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子彈飛》之暴力美學解讀

摘要：姜文的電影《讓子彈飛》實現了對傳統暴力美學的揚棄。導演不再簡單的將暴力用做豐富視覺效果的形式化手段，更將暴力美滲透進敘事中，通過綜合運用各種策略，在完成敘事的同時也將暴力美學與整個影片完美結合，從而呈現出特有的藝術張力。

關鍵詞：讓子彈飛；暴力美；黑色幽默；隱喻

作者簡介：馬麗莉（1988.6-），女，漢族，山西省晉城市，海南大學，在讀碩士研究生，文藝學，戲劇影視美學方向。

[中圖分類號]：I207.3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27--02

《讓子彈飛》是姜文的杰出之作，也是中國電影史上的一座里程碑，從暴力美學的視角重新審視該電影，可以讓觀眾以更加多元的角度領略這部電影的魅力。暴力電影最初因其視覺上的炫目和緊張的節奏感受到大眾的關注，但在實際的創作中，暴力題材的影片也面臨許多難題：一方面是電影想要吸引觀眾，保證票房，導演就必須在形式美感上做足文章，電影畫面的沖擊力是必備特點；另一方面是要在保證滿足觀眾的審美趣味的前提下，還要考慮電影能否通過相關檢查部門的審核。對于暴力電影未來的發展問題，電影導演們也有相應的應對策略，基本為兩種：一種是將形式上的暴力美夸張化、詩化，引致美學極致，使觀眾產生一種身臨其境的審美感受。這種形式上的策略顯然易使影片的深度和意義受影響。另一種是在影片的思想性方面下功夫，將暴力的敘事功能發揮到最大化，以加深影片的思想深度和社會意義。筆者認為，姜文的《讓子彈飛》是將這兩種策略成功結合的典范。導演不再簡單的將暴力作為豐富視覺效果的形式化手段，更將暴力美滲透進敘事中，通過綜合運用各種策略，在完成敘事的同時也將暴力美學與整個影片完美結合，從而呈現出特有的藝術張力。

一、暴力場面的合理化

在《讓子彈飛》中，導演設計了一系列令人驚嘆的暴力場面，但這不是為了暴力而暴力。暴力場面的呈現，不僅營造了視覺上的奇觀，更是對于合理化人物形象，推動情節發展起到了一定作用。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暴力場面實際上是將沖突、血腥的畫面變做裝點這部電影實質內核的“飾品”。

影片的開頭就上演了一場讓人血脈噴張的暴力狂歡。在以張麻子為首的土匪幫們截火車一幕中， 劫匪們熟練的動作、精準的槍法，子彈飛梭、狂馬奔騰、鐵斧斬軌、火車翻滾，這個難度十星級的打劫場面僅花了半分鐘就表現得十分激情、火爆。這段場面每分每秒都迸發出勝利者自信、灑脫、英勇無畏的氣勢。這正如電影名字 “讓子彈（再）飛（一會）”所體現的鎮定從容精神一樣。湯師爺丑態百出的倉皇逃命中表現出來的手足無措、驚慌無助，以及徒有其表的所謂“鐵血十八星陸軍”的虛弱不堪，張麻子氣定神閑地享受著騎馬、手槍和子彈帶來的快感，這樣強烈的對比使得張麻子的男性霸氣與力量就被凸顯了出來。由此可見，張麻子是個有勇有謀、豪氣沖天、“非一般”的土匪頭子，這也為后來他的身份，即昔日蔡鍔軍中的手槍隊長，做好了鋪墊。在張麻子發動群眾群攻碉樓這場戲中，群眾殺聲震天，憤怒聲討假四郎，張麻子手起刀落，血濺白上衣等等。對于這樣的場面描寫和作者用意，錢理群先生曾概括為：“群眾性的暴力，被描寫成革命的狂歡節，既是階級斗爭的極致，也是美的極致：作者所欣賞的正是這種強暴的美。”（《1948：天地玄黃》）類似這樣的場景還有不少：墳地綁架、充匪發銀、夜審死尸、出城剿匪……在這些大規模的正面戰斗場景里，每一個人都化成了鐵血戰士，充滿了暴力美。

此外，無可否認，飽受爭議的粗口對白，它將角色的粗獷、張揚、豪邁甚至暴力的個性表現得淋漓盡致。此刻江湖豪俠以暴易暴、機敏果敢地懲罰惡霸豪強的英勇氣概反而因為語言的粗暴性得到了更清晰的體現。導演將個性化的語言在片中運用到極致，而又與角色個性相適應，在吊起觀眾胃口的同時，也為情節的成功推進掀起了一個又一個高潮。

二、黑色幽默點綴其中

黑色幽默作為一種美學形式，它的一個重要特征是強調世界的荒謬和社會的瘋狂。它是一種哭笑不得的幽默，悲劇內容和喜劇形式交織、混雜，在兩者的不協調中創造幽默。因此，黑色幽默又被稱為“荒誕的幽默”、“病態的幽默”。

在電影中，我們處處能發現導演將影片風格化悲壯為詼諧的努力，在一個個看似鬧劇式的片段中，讓觀眾因發現其“丑”或“荒誕”的本質。同樣在電影開頭，黑色幽默便初現端倪。一輛蒸汽火車卻由十幾匹馬拉著奔馳而來。馬車和蒸汽動力不協調的混搭，這種另類的荒誕情節使畫面有了一種視覺沖擊力，表現出了影片狂放不羈的風格，同時又像是在表明導演一開始就將影片當做一個玩笑。進城后不久， 小六子剖腹只是為了證明自己吃了一碗涼粉，這樣的黑色幽默情節更像是一個小品劇。這場鬧劇式的殺戮因為小六子肚子上那道硬生生地被扯開的血口子，讓人觸目驚心，也讓人相信，每個人都有著不可侮辱的起碼人格。但另一方面姜文又用一個搞笑的“六”字造型的墓碑化解了小六子慘死的悲傷性，用一張埋在銀子里的臉和屁股掛上樹梢的荒誕情節來使湯師爺的死充滿了令人啼笑皆非的悲喜劇效果。

點綴其間的黑色幽默將電影中的各種死亡和暴力場面的殘酷性都消解殆盡，觀眾一瞬間的傷感轉而就被狂歡的洪流席卷，憂傷也被隱藏在了歡樂的縫隙中。在這部影片中，暴力不再是黑幫之間的混亂火拼，而是導演用心構建的情境、機鋒百出的對白、詭譎多變的敘事、可笑而又煞有介事的暴力儀式，這些無一不恰到好處地推動著劇情的發展。這些不斷出現的橋段、密集的黑色幽默以及電影語言造就的滑稽感，把暴力這個恐怖的人類行為以另一種形式給予再現，著意強化人物的鮮明個性和時代特征，既秉承前人，又極具姜文個人特色。

三、隱喻深邃其里

作為一門視覺藝術，電影讓人在娛樂之時，還能通過它留給觀眾無盡的遐想空間或思索空間，即“畫外音”。隱喻是獲得這種畫外音的極為重要的途徑。

姜文在電影中正是運用了隱喻的手段，使得它折射出意味深長的政治隱喻和社會批判，激發了觀眾從多角度多層面思考影像背后的深刻含義。影片開始就由師爺這個人物，引出了金錢和政權的關系：“上任就有錢！”在湯師爺看來，金錢與政治有著本質的聯系，金錢可以買賣政權，政權又是牟取私欲的最佳捷徑。因此也就有了后來湯師爺對張麻子為官之道的質疑與反對：“美女不要，錢你也不要，你到底要什么？”這種金錢和政權的隱秘關系，使得觀眾在觀影過程中自然而然地聯想到現實生活。金錢既可以推動政權的獲取，又可以催生政治的腐敗。這個問題不僅在電影中得到了表現，而且導演還對金錢與政權非正當的關系進行了辛辣的諷刺。

此外，影片還折射出另一個相關問題：獲得政權的另一個重要途徑就是通過暴力獲得政權。迄今為止，當一個政權被另一個政權取代之時，暴力都是達到目的的重要手段。尤其是通過用暴力來摧毀一個腐朽的政權，而摧毀的原因又是為大多數人謀利益的時候，暴力常常就成為了推動歷史前進的正面力量，具有了積極的、合法的性質。張麻子有勇有謀，乃昔日蔡鍔軍中的手槍隊長，后落草為寇，帶領一眾弟兄，劫富濟貧的同時也在尋找出人頭地的機會。而后這支隊伍因為湯師爺的出現，看到了希望。于是，張麻子化身成了一個犧牲一切也要拯救百姓于水火中的革命者，他看似亦邪亦正，實則一身正氣、果敢睿智，因此崇高的正義力量也在整個通過暴力奪取政權的過程中得到體現。這時故事深層的隱秘含義也逐漸顯現：用金錢換取的權利是脆弱不堪的，政權的腐朽和崩潰往往與私欲的膨脹分不開。在影片結尾，張麻子和弟兄們幾次在地上撒錢，撒槍，民眾卻狡猾而世故，患得患失，在局勢未明朗前，保持觀望態度。他們是魯迅先生早已看穿的所謂“聰明人”，是冷漠跟風的“看客”，“誰贏他們幫誰！ ”這些民眾簡直就是魯迅在批判國民性痼疾時提到的麻木而不覺醒的“庸眾”的寫照。可見，電影《讓子彈飛》未流于暴力形式的淺薄，而是嘗試去探索深邃的人文價值。

當然，作為一部賣座的商業片，影片中一些過分的夸張，不必要的搞笑和無厘頭的細節安排，不只意味著這部電影是“給力”之作，也可能是用力過猛之作。但所有這些卻掩蓋不了姜氏“暴力美學”的魅力。總之，姜文的電影《讓子彈飛》將暴力形式美與暴力敘事進行充分結合，合理化暴力場面，其間又夾雜著黑色幽默和隱喻，充滿想象力和個性，在創新的同時又承載著導演對于人性和現實的關注。好的文學作品本身就具有多重解讀性，電影作為一種特殊的文學作品亦是如此。本文僅從一個角度進行了闡釋，《讓子彈飛》的多重性值得讀者們從不同角度來進行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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