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柳永開風氣之先,首次將“羈旅窮愁”的主題移入詞中,擴大了羈旅詞的表現范圍,具有廣闊的社會背景和現實意義。本文主要從柳永羈旅詞常用意象出發,研究柳永的情感表達。
中國文學自古以來就強調心靈和自然的和諧統一,體現在詩詞作品中,就是借助于經過詩人、詞人的審美經驗的提煉而融入了主觀情意的客觀事物。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這種“以情觀物”的方式使古今往來的大批文人創造了一批批情景交融的作品,一個又一個動人的意象。通過這些意象的結合,構造出一個個感人至深的意境。柳永便是這樣一個造境高手。在其眾多的羈旅詞作中我們可把意象分為兩大類,一類是山川自然之物;一類是時序氣象之物。詞人“狀難狀之景”于讀者眼前,“視境鮮明、清晰,直接可感”。清人朱緒曾有詩贊曰“積雪飛霜韻事添,曉風殘月畫圖兼。”
作為婉約派的大師,柳永很擅長借助大自然的景色來作為意象寫境,他筆下的詩句猶如一幅美麗的山水畫。劉永的研究者認為,這可能與劉永當時生活的文化背景有關系。在北宋時期,經過之前一段漫長時間的發展,中國的士大夫階層對于自然景色有了一種新的審美觀念。壯麗、秀美的山川河流成為他們游玩、觀賞以及寄托情思的對象,因此,也常常出現在他們的詩詞中。對于這些習慣了朝野事務的士大夫來說,那寧靜、美麗的閃光水色、山野村落成為了他們心理和精神上的追求和回憶。尤其是對那些前程無望的士大夫來說,這些東西成為了他們寄托情感,宣泄心靈的最佳對象。于是,一股風氣悠然興起,在文壇、畫壇,以自然山水作為對象的成為一時之風氣。在現實生活中,柳永懷才不遇,在行旅、宦游的過程中自然就將所見的山水景色作為情思的寄托寫入詞中,從而成為了羈旅行役詞的主要詩人。而且柳永的詞所描繪的景色生動而自然,具有層次感和空間感,成為了一幅完美的畫面。于是景物組成了畫面,山川景象就有了畫意。在柳永的詞作中構成畫面的常用意象有“實像”即鋪敘現實景物描寫,山川驅馳,舟車勞頓的當前境況,多以清秋、深秋、暮天、暮景、中夜等時間意象與江天楚峽、孤館驛樓、水鄉山城、曠野長川等空間意象來組合結構,渲染詞人的現實處境和羈旅愁苦。有“虛象”主要是指通過觸景生情的聯想、幻覺、回憶等方式追念往事,或回憶與佳人窗前枕畔的歡情,或因己及人,推想對方倚樓顧盼的情形,亦或是懷念與故交遣興娛賓之樂事。虛實相生,展現了作者羈旅行役途中的喜怒哀樂。
首先,我們可以看到柳永擅用“秋”這一時間意象,人們可以視之為“羈旅悲秋詞”或“悲秋詞”。春秋時期詩人宋玉的羈旅詩《九辨》在中國詩歌史上奠定了“懷才不遇”“貧士不遇”的情感母題(悲秋母題)。柳永傳承了這一點,柳永所寫的“秋士易感”的作品是以男子為主角所寫的“功業未建,夕陽乎西流”的才子志士恐懼于暮年失志的悲慨,同時在柳永的羈旅詞中多次運用“宋玉”這一千古悲秋之祖的文人意象抒發“秋士不遇”與“歲月易逝”的特定情感。在詞人飽嘗仕宦生涯的坎坷艱辛之后,“行役心情厭”(《安公子》)最終體悟到了功名利祿的無望與無益,這種“悲秋”型的特殊情感在《戚氏》中表現得淋漓盡致。
晚秋天,一霎微雨灑庭軒。檻菊蕭疏,井梧零亂惹殘煙。凄然。望鄉關,飛云暗淡夕陽閑,當時宋玉悲感,向此臨水與登山,遠道迢遞補,行人凄楚,倦聽隴水潺,正蟬吟敗葉,蛩響衰草,相應喧喧。孤館度日如年,風露漸變,悄悄至更闌。長天凈,絳河清淺,皓月嬋娟,思綿綿。夜永對景,那堪屈指,暗想以前。未名未祿,倚陌紅樓,往往經歲遷延。帝里風光好,當年少日,暮宴朝歡,況有狂朋怪侶,遇當歌,對酒留連。別來迅景如梭,舊游似夢,煙水和何限。念名利,憔悴長縈絆。追往事,空慘愁顏。漏箭移,稍覺輕寒。漸嗚咽,畫角數聲殘。對閑窗畔,停燈向曉,抱影無眠。
在孤冷凄清的晚秋背景中,詞人自述坎坷生平,感嘆凄涼身世。用“實像”秋、雨、檻菊、井梧、殘煙、宋玉、隴水、蟬、敗葉、蛩、衰草、絳河、皓月來喚出“虛像”倚陌紅樓狂朋怪侶,畫角窗畔。在沉靜的追憶和敘述中,一個凄苦、孤獨、敏感、飽受挫折的主人公形象展現在我們面前,尤其是最后一句“對閑窗畔,停燈向曉,抱影無眠”,一種沉重的孤獨感迎面而來,讓讀者也不禁進入到他的境地中,為了他的悲喜而悲喜著。全詞籠罩著一股追念往昔和“懷才不遇“的感覺,而且是用第一人稱敘述的方式,更容易引發人們的共鳴。讓讀者隨著詞人慢慢地沉浸在追憶、孤獨、傷感,最后發展到絕望的情感世界中。
其次,多用黃昏等意象。日出日落,朝朝暮暮是自然界的永恒生命節奏。有夕陽暮靄為中心所構成的黃昏景象,灰朦一片,缺乏明麗的色彩,呈暗色調;而萬物歸憩的時刻,又使黃昏之景呈現靜止狀態,缺乏生機和動感。這都給黃昏景象增添了一層低沉的格調和壓抑的氣氛,極易引發文人們悲怨孤苦的內心情感。于是文人們因生活失意,事業挫折所造成的感傷憂郁的情緒與蒼茫灰朦的黃昏之景相契合,凝結成一個飽含落寞之情的黃昏意象。感傷的心情意緒,人生遲暮的生命悲嘆,傷古吊今的悲涼意蘊和思鄉懷家的孤苦愁怨共同構成了黃昏意象的感情內蘊。柳永將殘陽、暮靄、孤山、寂水、冷風、急雨、衰草、敗柳等冷色調的意象融合在一起表現了孤寂、感傷、悲戚、想念。如:“柔腸斷,還是黃昏,即更滿庭風雨。”(《祭天神·憶繡衾相向輕輕語》)“暮雨寒煙,望秦樓何處”(《鵲橋仙·屆征途》)“樓鎖輕煙,水橫斜照,遙山半隱愁碧。”(《傾杯樂·樓鎖輕煙》)“飛云暗淡夕陽閑”(《戚氏·晚秋天》)“對暮山橫翠,山殘葉飄黃”(《臨江仙引·渡口》)等等眾多黃昏意象塑造悲苦意境。而且還有迷茫飄忽的虛像,增添了一種迷茫朦朧感,如:“草色煙光殘照里”(《鳳棲梧·佇倚危樓風細細》)、“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雨霖鈴》)虛實交叉運用,將詞人的過去的歡娛之情,現在的愁苦思念之情和對未來的漂泊不定之情融合在一起,喚起讀者的共鳴。
【責編 張景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