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奧爾罕·帕慕克筆下土耳其文化的“失根”之憂

摘要：土耳其作家奧爾罕·帕慕克筆下的作品展現出了東西方不同文化之間的沖突，在復雜而矛盾的歷史文化環境中，傳達出土耳其文化的“失根”之憂。在伊斯坦布爾成長起來的帕慕克，將這個民族的憂傷展現在了自己的筆下，“在追求他故鄉憂傷的靈魂時，發現了文明之間的沖突和交錯的新象征”。

關鍵詞：帕慕克；土耳其；憂傷；蘇非神秘主義

[中圖分類號]： I106[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27-0-02

土耳其作家奧爾罕·帕慕克摘得了2006年諾貝爾文學獎的桂冠，正如他的獲獎詞所描述的那樣，“在追求他故鄉憂傷的靈魂時，發現了文明之間的沖突和交錯的新象征”。帕慕克專心寫作，他的作品獲得了無數殊榮，文學評論家甚至把他和普魯斯特，托馬斯·曼，卡爾維諾，博爾赫斯，安伯托·艾柯相提并論，并稱他為“當代歐洲最核心的三位文學家之一”。帕慕克以一個土耳其人的身份書寫了土耳其之殤，為我們呈現出真實的伊斯蘭影像和一個真正的土耳其世界。在帕慕克的筆下，我們能看到一種獨特的憂傷貫穿始末。這種憂傷即“呼愁”，他是一種頹傷，也是一種個人意識的覺醒，更是奧爾罕·帕慕克的個人憂傷。這種憂傷來自于由奧斯曼帝國文化的式微而滋生的一種中心感的失落，繼而又衍生出自我中心感的失落。這種“呼愁”是土耳其民族的憂傷，并且逐漸成為土耳其人的一種精神狀態。這是土耳其人對昔日傳統文化消亡的懷念，是對集體無歸屬感的感傷，更是對文化中心失衡的憂傷。這種憂傷使他們對土耳其未來的發展感 到一種迷茫和無助。帕慕克將這種憂傷融匯在他的作品中，將土耳其的“失根” 之憂娓娓道來。

一、普世性的世俗憂傷

所謂普世性的憂傷就是指一般意義上的憂傷。這種“普世性的憂傷”。一種源自于黑膽汁的黑色精神狀態。古希臘醫生希潑克認為，每個人身上都有血液，粘液，黃膽汁和黑膽汁四種體液，人的氣質因為這四種血液在體內占有的優勢不同而分為四類，血液占優勢的為多血質，粘液占優勢的為粘液質，黃膽汁占優勢的為膽汁質，黑膽汁占優勢的為抑郁質。黑膽汁質的人比較趨向于穩重、沉郁，經常只看到人生的黑暗面。他們多半避免迎來送往的交際活動，也不喜歡和外向活潑的多血質的人在一起。甚至看到別人歡天喜地樂不可支時，反而會不高興。這類人一遇到困難常常心理失去平衡，一旦心情不好，便久久無法恢復正常。這種黑膽汁占優勢的黑色抑郁精神狀態，“不是一種詩學概念或獲得真主恩寵的狀態”，而是一種“有治愈之法的疾病”。帕慕克在書中稱這種憂傷為“黑色激情”，他認為土耳其的憂傷正是源于此。

二、伊斯蘭教的宗教憂傷

“呼愁”這個詞源于阿拉伯，在土耳其語境里是憂傷的意思。“呼愁”最早在《古蘭經》中出現，兩次寫作“huzn”，三次寫作“hazen”，詞義與當今土耳其詞義基本相同，即其最早的詞義是指失落與伴隨而來的心痛與悲傷。

在伊斯蘭的歷史中，隨著時間的推移，“呼愁”一詞的含義也漸漸發生了斷層，呈現為兩個截然不同的哲學意義上的傳統。一個傳統是當人們對于世俗享樂和物質利益追求過多時就會體驗到“呼愁”，另一個哲學傳統是來自蘇菲神秘主義思想。蘇菲派認為，之所以會產生“呼愁”，是“因為不夠靠近真主阿拉，因為在這個世上為真主阿拉做的事情不夠而感受到的精神苦悶。”也就是說由于與真主阿拉永遠不夠接近，對阿拉領悟得不夠深刻，為真主安拉的奉獻還不夠多，于是讓人感到內心悲痛、感到精神空虛，感到知識欠缺。人們信仰萬能的阿拉，然而阿拉卻永遠也無法幫助人們解決這種宗教憂傷，這是一種無法逃脫的悖論，只要真主不滅，憂傷就將永存，憂傷陷入永世的循環，是無法擺脫的宿命，有命中注定憂傷的特點。此時，讓人們感到痛苦的不是“呼愁”的存在，是“呼愁”的不存在。帕慕克作品中的“呼愁”與伊斯蘭宗教的憂傷，既有區別又有聯系。

三、伊斯坦布爾的憂傷

帕慕克作品中的憂傷，在《伊斯坦布爾：一座城市的記憶》中得到了最為深刻的體現。在《伊斯坦布爾》中，我們隨處可見這樣的詞匯“甜美的憂傷”、“憂傷的喜悅”等等。帕慕克生長在伊斯坦布爾，這座城市的“憂傷“，一直伴隨著帕慕克的一生。這種憂傷不同于伊斯蘭的宗教憂傷，而是“伊斯坦布爾的憂傷”，一種宿命的憂傷，一種集體的無歸屬感。伊斯坦布爾處于歐亞大陸交匯之處，他的地理位置決定了他始終處于一個文化交流與碰撞的前沿。然而，隨著奧斯曼帝國的土崩瓦解，土耳其自從1923年建國以來，全面推行西化，并遷都安卡拉，在政治上實行政教分離，經濟上實行資本主義體制，在文化上更是取消土耳其語的阿拉伯字母，推行拉丁字母。伊斯坦布爾就這樣從一座顯赫的首都城市變成了普通省會城市。這個城市不顧一切的抹殺了傳統的集體記憶，他們拋棄傳統，否定安拉，“共和國期望抹去城市內的基督教和世界化的建筑、拜占庭乃至奧斯曼的痕跡”，他們盲目的模仿著西方城市，卻導致了城市文化的混亂，讓人覺得“這個城市是一個非常空洞的地方”，他們掏空自己，斬斷與奧斯曼的聯系，建構了親西的西方記憶。作為伊斯坦布爾文化之根的奧斯曼文明就這樣被抹去，奧斯曼帝國曾經的輝煌與成就也隨之消散，代表著伊斯坦布爾人的集體記憶與身份也逐漸消逝。這個城市永遠的迷失了自己，成為了一個缺失了靈魂的傀儡。

在逐漸的西化過程中，伊斯坦布爾這座城市開始逐漸走向衰敗，走向混亂。中心位置的喪失，被忽視的邊緣感，使得身處其中的伊斯坦布爾人的復興欲望徹底破滅。這個物欲橫流，貧富分化，褻瀆真正的城市猶如得了不治之癥般，給人留下的只有絕望。這些都在伊斯坦布爾人的心靈上刻上了深深的烙印。他們迷茫，無助，渴望被關注，而又無能為力，只有在感嘆著文明的逝去時，無奈得接受著這種宿命。而這種無法擺脫的失敗，貧窮和混亂的宿命就是“伊斯坦布爾的憂傷”，也是伊斯坦布爾人的“呼愁”。這種憂傷是伊斯坦布爾這座城市的集體記憶，這種“呼愁”是伊斯坦布爾人的靈魂。

四、帕慕克的憂傷

伊斯坦布爾的憂傷與帕慕克的憂傷，二者交相呼應。這種憂傷不是帕慕克與生俱來的，它與帕慕克個人的經歷和個性氣質有著密切的聯系。幼年時的帕慕克有著與伊斯坦布爾這座城市一樣的中心感喪失的歷程。他出生于伊斯坦布爾的一個中產家庭，然而隨著父親的投資失敗，家道中落，他的生活開始走向絕望與貧困。生活的突變，使他常常待在屋里，不愿外出。這樣的經歷，讓他感覺到沮喪和憂傷。他從小一直與哥哥爭寵，爭奪母親的愛。甚至他會常常站在博斯普魯斯海峽錢獨自思考。這樣的性格使得他喜歡獨自去體會憂愁，也為他的“呼愁”增添了重重的一筆。城市的憂傷主要來自于奧斯曼帝國的消逝和城市文明的衰微，而帕慕克的憂傷則來自于優越感的喪失與身份的模糊不清。探尋自我中心的失落使城市的“呼愁”更進一步， 而帝國興盛不復存在的慨嘆，又加深了自我失落帶來的傷痕。正如帕慕克所說的那樣：“伊斯坦布爾的命運就是我的命運：我依附于這個城市，只因她造就了今天的我”。 對于這座充滿帝國斜陽憂傷的城市，帕慕克“一生不是對抗這種憂傷，就是（跟每個伊斯坦布爾人一樣）讓她成為自己的憂傷”。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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