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逍遙游》一文,以往學生在大學才會學到。現在,該文下放到高中,成了高中語文課本中最難學、最難教的一篇文言文。
《逍遙游》一文,莊子幾乎用故事(神話故事、歷史傳說、人物故事)說理,特別是神話故事和歷史傳說充斥其間,全文顯得“幻化無方,意出塵外,鬼話連篇,奇怪迭出”(鮑鵬山語),加之教參等書上分析文章不能從宏觀把握全文思路,總是就片斷故事支離破碎地來分析。故而,師生們知道《逍遙游》中一句一段的意思,卻不知全文的思路,造成一線的師生總感到莊子在文中“東一榔頭西一棒槌”,仿佛是癡人說夢一樣。
《逍遙游》一文,莊子到底想告訴我們什么道理?又是怎樣說理的呢?本文試從思路和主旨兩大方面重新解讀《逍遙游》。
要解讀莊子在文中的玄機,筆者認為,關鍵要具備兩個能力:一要“點”準全篇的“穴位”,大鵬鳥這一意象,就是該文的穴位;二要知道該文用襯托等表現手法。
文章一、二自然段到底在寫什么?對,就是寫了一只大鵬鳥!寫了怎樣一只大鵬鳥?寫了就差那么一點點就可以進入逍遙境界進入絕對自由境界的神奇的大鵬鳥,但是,很可惜,她還是差那么一點點!她沒有進入逍遙境界!
莊子為什么要著力寫大鵬鳥?那是因為逍遙的絕對自由境界是看不見、摸不著的,通過大鵬鳥這一意象,逍遙的境界我們大致可以感知到了,這是典型的“化無形為有形”的表現手法。同時,后邊段落中的“宋榮子”“列子”等人大致能達到怎樣的境界,我們也可以感知到了,這是典型的物、人互喻,互襯手法。
莊子又是怎樣寫大鵬鳥的呢?開篇便點出該“神鳥”是從何物點化而來的,極寫其大;引《齊諧》,極寫其遷徙的壯觀,其與天地的融為一體;類比水載舟,極寫托舉其大風(有所“待”的東西),用“蜩”“學鳩”反襯其超凡脫俗,非一般小動物所能理解、感知!——“之二蟲又何知!”
文章在下一自然段用了正襯、反襯手法來寫此“奇鳥”。“朝菌”“蟪蛄”反襯“冥靈”“大椿”“彭祖”所達到的“大知”“大年”境界;“朝菌”“蟪蛄”“斥鳥”也是用來反襯“大鵬鳥”,而“冥靈”“大椿”“彭祖”又用來正襯“大鵬”是達到“大知”“大年”境界的神鳥!
這樣,“大知”“大年”的“鵬”非一般動物所能匹及。這樣的神鳥是否達到逍遙境界了呢?沒有。她要有外部條件,但卻沒有“負大翼”之風,因而寸步難行!連這神鳥都沒有達到逍遙境界,那么世上萬事萬物就很難達到逍遙境界了。
動物是這樣,人又有何不同!在莊子看來,“知效一官、行比一鄉、德合一君、而(耐)征一國者”,這些被名韁利鎖束縛的人與“蜩”“學鳩”“朝菌”“蟪蛄”“斥鴣”這些可憐的小動物沒什么兩樣,“宋榮子”“列子”也只能達到“鵬”的境界。要達到逍遙的境界還須再進一步——“乘天地之正,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這樣,水到渠成地引出并論證了中心論點——“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
隨后,莊子用了四個人物對話故事進一步論證了此觀點:堯和許由的對話故事,即堯打算把天下傳給許由,而許由堅決不答應,用許由的事例論證“圣人無名”的道理;肩吾和連叔的對話故事,肩吾認為接輿的言論是一派胡言,而連叔卻極其贊佩接輿,用接輿的事例論證“神人無功”的道理;惠子和莊子的兩次對話故事,惠子認為大葫蘆、大樗樹大而無當,大而無用,而莊子卻認為惠子有眼不識貨,用大葫蘆、大樗樹作喻,論證“至人無己”的道理。綜上所述,《逍遙游》全文的思路可表解如下:
下面談談《逍遙游》的主旨。
把握了該文的思路,該文的主旨也易把握了。該文的主旨集中體現了道家所主張的“道”,即天地萬物(主要是人)的本質及其自然規律,這就是逍遙境界——“乘天地之正,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實際上,文章的中心論點“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恰恰是人要進入這一境界的做法或表現。“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應是互文,莊子的意思是進入逍遙境界的人是“無己、無功、無名”的,或者說,只有不為自己追求功名的人才能進入逍遙境界。
人生在世,就要自由自在地活著,不能有所“待”(依賴、束縛)。而一心為己功名利祿的人,不管他有多么高尚的品德,多么高超的才能,他們總是有所“待”的,最多只能成為大鵬鳥式的角色,身心永遠也不會達到自由自在的逍遙境界。自由自在地生活,無所“待”地生活,這才是人生的本質,人生在世的規律。“待”的東西是身外之物,是反人生自然規律的東西,而無己、無功、無名才能讓人“清靜無為”“返璞歸真”“順應自然”。
老聃《道德經》中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莊周在《逍遙游》也借大鵬鳥告訴我們:“人法地(大鵬鳥),地(大鵬鳥)法天(六氣),天(六氣)法道,道法自然。”
儒、道、佛三家皆是因不滿意現實社會,欲改變現狀而形成的學說:儒家主要關注的是社會,主張積極有為,主張人們要用一顆進取之心去改造社會;道家主要關注的是生命,主張無為而治,主張人們要有一顆順應自然之心來延年益壽;外來的佛家主張人要有一顆慈悲之心,去普渡眾生。
“無己、無功、無名”,恰恰是大智者莊周、洞察人生本質的莊周,在亂世中為一個個為己、為功、為名而死于非命的鮮活生命的泣血吶喊,這一聲吶喊響徹了中國近三千年的時空,后人聽之,豈不警醒?
(作者單位 江蘇省泗洪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