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而”字用法

摘要：“而”字是現代漢語中為數不多的從上古流傳下來的詞語之一，它在上古和中古時期還充當過名詞、代詞、語氣詞和連詞。本文將分別從歷時和共時的角度，對“而”字的發展流變及其在不同時期的用法和特點進行考察，并將著重研究分析“而”字作為連詞的用法和特點。

關鍵詞：“而”；漢語；連詞

作者簡介：張萬春，男（1977.3-），漢語言文字學研究生學歷，文學碩士，現于河南教育學院中文系工作。

[中圖分類號]：H02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27--02

一、引言

“而”是現代漢語中很活躍很重要的一個詞，其用法也比較復雜。許多學者對“而”字的用法意義進行過詳盡的考察，許多問題已研究的十分透徹。本問先從歷時層面，分析“而”曾擔任過的各種詞性，對其用法和意義進行全面的考察，再大致分析其在不同時代的變化；然后從共時層面，著重探索“而”作為連詞的意義和用法。

二、“而”字多種詞性分析

（一）名詞“而”

“而”作為名詞，指頰毛。這是它的本義，也是最少見到的用法。許慎在《說文解字》中指出：“而，頰毛也，象毛之形。”因此，“而”是個象形字。《周禮?考工記?梓人》：“必深其爪，出其目，作其鱗之而。”鄭玄注：“之而，頰也。”戴震補注：“頰側上出者曰之，下垂曰而，鬚鬣屬也。”另外段玉裁還提到顧野王《玉篇》中“而”部排在“毛、冃”之后，“角、皮”之前，按義訓來說“而”釋為頰毛不是許慎一個人的意思，應當確有其意。除了《周禮》中的用例，以后的文獻中再沒有見過相同的用法。

（二）代詞“而”

作代詞，是“而”的假借用法，有兩種情況：

1、第二人稱代詞，相當于“汝”。

（1）我日斯邁，而月斯征。《小雅?節南山?小苑》朱熹注：“而 ，汝也。”

（2）汝之而心與左右手、背乎？《史記??孫子吳起列傳》

（3）業根，死期至矣！而翁歸自與汝覆算耳。《聊齋志異?促織》

例（1）中“而”為“你”之意；例（2）“而”是復數，意為“你們的”；例（3）中“而”表示所屬，意為“你的”。

據統計，《詩經》中的“而”字都做主語，表示“你”。[1]《論語》中只有一例“而”作代詞。[2]《左傳》、《史記》中的“而”作第二人稱代詞的次數略多，情形也豐富一些，可以是主格，屬格，單數，復數，主語，定語等。

2、指示代詞，相當于“此”。

清吳昌瑩《經詞衍釋》卷七“而，猶此也。”可譯為“這”“這樣”“這個”。這種用法很少見。如“比及三年，將復而野。”《穆天子傳·卷三》郭璞注：“復返此野。”

（三） 語氣詞“而”

“而”作語氣詞有以下兩種情形

1、于句中，表示反問，相當于“豈”、“難道”。

（4）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論語?顏淵》

2、用于句末。近于“兮”，相當于現代漢語的“啊”“吧”“嗎”

（5）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 《論語?微子》

（6）若敖氏之鬼，不其餒而！ 《左傳?宣四年》

這兩種用法除了《古漢語虛詞》、《漢語大詞典》，其余各家幾乎沒有提到，而且用例僅見于先秦文獻。經考察，“而”單獨作語氣詞的用法在戰國時代就不斷衰亡，到了中古已完全消失。不過語氣詞連用的“而已”則生命力頑強，一直沿用至今，“而已”與“矣”相近，意為“罷了”，常用于句末。

（四）連詞

這是“而”字最多最復雜的用法。經歸類總結，我們可以發現，作為名詞、代詞、語氣詞的“而”字在古代漢語中比較少見，在現代漢語中已基本消失。作為連詞的“而”字卻從古到今一直沿用到現在，用法靈活多變，“而”字前后通常連接謂詞性成分，可以是詞、短語、也可以是分句，所連接成分的語義關系十分豐富。[3]

三、連詞“而”的用法分析

《古代漢語虛詞詞典》將連詞“而”的用法分為十種。分別為：(一)表示并列關系；(二)表示順承關系；(三)連接狀語和謂語；(四)與“上”“下”“來”“往”等詞連用，表示時間范圍數量的起限；(五)連接詞組，表示轉折；(六)連接分句，表示轉折；(七)提示程度更甚的事例做襯托，可譯為“尚且”；(八)表示進層關系；(九)用于主謂間，表示強調或轉折，它所在的句子常用作條件或者假設復句；(十)連接分句，表示假設。

楊伯峻先生所著的《古漢語虛詞》一書中，也指出了“而”字的十一種用法。分別為(一)用在主語和謂語之間，起加重語氣的作用；（二）狀語和謂語之間，也常加一“而”字，可以起句讀緩和作用；（三）“而”可以連接“上”“下”“往”“來”等方位詞；(四)“而”字可以連接兩個動作，也可以連接兩個作謂語的形容詞；(五)“而”字可以連接兩個句子，并不起什么作用，不用它和用它也沒有什么不同；(六)“而”字可以作“則”“即”諸詞用；(七)“而”作連詞，表示轉折；(八)在復合句中“而”字可以用于上分句作假設連詞；(九)“而”可以當語氣詞，置于句末；(十)“而已”連用等于“耳”，為表限止的語氣詞；(十一)“而后”連用，表示前后兩事的連接關系或條件。

以上兩種分類是多角度多層次的，也是非常權威的，得到了大多數學者的認可。同時。很顯然，以上分類偏重語法分析，雖對許多問題解析透徹，但過于抽象，在實際分析時，結合文本的具體含義以及現代漢語譯文要求，有些用法可以簡化合并，現在筆者在學習借鑒先賢的研究成果的基礎上，結合文獻中的用例，具體分析“而”字在古代漢語中作連詞的用法和特點如下：

1、表示并列關系，一般不譯，有時可譯為“又”。

（1）蟹六跪而二螯，非蛇蟮之穴無可寄者。《勸學》

（2）北救趙而西卻秦，此五霸之伐也。《信陵君竊符救趙》

（3）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論語·子張》

這一用法“而”字前后成分可以調換順序而不影響語義。

2、表示承接關系，可譯為“就”、“接著”或不譯。

（4）予既烹而食之。《孟子·萬章上》

（5）置之地，拔劍撞而破之。《鴻門宴》

（6）顧舍汝而旅食京師，以求斗斛之祿。《陳情表》

3、表轉折關系，可譯為“但是”、“卻”

（7）青，取之于藍，而青于藍。《勸學》

（8）有如此之勢，而為秦人積威之所劫。《六國論》

以上三種關系的用法在漢語文獻中占大多數，且從上古沿用到現代。

4、表示遞進關系，可譯為“而且”“并且”。

（9）君子博學而日參省乎己。 《勸學》

（10）學而時習之，不亦悅乎？ 《論語·學而》

（11）楚懷王貪而信張儀，遂絕齊。 《屈原列傳》

在表示遞進的用法中，“而”字前后常有承接關系。

5、表示假設關系，可譯為“如果”“假如”。

（12）子產而死，誰其嗣之？ 《左傳·襄公三十年》

（13）君若不使人問之，而固賢者也，用之為晚也。 《呂氏春秋·舉難篇》

6、表示修飾關系，即連接狀語，可以起句讀緩和的作用。可不譯。

（14）吾嘗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見也。 《勸學》

（15）填然鼓之，兵刃既接，棄甲曳兵而走。 《寡人之于國也》

7、表示因果關系

（16）表惡其能而不用也。 《赤壁之戰》

（17）鋤其直，遏其生氣，以求重價，而江浙之梅皆病。 《病梅館記》

古代漢語中“而”表因果關系常常單用，近現代漢語中表因果關系的“而”字在形式上有了些變化，常與“為”“為了”“由于”“因為”等連用。

8、表示目的關系

（18）縵立遠視，而望幸焉。 《阿房宮賦》

（19）籍吏民，封府庫，而待將軍。 《鴻門宴》

9、在主語和謂語之間，用“而”字，起加強語氣的作用。

（20）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 《論語·為政》

（21）假令晏子而在，余雖為之執鞭，所忻慕焉。 《史記·管晏列傳》

10、“而”下可以連接“上”“下”“往”“來”等方位詞，構成短語。

（22）而今而后，吾知免夫！《論語·泰伯》

（23）由孔子而來，至于今百有余歲。《孟子·盡心下》

11、“而”字可以連接兩個句子，并不起什么作用，不用它和用它沒有什么不同，譯文更不用譯出。

（24）孔子在衛有送葬者，而夫子觀之。 《禮記?檀弓上》

（25）孔子過泰山側，有婦人哭于墓者而哀。夫子式而聽之，使子路問之，曰：“子之哭也，壹似重有憂者。”而曰：“然。” 《禮記?檀弓下》

12、“而”字可以作“則”“即”諸字用。這“而”字可譯為“便”“就”

（26）凡天下強國，非秦而楚，非楚而秦。 《戰國策?策一》

（27）厲王，天子也；有仇而眾，顧流于彘，禍及子孫。微召公虎，而絕無后嗣。 《呂氏春秋?適威篇》

在古代漢語中，有些“而”字和其他詞連用的現象也比較普遍，例如“而已”、“而后”、“而況”、“已而”等。

古今連詞有許多不同點，現代漢語關聯詞的使用比古代漢語大為增加，并且成為復句的標志，句法結構由意合向形合發展，句意邏輯表達趨向嚴密。在現代漢語中“而”作連詞也有變化。其中有些用法相對于古代漢語使用頻率降低，并逐漸消亡。但表示并列、承接及轉折用法繼承了下來，并發展壯大。現著重介紹連詞“而”在現代漢語中的幾種主要用法。

1、表示并列關系。

“而”連接形容詞，相當于“又…又…”連接分句，關聯相關的兩種情況或動作。例如：

（28）這種汽車美觀而實惠。

（29）諷刺顯示他進攻的威力，而幽默又閃爍著反擊的智慧。

2、表示轉折關系

“而”表示轉折，可以用于語素與語素、詞與詞、短語與短語、分句與分句、句子與句子之間，相當于“卻、但、但是、可是”等表轉折的關聯詞。例如:

（30）與其多而濫，不如少而精。

（31）人可以被處死，書可以被燒毀，而真理，卻是殺不死，燒不毀的，它越來越發出燦爛的光輝。

3、表示承接或遞進。

“而”與“而且”的用法大同小異。在連接動詞性詞組時，“而”表示的是承接關系，是時間上的先后承接。如：

（32）那時候，他已經詩興不作而研究志趣正濃。

（33）后來弄得先生沒法，就設下一枝令簽，凡須出塾上廁所的人，一定要持簽而出…

四、結束語

總而言之，“而”字歷史悠久，用法復雜，靈活多變。在相當長的時間里兼有名詞、代詞、語氣詞、連詞等多種詞性和用法，但隨著漢語發展，詞匯量增加，很多功能由新產生的詞匯分擔了。但“而”作為連詞的用法流傳了下來，而且由于漢語雙音節詞增加，關聯詞增加，在現代漢語中“而”作連詞也有變化。其中表示并列、承接及轉折的“而”發展壯大，有些用法相對于古代漢語，使用頻率降低，并逐漸消亡。這就要求我們在分析“而”的用法特點時，結合具體的語言環境，既立足已有語法，又不拘泥于已有語法，進行多角度，多方位，多層面的探索研究。

注釋：

[1]、王秀玲：《<詩經>“而”字研究》【I】（《西華大學學報》哲社版2003第五期）

[2]、趙黎明：《試析<論語>中“而”的用法》 【I】（《佳木斯大學社會科學學報》第21卷第一期）

[3]、陳雪君：《古漢語虛詞“而”之用法小議》【I】（《廣東教育報》2007）

參考文獻：

1、漢語大字典編輯委員會．漢語大詞典．第四卷 【Z】.四川/湖北：四川辭書出版社/湖北辭書出版社，1998

2、中國社科院語言所.古代漢語虛詞詞典【Z】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

3、袁勤.‘而’字源流考 【J】.今日科苑，2006

4、楊伯峻.古漢語虛詞【M】.北京：中華書局，2000. 28-32

5、蔡明孟玉紅等.教學語法與語法教學語言運用案例的語法分析【M】.北京：語文出版社.2005.100-103

6、王力.古代漢語【M】.北京：中華書局.1999.447-4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