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西克的科學觀

摘要：《具體的辯證法》一書包含了科西克對科學的豐富理解，他認為，科學是人類在特定自然歷史條件下，能動地把握和占有世界的實踐方式之一，應是合規律性與合目的性的統一。但現實中，科學過分強調手段的有效性，而忽視了對人自身造成的影響，結果，科學給人類帶來物質豐富的同時，也導致了人的不自由。因而，在科西克看來，需要對科學及其活動重新定位。

關鍵詞：科西克；《具體的辯證法》；科學；科學觀

科西克的《具體的辯證法》主旨是通過探討科學的社會根源，來確立人在宇宙中的位置以及人與世界的關系。他對二十世紀資本主義制度下人的異化生存狀態持強烈地批判態度，并認為科學在其中加速了人的異化。科西克的書在我國80年代得到出版介紹，90年代后逐漸被學者理解與研究。從發表的成果來看，僅有的二三十篇文章都從不同的方面分析其哲學思想，單就他的科學思想進行系統分析的目前還沒有。然而，在科學技術日新月異的今天，對科學本身進行哲學反思已成為時代的必然課題。因此，重新呈現科西克的科學思想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

一、科西克對科學概念的理解

科西克認為，科學是一種探求事物本質及規律的實踐活動，是人在其中體現自身的本質與價值的方式之一，應是合規律性與合目的性的統一。在《具體的辯證法》第三章《哲學與經濟學》部分，科西克直接把科學等同于經濟科學。

（一）科學：一種實踐活動。科西克認為：“實踐概念永久性地豐富了現代哲學和現代科學。在現代哲學和現代科學中，認識代表人占有世界的方式之一。每一種占有方式都有兩個基本要素：主觀的官能和客觀的意義。”在科學活動中，人揭示事物的意義，同時人也在自己身上造就適當的官能，來更好地把握事物的客觀意義。科學家在探求事物規律的過程中，既從客觀事物中獲得了相應的認識與知識，又進一步豐富和拓展了自身的認識能力。這也是人所知覺到的東西總是多于試聽器官提供給他的東西的原因，科學活動是科學家發揮主觀能動性的一種實踐活動。

（二）科學:一種揭示事物規律的活動。在科西克看來，實在是現象和本質的統一，而事物的本質并不向人直接顯現。“事物的隱匿的基礎必須通過特定的活動去揭露。這就是為什么要有科學和哲學的原因。如果事物的現象形式和它的本質是直接同一的，那么，科學和哲學就是多余的了。”人對世界的認識即是對原一的分割，即從現象中探求事物的本質。科學活動意在透過現象探求事物的本質和規律，為人類造福。這就說明并非所有人的認識都可以稱之為科學認識或科學活動，只有科學家從事的特定的揭露事物本質的活動才屬于科學活動。

（三）科學:合規律性與合目的性的統一。在科西克看來，科學的意義在于指導人們如何有效利用資源，使用什么手段來達到確定的目的。但現實中，科學的發展不把目的本身的正當性與合理性列入其考慮范圍之內。科學把“合理性”的內涵理解為“有效性”，使人與世界之間只具有單純的支配關系，真理則成為征服自然的工具。在科西克看來，科學性不應排除價值判斷，否則其科學性就會喪失。科學的價值與目的不能與它的手段、操控和技巧相脫節，不能與人類主觀性的世界相脫離。科學既要合規律性，又要合目的性，應是二者的統一。

（四）科學:經濟學或政治經濟學。在分析《資本論》的結構時，科西克指出，科學（經濟學）與哲學（辯證法）的關系是問題的關鍵。科西克認為，從“煩”之人轉變為“經濟人”，是人異化程度加深的表現，使客觀實在變成了客體性實在，人被轉變成了一個客體，并被當做與其他事物或物體同一層次的東西來研究。人類世界變成了一個物理世界，人的科學變成了人——客體的科學，經濟科學變成了社會物理學。人被一體化到不以他的意志為轉移的系統中，在那個系統中，人被物化了，而物被人化了。一個主體不僅是措置主體，而且本身也是被措置的。人變成了系統的功能要素，變為一個原子化的個體，而這些要素和原子又是可以互換的，人被表現為無區分和無名。科西克把科學等同于經濟學，其中，既有對資本主義經濟中人的異化存在的批判，也有對當時科學發展帶來的人的不自由的批判。

二、科西克對科學方法的描述

科西克從方法論上給出了科學研究的方法，指出科學活動有其自身規定性的方法和手段。數學是科學尤其是自然科學的語言，科學實驗是對當下事實的復制，是分析當下和預測未來的捷徑。在科學研究中，必須分清研究的起點與敘述的起點。

（一）自然科學的語言。人類實在并未向人直接展現它自身，人總是試圖把握實在，但常常只掌握了它的表面或假象。人通過專門科學了解社會——人類實在的各個局部領域，確立關于它們的真理。自然是本打開的書，要讀這本書就要先掌握這本書的語言。自然語言是“數學語言”，不掌握幾何圖形和數學符號的語言，人就不能科學地解釋自然和實踐地控制自然。在科西克看來，不懂數學的人根本談不上科學地理解自然，自然在他面前是沉默的。這就強調了研究自然科學必備的手段和工具語言——數學的重要性。

（二）科學實驗：分析當下和預測未來之捷徑。在談到科學活動的進行時，科西克提出，為了接近物及其結構，必須對它保持某種距離。因為常識告訴我們，科學地探討當下發生的事件非常困難，而分析過去的事件則相對容易些，事物的本來面目會隨著時間不證自明。科學活動卻具有探求當下事物的本質的作用，“科學要以實驗人為地復制這一自然歷史過程。這種實驗的基礎是什么？是適當的、有根據的科學距離。隔著這一段距離，人們可以充分地、不加歪曲地對事物和事件進行觀察。”科學實驗就是人為地在與當下的事件制造某種距離，對事實進行的一種復制，使事實相對成為過去的活動。科學實驗為認識當下事物的本質及其預測事物的未來發展提供了可能性條件，是反思當下和預測未來的捷徑。

（三）研究的開端和敘述的開端之區分。科西克認為：“科學借以開始其敘述過程的東西，是探討的結果和批判地、科學地占有素材的結果……敘述的起點和研究的起點是兩種不同的東西。”科學研究是從感性到理性的過程，而科學成果的敘述則是從抽象到具體的過程，研究的終點恰是敘述的起點。表述是一個橋梁，它承接著從研究到敘述的過渡，將事物的必然的、內在的發展表現出來。如不對二者進行區分，就有可能在實際中引起混淆并產生淺薄和謬誤，這是科西克在反駁有的學者歪曲馬克思的《資本論》以商品作為起點時談到的。在談《資本論》的結構時，科西克認為，《資本論》的開頭與結尾之間，即商品與階級之間并沒有內在聯系，它只是整部著作的內在結構和建構原則。在科學研究中，區分研究的開端和敘述的開端對所有領域都有方法論的指導意義。

三、科西克對科學家定位的認識

在科西克看來，科學家就是要依據科學的特定方法，得出精確的結論，以現實地指導實踐。在他看來，科學家在科研活動中發揮著能動性，這也是其目的性在其中的體現。因而，科學家有從中獲得興趣與價值的可能性，科學家可以把科學勞動當做藝術享受來完成。

（一）科學家活動的非中立性。科西克在談到科學的方法時提到，他同意以往習慣于處理唯一性事實的科學，反對某些科學方法和科學意向對事實的中立性。他認為那種中立性是一種無能，即不能在事實中看出任何重要的東西和事實本身的客觀內容及意義。科西克認為，事實是經過編碼的實在，科學家進行活動的一個基本要求就是在本質和外表之間作出區別，即對事實的客觀意義作出區別。能作出這種區別是科學家賴以存在的基礎，是科學家的基本使命之所在。科西克認為，科學家的任務就是揭示事實的本質，得出一個精確的說明。在這里，科西克著重強調的應該是自然科學領域的科學家需對事實作出客觀、準確的描述。

（二）科學家的活動狀態。科學家的活動是否是勞動，科西克認為籠統的否定和簡單的肯定都是不正確的。因為，同一個活動既可以是勞動，也可以是非勞動，這取決于它是否被科學家作為自然的必然性任務來完成，是否是科學家生存的必要前提。科西克不贊同把人類行為簡單地分為勞動（必然王國）和藝術（自由王國），在他看來，這種劃分“揭示了勞動特征的另一個本質屬性，即勞動是一種超越必然王國的人類行動。這種活動雖未離開必然王國，卻是在必然王國中構造人類自由的現實前提。”他認為，自由萌生于勞動中，勞動是自由的必然前提。人的活動是個統一的過程，必然是可以通向自由的。科西克認為，對于科學家而言，科學活動是否是勞動，取決于科學家從事科學研究的出發點和進行科研活動時的心理狀態。

四、科西克對科學的局限性的揭露

在科西克看來，世界是由一系列的系統構成的具體總體或整體，各部分與整體之間具有辯證統一的關系。這就決定了科學既不能只研究部分，又不能只研究整體。盡管不同的科學發展階段會有不同的側重，但科學是基于特定社會歷史條件中的活動。

（一）客觀世界結構決定科學研究的內容。科西克認為：“隨著思維的進一步發展，整體性的實在分裂為各個環節，對這些環節進行分門別類的考察就形成了關于世界各個領域的專門知識。進而，在人類實踐活動的歷史性展開過程中，思維日益超越自身的有限性、抽象性，不斷趨向于一種認識的總體性，趨向于對客觀實在本身的辯證理解。”實在的結構本身是辯證的，各領域之間結構上的相似性是由于實在的一切領域都是系統。不同科學部門的平行發展使人們再次認識到，科學只研究孤立的部分和過程是不夠的，接下來的問題是對各部分之間差異關系的整理。結構的相似性是進一步深入研究的出發點。科西克指出，隨著科學的專門化和多樣化發展，各種最為不同的、相距最遙遠的領域內在物質的統一性越來越明顯，科學的分化得出的一些結果實際地推進了對實在統一性更深刻的認識和說明，二者是互相補充的。科西克用一種辯證的視角，對當代科學既應該研究分化又不能忽視綜合的原因作了哲學分析。

（二）近代科學加劇人的異化。“科西克深刻反思了西方近代以來的理性主義文化精神，并對之進行了深入批判。在他看來，這種文化精神集中表現在現代科學中，科學在近代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不但為人類創造了豐富的物質財富，而且憑借嚴密的科學體系和邏輯系統展示了人類不斷進步的可能性。但與之相伴隨的是科學的發展陷入了意義危機，遺忘了自身的目的，失去了反思自身前提的理論自覺。”現代科學只關心事實問題，忽視了人的價值和意義，只強調對“客觀性”的追求，而舍棄了對主觀方面的關注，導致人自身對象化為一種純粹客體性的存在。科西克指出，科學的純理智過程把人變成了抽象實體，并將他一體化在一個可做科學分析和數學描述的系統中，這反映著現實中資本主義造成的人的變態。科西克還指出，只有在資本主義社會，經濟學才作為一種科學，人才變成了平日生活在操持和操控世界體系下的異化了的經濟人。

（三）科學在特定條件下把握世界。科西克認為，科學不是無所不能的，它受特定的社會條件和自然環境的制約。科學只是人類把握世界的方式之一。人無論什么時候都同時既在自然之中又在歷史之中，應承認自然是絕對的總體，是自我滿足的，是人化過程的前提和先決條件。在整個歷史中，人通過各種形式了解自然規律，永遠地更新著他與世界的關系。但是，無論人向自然的接近多么變化無常，不管人在認識和駕駛自然方面有多進步，作為絕對總體，自然持續在永恒之中。“雖然在工業、技術、科學和文化中，人所面對的自然是人化了的，但這并不意味著一般的自然是個‘社會范疇’。對自然的認識和控制是受社會條件制約的。在這個意義上說，自然是一個在歷史中變化的社會范疇。但是，自然的絕對實存不依賴于任何東西和任何人。” 科西克強調，科學活動不能忽視自然這個絕對的總體，不能超越客觀的自然歷史環境，否則，自然將會給人類帶來毀滅性的災害，環境就會變成不堪忍受的東西。

綜上所述，在科西克看來，科學應該從人出發，最終也應該為人類的福祉貢獻力量。盡管本文呈現的是科西克對五十年前的科學的論述，但他談的問題今天依然存在，對當今科學依然適用。隨著科學的飛速發展，對當今科學家來說，他們更應多些對人的生命和科學技術本身的敬畏。只有這樣，科學家對人類的責任感才能激發出來。筆者認為，科西克的科學觀對當今科學反思自身的活動具有啟示意義。

參考文獻：

1.[捷克]卡萊爾·科西克著，傅小平譯，《具體的辯證法——關于人與世界問題的研究》[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89

2.潘宇鵬，《具體存在何以可能——論科西克的辯證法觀》[J]，《學習與探索》第4期，2008

3.潘宇鵬、王林平，《論科西克對偽具體世界觀念層面的批判》[J]，《學習與探索》第3期，2009

【責編 馮立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