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贖了誰的罪？

摘要：2004年韓國導演金基德因《撒瑪利亞女孩》而獲54屆柏林電影節最佳導演銀熊獎，本文試圖探討作為現代文本的《撒瑪利亞女孩》中的幾種救贖模式，即少女潔蓉代表的印度教救贖模式、倚雋代表的基督教救贖模式以及倚雋父親所代表的的基督教救贖模式以及父女和諧相處的相互救贖。

關鍵詞：撒瑪利亞女孩；救贖模式；金基德

作者簡介：張稚敏（1978-），女，西安財經學院講師，英美文學碩士。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27--02

本文試圖探討作為現代文本的《撒瑪利亞女孩》中的幾種救贖模式，即少女潔蓉代表的印度教救贖模式、倚雋代表的基督教救贖模式、倚雋父親所代表的基督教救贖模式以及父女和諧相處的相互救贖。

一、Vasumitra：印度教救贖模式

《大方廣佛華嚴經》（卷六十八）中記載了婆須蜜多Vasumitra的故事，《入法界品》稱她“形貌光明殊勝無比”。婆須蜜多功德莊嚴，是最美麗的女菩薩，以色相度眾生從淫欲中離欲。《撒瑪利亞女孩》中少女潔蓉就代表了這種印度教救贖模式，她曾經向倚雋提起婆須蜜多Vasumitra的故事，認為任何一個和Vasumitra睡過的男子都會變成虔誠的佛教徒。

佛主割肉喂鷹而舍生取義，觀音千面有一相就是妓女態，少女潔蓉想以她的肉身喚起了那些尋歡男人對存在的認同，緩解他們本質的自卑。然而在道德極度缺失的現代社會里，潔蓉關于男性救贖的訴求顯然失敗了。影片的開頭潔蓉提起印度有個叫婆須蜜多的妓女，從此婆須蜜多成為了潔蓉的圖騰。導演以化妝的場景來表述角色的間離性，化過妝后的潔蓉如同一個神性的帶著宗教感的超我，這種神性成為她印度教救贖模式的核心。這里有一個女孩與佛妓渡世濟人的隱喻，潔蓉向往歐洲（象征西方極樂世界，理想中的凈土天堂），通過援交完成自己的愿望，達到雙方共同愉悅悟佛的目的。婆須蜜多正是通過入世的淫欲來渡化眾生，幫助眾生看破生死愛欲的虛幻性，從而離苦得樂，往生佛國。

盡管潔蓉自比印度性神婆須蜜多，然而事實上她的行為卻沒有超度過任何人。當老頭說“真舒服呀，管他什么道德呢？”這種在少女身上得到的低級愉悅也許會促使他找更多的雛妓，產生更多的罪惡。潔蓉最后的心愿是見到她所心儀的一個作曲家，他卻敦促急切的倚雋“越早完事就越早見到你的朋友。”出門時那個男人慢條斯理清除著車上的污痕：“剛才不疼嗎？真沒想到是你的第一次。”即使是面對潔蓉的尸體，面對冰冷猙獰的鮮血與死亡時，他也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溫情，他在電話中的介紹不關痛癢：“有人死了，不是什么特別的人。”與自我相較沒有什么是珍貴的，這一細節毫不留情將人性的涼薄和成人世界的無情暴露出來，讓我們觸及城市無邊的冷漠。

不管潔蓉的理由如何冠冕堂皇，其實她的目的并非如此單純，說到底無非是為了圓兩個女孩去歐洲的夢而在網絡尋找獵物，提供援助交際。影片開頭在互聯網中的聊天象征的是與家庭束縛截然相反的自由可能，那么最后潔蓉選擇冒死從窗臺跳下來逃避警察的抓捕，則又是一個逃脫規則與束縛的符號。歸根到底潔蓉意求中的救贖對象只是她自己，一直掛在她嘴邊的天真無邪的笑所代表的是對快樂的簡單追求以及對束縛與壓抑的無力掙脫，這種束縛或許來自她至死也不想相見的家庭，或許來自于社會對叛逆少年的規訓，因此每次援交后潔蓉回味的不是援交的無奈與痛苦，而是對夢想漸行漸近的期盼，她在出行歐洲的向往中得到極大滿足。

二、Samaria：基督教救贖模式

撒瑪利亞是指出賣自己的身體為神服務的女人，她們把賣身得來的錢全部上交給寺廟。至于那些不要錢的，則要求與她們發生過關系的人必須信仰神。古巴比倫的每個女人都要經過至少一次這樣洗禮。理解了撒瑪利亞的含義，也就可以解釋為什么倚雋要找到潔蓉以前的嫖客并且把錢還給他們，因為收了錢就是買賣行為，一個個被劃去的名字是劃去了一段段的宿債，她要以自己的身體來捍衛潔蓉的純潔和她印度教救贖行為的純潔性。

撒瑪利亞是巴勒斯坦中部一古城，位于現今約旦的西北部，據傳施洗者圣約翰埋葬于此。倚雋的行為還影射著《圣經》里的一個典故，布道者約翰奉上帝之命，將為耶穌施以洗禮，當他舀起約旦河的圣水為耶穌洗禮時，天空突然豁然開朗，有一鴿子形狀的圣靈顯現在被啟開的天空中。從此約翰緊隨耶穌布道，得名施洗者圣約翰。施洗者圣約翰是基督教的先行者，宣傳猶太教需要改革，并預言上帝將要派重要的人物降生，要比自己重要千百倍，為耶穌宣講教義打下了基礎。倚雋所代表的這種基督教救贖模式本身其實是告別金錢交易并以自己的言行充當尋歡客的引路人，因為只有面對純粹和善意人類才會審視自我靈魂的丑陋。照片上兩個女孩都戴著面紗是對神妓身份的一種共同呼應。

作為皮條客，倚雋對潔蓉之死顯然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在這里她固執的、不諳世事的行為更多的是緩解她自己巨大的負罪內疚心理，走潔蓉曾經走過的路，受她曾經受過的苦，贖她曾經犯過的罪。倚雋的這種救贖更多的是一種自我救贖。然而還錢的過程中，她距離自己的夢想也越來越遠，沒有錢她再也去不了歐洲了。這個間接的隱喻表明倚雋的自我救贖失敗了。

事實并不以女孩的善意的固執而有所改變，相反倚雋青春甜美的肉體勾起了尋歡客們心中更大的淫欲惡魔，她這種基督教救贖模式非但沒有讓他們良心發現，反而更讓他們在背棄倫理道德的歧途上越滑越遠。其中一個嫖客說，“你讓我很快樂，還管它什么倫理道德。”那個很愉悅的老人出門前打電話給自己的女兒：“你在哪里啊？在家教哪里。出來吃頓飯吧。”顯然拿到錢的老人壓根就沒有任何與救贖有關的引申，他純粹把這當做一筆意外之財，而倚雋關于潔蓉的回憶不過是個傻瓜女孩的一時糊涂。比這更嚴重的是由此而引發的一系列的死亡：青年在公廁里被毆打致死，中年人因在家人面前被揭穿而跳樓自殺。一切努力都歸于徒勞，自卑者依然自卑，冷漠者依舊冷漠，把錢送回去又能如何呢？倚雋的所作所為，無非是多了一個人的墮落，事實證明倚雋的這種基督教救贖模式也行不通。

三、以暴制暴：基督教救贖模式

《約翰福音》第4章有一個關于撒瑪利亞女人的故事。當時猶太教教領袖指責撒瑪利亞人為異端，對他們避之不及。耶穌并沒有舍棄那個不貞潔的女人，相反他對她和她的同胞們伸出了同情和拯救之手。《撒瑪利亞女孩》中耶穌是一個有罪的父親，而撒瑪利亞女人就是他的女兒。

倚雋的父親勇基代表著傳統道德和法律對于兩個女孩以及那些尋歡客們的審判，因此以他為代表的社會審判，無疑也就具備了更為廣泛的代表性，他的無力和無奈也正影射著這個話題的糾結性。父親在送女兒上學途中不斷女兒講外國故事，特別是宗教故事；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父親的視角發現原來女兒對西方的向往正是促成她援助交際的原因，這給父親帶來了深深的懊悔心理壓力，他總是希望一切都能回到原點，可是當他做了很多的努力才發現是越走越遠。父愛的沉痛是源自女兒的墮落。

父親的角色所代表的不僅僅是世俗（單親父親）的一面，還有神性（父親每天都會給倚雋講一個歐洲故事）的一面和代表秩序（警察）的一面。影片中父親的無力不是他個人的無力，而是這個社會的道德規范對這樣的事情無能為力。沒有神的救贖，沒有道德的審判，沒有法律的制裁，什么才能制約這種社會之惡和人性之惡？作為維護正義的警察，父親偶然發現了女兒的秘密，他不敢面對女兒，也沒有辦法讓一切回到正軌，他只能盡力阻止和報復那些骯臟的男人，以此來發泄內心的憤懣和絕望。作為父親的勇其他的痛苦，正如他給女兒上學路上所講的故事的主角梵高，愛讓人做出瘋狂舉動，爸爸就像把手放在燭火上烤著一樣默默忍受愛著女兒的痛苦。當世俗、神性和秩序都無從解決這個社會問題，殺戮理所當然就成為平衡的極端方式。父親在一次次阻止和報復的過程中距離殘忍的現場越來越近，他的心理也必然會越來越瀕臨失控，從阻止、勸說到殺人，暴力不斷升級。這時偏巧出現了一次他的車在跟蹤過程中被意外阻擋的情況，于是他突然暴怒而毆打那個司機。同時這個意外還造成另一個不可挽回的后果，那就是他最終失控殺人。顯然父親的這種基督教救贖觀不能救女兒，更不能救贖他自己。

四、Sonata奏鳴曲： 相互救贖

父親的救贖分為兩個階段：以暴制暴和以愛渡化。第一階段父親以暴力手段阻止嫖客和女兒見面，從勸說、威脅、指責到毒打和殺人，以暴制暴，以牙還牙，暴力從來都不是解決問題最好的方法。父親的救贖以失敗告終。第二階段是和諧相處的相互救贖。這一階段背景也隨著父女的出逃，遠離了喧囂冷漠罪惡的都市，而轉到了民風純樸的鄉下。最終父親平靜接受了社會秩序的懲罰，女兒也象征性地獲得了新生。

首先，女兒以親情成功完成了對父親的救贖。父親帶女兒去鄉下給亡妻掃墓，父親在墳前深刻懺悔了自己未能好好照顧女兒的錯誤，想到不能繼續好好照顧尚不能很好保護自己的女兒，父親食不下咽，這時女兒默默照顧悲痛的父親。下山時汽車陷入了泥坑，幾番發動都沒能跳出泥坑。這時父親趴在方向盤上萬念俱灰，女兒則勇敢地搬開石頭，讓車順利通過繼續前行。女兒的行為表明她不但有能力照顧自己，同時還可以施愛于人，正這一點促使父親下定決心平靜地償還自己的罪愆。

同時，父親也教會了女兒生存所必需的責任與自控。女兒夢中，父親將她扼死并放入挖好的坑里，然后給她戴上耳機，向平日叫她起床一般按下play鍵用音樂喚醒她。這段亦真亦幻的情節隱喻著基督教復活觀，在死亡中重生象征女兒宗教般的脫胎換骨和新生。接下來父親用刷好黃漆的石頭鋪成車道，鼓勵女兒學開車。教女兒開車是要讓她明白做人的自由（自由馳騁探索世界）和禁忌（不能違反物理原理和交通規則）。黃色代表警戒，是希望女兒在秩序允許的范圍內駕馭好自己的人生。當倚雋正在專心于學車時，父親坐上了警察的車。倚雋發現父親離開要去追車的時候并沒有直線開過去，而是按著先前為了練車父親擺放的S型路線，出那部分后再直線開走的，那時，她還沒有擺脫父親的引導。后來在泥濘路上，有輛車反方向開過，倚雋險些撞上卻又調整方向躲過，那是她自己的選擇。父親離開女兒，他們踏上各自的人生之途。

影片《撒瑪利亞女孩》充滿淡淡憂傷的背景音樂，使人慢慢地被引入傷感之境，走進對色與情之外的人性和罪惡的思考。這雖然是一部少女情色片，但它擯棄了轟轟烈烈纏綿悱惻畸戀或虐戀，但它觸及青春、友情、愛情、親情、人性、罪行、懺悔與救贖，直指人性最深處的光明與黑暗。

參考文獻：

1、http：//zh.wikipedia.org/wiki/Samarian

2、http：//baike.baidu.com/view/112298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