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待花開

他，狂妄不羈，活力四射；思維敏捷，精力充沛；活潑好動，智力超群。所以課堂上總會有一種聲音伴隨著老師講課同步而至；總會有一個身影，在三五分鐘之內變化多樣；總會有一種躁動，因他的參與而掀起一場軒然大波。他長了一張好事的嘴；多了一雙管閑事的手；還有一雙不安分的腳，因他而起的紛爭層出不窮，常常讓我這當班主任的不知如何是好。

一天，突然發現他不同平時，眼睛注視窗外良久，課堂上一聲不吭，那個大嗓門就這么不見了，而且一連就是三天。“反常”這是給我的第一反應，第二反應就是“有事”。什么事呢？經我明察暗訪，才知道是因為失戀了。他喜歡上班里一女孩，在和女孩傾訴愛慕之情的時候，女孩澆了他一盆冷水，毫無回旋余的拒絕給了他當頭一棒，直打得他三天來一言不發，一直沒緩過勁來。我心想，雖然教室安靜了是好事，但他從此一蹶不振并不是我想看到的，看著他的樣子，我動筆寫了一首小詩：

不做一顆枯萎的苗

看見你，低眉、瞇眼，疲憊不堪。

聽見你，泄氣、嘆息，滿心抱怨。

面容衰敗，聲音滄桑，

好似一位老者看盡世間悲涼。

忽然想起菜田里的茄秧，

炙烤下蜷縮的葉子，

干渴中彎下的身軀。

它不是你，

涼風習習，它會舒展筋骨，

清泉潺潺，它會重抖精神。

理想在心中燃燒，你還有一個又一個烽火臺。

不做一棵枯萎的苗，

風雪壓不服，傲骨莖里藏。

我希望這首詩能帶給他一絲觸動和改變，可誰知我的“用心良苦”就這樣石沉大海，連同我的心意一起煙消云散了。我始終堅信每一個孩子的心靈深處都存有一塊柔軟的角落，如果教師做了什么，卻并沒有觸動他，只能說明我沒有找到那把開啟心靈的鑰匙。

一周后，我有意地和他聊起了我的詩歌，從而收獲了足夠我珍藏的感動。我仿若無意地把他叫到我身邊，隨口問了句：“上周我給你的東西還記得嗎？”他隨意地回答：“嗯。”我笑著打個趣，“是不是丟了？”他一下子嚴肅起來，頗為認真地說：“沒丟，我都能把它背過來，不信，我背給你聽聽！”一個“背”字把我驚在了那里。那是怎樣的一種珍視會讓他把整段文字背過來。聽著他朗朗上口地背我的文字，心就這樣融化了。他背誦的聲音撫平了我所有的失落，更何況隨后他給我附送這樣的文字：

看到這首詩的時候，它是我的動力，可又像您所說，這些只是一時的。每當想起這首詩的時候，心中便多了些許快樂。我不會像一位老者那樣看盡世間悲涼，我一定會笑看人生，無論什么事都以樂觀的心態去面對，我相信我的心永遠都不會“枯萎”的，青春握在心中，我一定會把握的。

他變好了嗎？是的，他恢復了正常，我們又回到了那個多事之秋的日子。在與他的磕磕絆絆中，我伺機尋找著能給他轉變的力量。有一天晚自習，機會來了。

正在上晚自習，外面刮起了大風，眼看就要下雨了，我心里首先想到宿舍的窗戶還開著，眼神向下一掃，他什么話都沒說，一溜煙地離開了教室。可遲遲不見他回來，十五分鐘過去了，他悄悄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沒有像以往一樣做了點好事就跑到我身邊邀功，期待表揚。他老老實實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倒讓我納悶地向他走去，他帶著復雜的表情盯著我，誠惶誠恐地說了句：“老師，我犯錯誤了。”我不知緣由地靜待下文，“我把咱們宿舍的窗戶關完，往回走的時候，看見別的宿舍窗戶開著，就隨手一推，勁兒用大了，玻璃碎了。”我的心五味雜陳，開學到現在，因他打碎的玻璃不計其數，可就改不了那毛毛躁躁的習慣。再細看他，右手使勁攥著左手的動作還是讓我看出了端倪，他的手受傷了，雖然不嚴重，但這個喜憂參半的小細節還是迫使我用文字展示給他：

晚自習，外面狂風乍起，我想到了宿舍的窗戶，剛想找人去關，你已健步如飛地離開了教室，矯健的身影在夜色中漸行漸遠，直到消失的一瞬，我心中的燈驟然點亮。幾分鐘之后，你已氣喘吁吁地回到教室，我該用閃電的速度形容你嗎？不能，因為此刻閃電還沒有來，你比它快。坐在座位上就那么怯怯地望著我，哪像剛做了件好事。不吐不快的你，小心翼翼地告訴我，回來的路上，看到別的宿舍的窗戶開著，就隨手一關，勁用大了，窗戶碎了。看著你低垂的頭，我真想說一句，“你何時改了這毛毛躁躁的性子？”可看著你使勁攥著的手，分明讓玻璃傷著了，心里還在擔心著玻璃。玻璃碎了，可我的心卻變得溫暖。

在我不知該批評和贊賞的那一刻，我選擇了客觀陳述事實的方式給他寫了個細節，我有心讓他自己去體會這其中的對與錯，意外的他給我回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答案，讓我思索了很久：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但是您那天晚上對我說的話我卻銘記于心。我向您保證，我一定給七年級的學業劃上一個完滿的句號。無論如何，在七年級沒有畢業之前，我不會參與任何打架，不管誰叫我，我肯定不去。這次是真心話，請老師相信，這并不代表以前說的不是真心的，感謝一年以來老師對我的關心和照顧。謝謝！

一件小事的對與錯居然讓他學會了人生最重要的一項技能——反思。他反思了一年來自己的錯誤，反思了一個人真正的得與失，更為重要的是他看到了自己的問題所在。我從沒有提到過他的致命缺陷，有時他參與打架了，我也只是就事論事。可如今在我的關注和細節中，他可以反思到這里，雖然只是承諾七年級不會打架，對我來說已是一種難求的進步了。他之后的一些變化，也是賜予我不斷追求的動力。

在這種專注的感覺之下，他堅持到期末考試，而正如我意料的一樣，真誠的付出一定會有成倍的回報，他以闖入班級前十名的成績成為半路殺出的一匹黑馬。燦爛的笑容在臉上綻放的一瞬間，我仿佛看到了他儲存在心里的甜甜的回憶。

羅素說：“喜愛觀察的人以其獨特的個性發現樂趣而不是獲得控制他們的權利或者使他們對自己極端崇拜。”我悄悄地在筆記本中寫下這樣一段話：誰說現代的老師越來越難當，也許你還缺少一雙眼睛，發現美好，也許你還缺少一顆心靈，儲存感動，也許你還缺少一份睿智。但我要記得，常常使我欣慰的是學生送給我的是遠比付出要多的感動。

【責編 張景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