意和她同桌了。

對趙清同學，我一遍又一遍地耐心引導和要求，明白要她改變是何等的艱難；對她的同學們，我耐心地給她們講著寬容和友愛的故事，趙清家長也即時來到學校帶她去治療。然而，事情發展卻更明朗了：趙清已被孤立了。

五、矛盾中的掙扎

2009年過去了，2010年我迎來了更大的挑戰。同學們和家長一封封投訴信寄到了校長室、區教育局、市教育局，一個中心思想：強烈要求趙清同學回家去住。但趙清同學的家離學校很遠，父母都要上班，趙清家長申明說趙清同學擁有住校的權力。學校班主任、年級組長、德育處、校長室協同開了一個又一個關于趙清同學的會議，問題依然難以化解。身處矛盾中心的班主任我殫精竭慮，苦苦掙扎，但是我依然相信人心的善良，相信互相幫助的力量。

2010年1月23日晚是一個難忘的夜晚，我召集了趙清同宿舍同學和她們家長的懇談會，當然，我沒有讓事件的主角趙清參加會議。

在會議中我明確了會議主題是寬容與接納，讓大家把自己想說的話講出來，也要讓大家一起來想辦法。有幾個同學聲淚俱下地敘述了趙清給自己帶來的種種困擾，李泳、謝鈺瀅等同學則更多地談到尊重趙清與減少影響的一些做法，家長們更多地談到了自己的擔心。趙清父親誠懇地給大家說了對不起，他講了自己在養育這個小孩過程中如何艱難，自己如何努力地配合學校，希望大家寬容并幫助。當時，我滿含熱淚地告訴大家，在對待趙清同學的問題上大家需要更多的愛心和耐心，老師和家長都在努力，相信一切都會越來越好。我說：“有一次天下著很大的雨，想不到趙清家長還是冒雨來到了學校接小孩回家治療，家長和老師一直在盡最大的努力來減輕對大家的不利影響。我們一下子改變趙清的確很難，但是，我們還是要寬容，要尊重她。”最后，大家確定了一個基本方案：一是每周家長隔天接小孩回家住；二是家長和同學們一起幫助趙清把衛生搞好；三是有問題及時反映給班主任和家長，班主任和家長及時進行解決。

終于，趙清同學的情緒狀態漸漸好起來了，她也漸漸有了一些自信和笑容，老師們說趙清現在會抬起頭來主動看老師了。

六、創建溫暖的宿舍

光陰似箭，時間來到2010年6月，學校要重新安排宿舍，同學們在等待搬進新的宿舍。男生宿舍學生自主組合基本不用老師操心，而女生宿舍如何組合卻在上演著一部部大戲，出乎我的意料。

在我下令允許組建新宿舍之前，女同學們就拉幫結派，互相爭吵，迫不及待地拿出了自己的組合方案，所有方案中均把趙清同學排除在外，而且大家都強調絕不能讓趙清和她們一起住，而趙清則可憐巴巴地坐在座位上，低著頭。趙清父親也打電話來建議自己小孩要和誰住一個宿舍，但是這個同學則是堅決不同意，還和趙清父親吵起來了。

我讓趙清家長先把趙清同學帶回家住幾天，告訴家長不要為這件事擔心，相信老師一定能把這件事處理好。

我嚴厲地批評了同學們這種不計后果傷害同學的錯誤做法，也指出了解決問題的基本思路：“尊重、志愿、寬容和愛心。”班主任絕不強迫你和趙清同宿舍，因此你沒必要去排斥她，更糟糕的是有組織地排斥自己的同學；其次，宿舍安排是有前提的，那就是要先解決好趙清同學的宿舍問題。我相信我們的集體一定有寬容和愛心的同學志愿和她一起住，大家要學會更寬容愛心并多一些等待。

鄭麗芝同學站出來了，她表示要想辦法帶領一些同學和趙清一起住；馮燕菲同學站出來了，她組織了幾位同學表示愿意和趙清一起住。于是，我讓趙清住進了馮燕菲同學組建的愛心宿舍。

這件事后，大家都好像長大一些了，班集體也變得更加團結和諧了。

七、三年級，她順利走過

三年級了，我問趙清同學將來有什么打算，她說希望能考個好大學，很想將來到上海去讀大學。

上課時，她已很少打瞌睡，課后還會主動問一些問題。她的頭發沒有再遮住自己的臉，但她依然像個小孩，老師要叫她才會到操場去跑步、做操。

我跟她說，要開心地生活著，看看你的爸爸媽媽是多么愛你，生活是多么美好。

畢業了，我緊緊握住她的手，她天真地微笑著。看著這個讓人擔心和牽掛的孩子，我說：希望你快樂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