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先鋒作家作為一個群體在80年代中后期進入人們視野,東北作家洪峰的先鋒寫作從《奔喪》《瀚?!返茸髌菲鸩健?0年代先鋒作家的集體轉向是文學史上的有趣現象,本文僅從洪峰2012年的新作《梭哈》說起,在文本細讀的基礎上以洪峰為個案,思考這種“轉向”。
關鍵詞:先鋒派;洪峰;《梭哈》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27-0-01
沉寂五年后,洪峰推出了長篇小說《梭哈》(載《十月·長篇小說》2012年第4期)。小說描寫了處在社會底層的一群人的世俗生活:彩票店小老板卡卡因為賭球被黑社會暴打;燒烤店廚師許大肚子總是被周圍人歧視;宮姓作家是女人桂柳的包養情人;剛畢業的女大學生為了得到工作出賣自己的身體……在這種麻木空洞的生存環境下每個人物對待婚姻和情感的態度都像是一場游戲,也就是說,人生即是一場梭哈游戲。
一、“底層敘事”下的人生態度
人生好比一場賭博,我們在欲望的支配下押上自己的財富甚至幸福,哪怕最后可能一無所有。正如洪峰在接受采訪時所說:“這本書唯一的記憶是寫起來很堵心,感覺人的日子沒法過了,就像梭哈賭博一樣,最底下那張牌是用來蒙人的,你自己知道那張牌好或者不好,你也可以選擇及時退出和賭到底,但欲望往往會使人做出錯誤的選擇?!盵1]
和07年的小說《恍若情人》比,小說人物不再是一群知識分子,而是社會中下層的小人物。他們的人生是灰色的,面對人生的瑣屑庸常毫無辦法,只能用喝酒閑逛斗嘴打游戲和找婚外情來混日子。精神生活的匱乏,一塌糊涂的人生,這也許就是真實的大多數人中年生活狀態。人性扭曲的生活下,欲望成為追逐的第一動力,也造成了悲劇。
如果說人生是一場賭博游戲,那么情欲則是驅使人們沉迷于賭博游戲的內在欲望。《梭哈》里,“情欲”是貫穿小說的一條線索,其中的三個主要女性人物對待情欲的不同方式互相補充構架起小說的靈魂。
桂柳是燒烤店的老板,丈夫大肚子因為不想“凈身出戶”一直忍受著桂柳公開養著的四五個情人。小說寫了對桂柳“公開偷情”的解釋:“桂柳搞男人與其說是為了和男人爭奪統治權,還不如說是為了證明自己是完整的和健全的女人?!蔽牧岷驼煞蚍志又蠊创钌狭擞袐D之夫的三哥,后來又陷入一種厭倦,轉向自己十幾歲時愛慕的王文理老師。白芷也許是作家心中的理想人物,洪峰給了她一個《離騷》里面蘭芷芳香的美好名字。作為一個不滿于瑣碎物質生活的年輕女子,與大肚子的偷情是她借以擺脫這種空虛生活的途徑。婚外情使白芷有了一點新的精神慰藉,但她很快發現,她要求的不僅是情欲,還有更高層面的東西,這是丈夫卡卡和大肚子都不能給的。通過開始獨立賺錢,她暫時找到了解脫的方法。小說結尾用她和卡卡離婚并搬離大肚子的房子開始獨立自主來暗示我們:任何被依附的、只有情欲的愛/婚姻是不能長久的,兩性關系中必須褒有女性自身主體性。
王老皮和雅芝的愛情是整部小說唯一的溫暖所在。在盲女雅芝出現之前,王老皮因為皮膚病一直被嫌棄,和雅芝在一起后,王老皮難看的“皮”最終脫落?!巴懫ぁ辈粌H代表了新生,也代表了一種完滿積極的生活態度對于庸常生活的拯救。盲女也是一個象征意味濃厚的意象,只有視力“盲”的人才會更多關注內在品質,正常人只會過分關注外在的一層丑陋的“皮”。世俗的金錢和利益遮蔽了我們的眼睛,還不如一個眼睛失明的盲女。
此外,作家還借人物之口談到了女性解放問題。女性解放觀念由西方傳入中國已經長達半個多世紀,小說中的女主角們都不是傳統女性,但在女性解放的口號下,除了性解放,似乎又無路可走。西方的女性解放是女性自身的發現和覺醒,到了中國這里就變成了濫交的借口,這一點作家的反思是深刻的。只有女性獨立意識和自我意識的成熟,價值取向和情愛觀念的變化,女性才能獲得真正的“解放”,在此之前,只能是通過性來提高自己的地位。
二、“貼地飛行”還是“浮于半空”?
登載此篇小說的《十月·長篇小說》的刊首語寫道:這是作家首次“貼地飛行”。對于洪峰本人,這種轉向努力是明顯的:小說一改技巧實驗的面目,通篇用人物對話串起故事情節,少見心理描寫,并且采用了底層視角描寫眾生相,沒有中心人物等等。
離上一次寫出《恍若情人》已經過去五年之久,作家關注的仍然是男女情愛。洪峰筆下的小男女們在灰色庸俗的世界里憑借著情愛互相溫暖,無論是《恍若情人》里的作家韓非、小韓、曉溪、南北,或者《梭哈》里的白芷、王文玲、大肚子、王老皮,其實都是一類人。
同時,“底層敘事”主要指小說敘事中人物身份帶來的底層感,僅僅從知識分子置換成為小人物的敘事模式并不能算得上是作家“貼地飛行”的鐵證。小說技巧上,作家過分重視“故事好看”,戲劇性情節的逆轉沖淡了作品的批判力度。最后,作家給我們展示了一種未經加工的原生態的生活圖景,在如何對待這種“梭哈式”的人生的問題上,缺少一些批判精神,也沒有完全描寫出情欲背后豐富的人性內涵。我們期待看到作家更多的主體意識的獨立關照,也期待一種“真誠”的力量。
先鋒作家是以“背對現實”的姿態進入文學視野的,80年代中后期,包括余華、孫甘露、格非、馬原在內的一批作家展開了一場敘事革命,反叛傳統現實主義的敘述方式。這種“實驗”在90年代逐漸黯淡,先鋒作家紛紛轉型,小說開始向現實性和可讀性復歸,在文學自身困境和市場的合力下完成了自身的轉變。對照余華在90年代寫出《活著》和《許三觀賣血記》這樣的作品,洪峰在90年代的《東八時區》《喜劇之年》等一開始所表現的轉向就是曖昧和模糊的。表層敘述方式的回歸并不能代表作家回歸到了現實,也可以說,作家在《梭哈》里表現的轉向特征是不明顯的,《梭哈》并不是一部完全意義上的現實主義風格的、“貼地飛行”的小說。
當然,這也許只是評論家的自說自話——基于作家早年先鋒的嘗試,完全可以作這樣的猜想。
注釋:
[1]、《生命像一場最后的梭哈》 姚霏 《春城晚報》2012年09月23日B1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