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目的論看許淵沖、辜正坤毛澤東詩詞英譯本的比較研究

摘要：毛澤東作為中華民族的偉大領袖，同時也是一位極有天賦和成就非凡的詩人。他的幾十首詩詞在國內外都為人們所欣賞并得到了廣泛傳播。由于詩人本身身份和寫作時期的特殊性，詩歌本身是中國文化的集中反映也是對毛澤東思想的重要反映，這對譯者和外國讀者都是一個較大的挑戰。在翻譯的過程中，許淵沖、辜正坤兩位譯者對原文的藝術性和政治性的不同理解，直譯與意譯的不同處理使譯文在忠實和優美方面達到了不同的結果。

關鍵詞：毛澤東詩詞 目的論 許淵沖 辜正坤

中圖分類號：G7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3-9795（2012）09（a）-0039-03

隨著近年來中西文化的交流不斷加深，越來越多的中國古典詩詞和文學作品都引起的國內外讀者的廣泛興趣，其中帶有中國特色的詩詞和小說尤為引人注目。毛澤東詩詞在20世紀中國文學上占有著重要地位。作為中華民族的偉大領袖，毛澤東在詩詞創作方面的才能也是為人稱道。在革命戰爭時期，毛澤東所創作的幾十首詩詞流傳極為廣泛，并世代相傳。值得注意的是其詩詞都是借用古體詩詞的形式進行寫作，而并非寫于現代詩詞的形式。由于其寫作時期的特殊性，這些詩詞既是革命現實主義與革命浪漫主義的融合，也具有中華名族傳統詩詞的藝術特色；它們既包含著無產階級的革命的性質和意義，也是毛澤東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它們既涉及了政治、軍事、藝術、歷史、哲學等多個方面，也是中國現代文化的集中反映。但是毛澤東詩詞的特殊性和歷史性則為其在國外的廣泛傳播帶來了些許障礙。我國的各位翻譯家也為消除這種障礙，積極對這幾十首詩詞進行英譯。其中，傳播最為廣泛的是20世紀90年代，許淵沖和辜正坤所翻譯的兩個版本。

雖然出版譯作時間大致相似，但是兩個版本還是各有不同。其差異又由其語言特征所顯示，在許淵沖所提倡的“三美論”，即音美、形美和意美，譯文版本相對注重詩詞的音韻、句式的對仗和意境的闡述，進而有較大部分對詩詞進行了重寫。而辜正坤所推崇的翻譯多元互補論，相對更注重對詩詞原文的翻譯，更加忠實于原文。兩位在不同翻譯思想的指導下，所翻譯的版本也是各有千秋。

本文則針對許淵沖、辜正坤兩人對毛澤東詩詞的英譯本，分別從詩詞中數詞的翻譯、音韻的翻譯以及修辭手法的翻譯三個方面進行比較。

1 兩種譯本的對比研究

1.1 數詞翻譯的對比研究

毛澤東的詩詞以氣勢磅礴，雄渾豪放而著稱，其特點之一就是善于運用數字。像千、萬、億這樣宏大的數詞在其作品中經常出現，給讀者營造出一種雄渾博大的境界感，例如我們所熟悉的“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坐地日行八萬里，巡天遙看一千河”，“更喜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后盡開顏”。以許淵沖《毛澤東詩詞》譯本為例做個統計，該譯本收錄了四十五首毛澤東詩詞，其中只有四首不含數字。毛澤東在詩詞中多次使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萬、億等數詞，尤其“一”和“萬”使用最多，其中“一”字出現了二十九次，“萬”字出現了二十五次。（王萍，2005：89）

在詩詞中，盡管有三、五、九、百這種確數，但實際上他們所表示的不過是一個相對模糊的復數概念。如“更喜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后盡開顏”（《七律·長征》），其中“千里雪”并非是明確有一千里的冰封雪路，只是一個復數的修辭手法。所以辜正坤將其所譯為“When crossing the Ming Mountains covered with boundless snow”，并沒有中規中矩地翻譯為“thousands li of snow”，是可行的譯法。而許淵沖將其譯為“Glad to see the Ming Redge snow-clad for miles and miles”， 用了“miles and miles”的疊詞形式更突出了原文的復數概念，顯得與原文相呼應，更貼近原文。“三軍”也并非是指的三支部隊或者三個軍種，而是一個相對模糊的復數概念，許淵沖將這句譯為“Our warriors who have crossed it break into broad smiles”，用“our warriors”來表現“三軍”這個復數概念，比起辜正坤在“Smiling are the three Armies and all faces happily glow”直譯“three armies”更能準確的表達原意。

而對于意思相對簡單的數詞，直譯則是最有效的途徑，例如“坐地日行八萬里，巡天遙看一千河”（《七律·送瘟神》），辜正坤就采用的是相對保守的直譯：

Sitting still on the earth is travelling eight thousand li a day，Touring the heaven I command a distant view of many a Milky Way.

許淵沖在此處也是采用比較偏向直譯的譯法：

Riding the earth， one goes eight myriad li a day，Ranging the sky， one sees Milky way from afar.

除了像三、千這樣的單字數字，并列數詞也多次在詩中出現。例如“春風楊柳萬千條，六億神州盡舜堯”（《七律·送瘟神》），辜正坤也是對其進行直譯“The spring breezes caresses thousands of willow wands and boughs”，而許淵沖在此對其進行了重寫，他譯為“The vernal wind awakens myriads of willows”，既簡潔又保留了原詩的風韻。再看看“參天萬木，千百里，飛上南天奇岳。”（《念奴嬌·井岡山》），在開頭短短七個字中就又有萬木，又有千百里，這給翻譯造成了很大的負擔。辜正坤采用的還是直譯。

Amid millions of towering of trees in age，Stretching hundreds of li，I fly onto the top of a mountain so strange in the southern sky.

再看看許淵沖又對其進行重寫之后譯為：

Sky-scraping trees，Extend a thousand lis，And fly up to the towering southern peak.

許淵沖省略了首句中“萬木”的概念，這樣反而在形似和意似上產生了更好的效果，也比前一種譯文來的更為短小精簡，更符合原詞的意蘊。

1.2 詩詞音韻的翻譯對比研究

眾所周知，無論是中文詩詞還是外國詩歌，寫作中音韻都是十分講究的，這也給詩詞的翻譯帶來了一定的難度。如何能夠在既保存原詩風味的同時，又能夠在譯文上押韻，這時譯者所選用詞就必須十分考究。例如在“我失驕楊君失柳，楊柳輕飏重霄九”（《蝶戀花·答李淑一》）這一句中，原詩中“楊柳”既是人名又是樹名，是個典型的中文雙關語，而兩句中“柳”和“九”又是押韻，這就給譯者造成不少麻煩。然而許淵沖和辜正坤都不約而同的將第一句譯為了“You’ve lost your Willow and I’ve lost my Poplar proud”和“You lost your darling willow and I Poplar proud”，只是在句式和時態上有些許差別，都是把楊柳這兩個人名進行了翻譯，但是也沒有單純直譯人名，而是通過指代來完成。相比之下，辜正坤的翻譯就來的更為簡潔明了。在下一句兩人都將原文的“重霄九”，即“九重霄”詩人為了押韻就將其進行顛倒，進行了意譯，直接用“cloud”來指代，又完成了與上句“proud”的押韻，可謂巧奪天工。辜正坤譯“Both Poplar and Willow soar gracefully far above the cloud.”句式上相對平淡，相比之下許淵沖的譯本“Their souls ascend highest heaven， light as cloud.”就顯得更為靈活生動。

再看看“風云突變，軍閥開戰。灑向人間都是怨，一枕黃粱再現。”（《清平樂·蔣桂戰爭》）。原詞中，作者音韻較多，“變”、“怨”、“現”都是押韻。辜正坤的譯文如下：

The sudden change of wind and rain，

Comes when warlords clash again，Miseries and grievances are heard everywhere，For some a Millet Dream， for others a nightmare.

許淵沖則將其譯為：

A sudden burst of wind and rain，The warlords fight again，Sowing on earth but grief and pain，They dream of reigning but vain.

這兩段譯文就差別比較顯著，盡管兩人都采用了和原文相近的韻腳來壓韻，但是辜正坤只是在前面兩句上用“rain”、“again”做到押韻，在后兩句則是采取比較直譯的做法放棄了押韻，但是由于選詞較復雜，反而顯得拖沓繁復。而許淵沖在對后兩句進行翻譯時，又采用了重寫，以“rain”、“again”、“pain”、“vain”來押韻，不僅句式短小精簡，又再現原文的音美。以許淵沖的“三美論”來說，這段譯文應該是達到了音美和意美的境界。

音韻的美在詩詞翻譯中是不可或缺的一個重要部分，在短短一首詩或詞中，英譯本要既做到押韻又要做到句式盡量貼近原文是一項幾乎不可能的任務。但是許淵沖和辜正坤在翻譯毛澤東詩詞的時候都是在盡量嘗試譯文和原文的無限貼近。“高天滾滾寒流急，大地微微暖氣吹”（《七律·冬云》）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原詩中，作者運用到七言律詩的一個最大傳統修辭手法，即對仗，而且還用“滾滾”、“微微”這種疊詞，這些對譯者都是一個不小的挑戰。辜正坤將這句譯為：

In the skies cold waves roll on， swift and strong，On the earth warm breeze and gently fans and moves along.

辜正坤所譯兩句都是以介詞開頭，結尾用“strong”和“along”來進行押韻，成功地完成了將音韻反映在目的語中的任務，但從相對句子長度與結構上來說，并沒有很好的將原文的對仗修辭手法轉換到目的語中。再來看看許淵沖的譯文：

In the steep sky cold waves are swiftly sweeping by，On the vast earth warm winds gradually growing high.

許淵沖同樣是以介詞開頭，但是他選用了不同的韻腳“by”和“high”來押韻。同時許淵沖還注意在翻譯時意美的完成，按照原詩的“高天”、“大地”、“寒流”、“暖氣”，他除了“sky”、“earth”、“wave”、“wind”直譯之外，還添加了“steep”、“vast”、“cold”、“warm”來豐盈詩意。原詩還有“微微”、“滾滾”這兩個疊詞，然后在譯文中他并沒有選擇用同樣的目的語疊詞，而是用了sw、gr重復頭韻來進行翻譯。不難看出，在做到音美，意美的同時，許淵沖還注意了句式的調整和用詞的挑選，使得譯文完整的完成了對對仗的修辭手法的文化傳遞，也達到了許淵沖自己的“三美論”的要求。

1.3 詩詞中修辭手法的翻譯對比

在古今中外的詩歌作品中，作者大都會使用各種各樣的修辭手法，來展現自己的意象，豐富自己的作品，在中文詩詞作品中尤為突出。毛澤東的詩詞多以氣勢磅礴、宏偉絢麗著稱，這也表明他在作品中大量使用修辭手法，尤其是夸張、擬人等手法。

例如：“橫空出世，莽昆侖，閱盡人間春色。”（《念奴嬌·昆侖》），在這一句中，既把昆侖山做擬人化處理，又用夸張的手法彰顯氣勢。雖然英文寫作中也有擬人和夸張這兩種寫作手法，但是將這一句詞能夠翻譯得當并涵蓋原詞的寫作手法卻并不容易。

辜正坤將這句譯為：

Towering into the sky，You，Kunlun，so vast and high，Have kept all the spring splendor of the human world in your eye！

許淵沖則將這句譯為：

Above the earth，across the blue，Monster Kun in white，You have feasted your eye on the world fairest view.

辜正坤對這句詞用了直譯的手法，用了“towering into the sky”來翻譯原文的“橫空出世”，雖然有翻譯出巍然聳立之勢，但卻沒能夠百分之百達到原意。相比之下，許淵沖的一句“above the earth，across the blue”巧妙的描寫出地之上、天之下的絕妙意境，就顯得更為貼近原意。然而對于擬人手法的翻譯，兩位譯者確是采用了不同的方法。辜正坤用了“you”來特寫原作者對昆侖的擬人手法，而許淵沖卻對原詞又進行了重寫，并沒有直接用“you”來稱呼而是用的“monster”，既賦予它具有生命力形象卻并沒有把它當做一個實在的人而是怪物，這樣也更符合后文的對昆侖山描寫。在最后一小句，兩位譯者都是采用直譯，但是許淵沖的譯文卻更為精簡，保留了原詞的形式美。

再來看看廣為流傳的“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七律·人名解放軍占領南京》），作者在這首七言律詩中，大量使用了對仗的寫作手法，這也要求譯者在翻譯時能夠靈活的處理目的語選詞和句型的選擇。辜正坤還是保留了上聯的擬人手法，用解釋的方法完成了下聯，并沒有直接將“滄桑”譯出，而是用了滄海變桑田的概念來解釋其原意。故譯文是：

When nature sentimental，she would have a dying day，The change of seas into lands is man’s world’s true way.

許淵沖也是采用了相同的方法，上聯保留擬人的手法，下聯進行釋譯，譯文如下：

Heaven would have grown old were it moved to emotions，The world goes on with changes in the fields and ocean.

除了將原詩的修辭保留到譯文中，在目的語中運用原創修辭來翻譯原詩也是大膽創新之舉。例如：“中華兒女多奇志，不愛紅裝愛武裝。”（《七律·為女民兵題照》），這句詩采用了借喻的修辭手法，以“紅裝”、“武裝”分別來比喻兩種完全不同的人生選擇。辜正坤所采用的就是將其直接翻譯為：

In China how unique and lofty are the ideals of the young，Who love battle array instead of gay attire in show.

辜正坤所譯還是比較含蓄，并且在譯文中沒有明確的女性定義出現，為了完成押韻只是用“the young”來統稱。而第二句，相對于原文的“紅裝”、“武裝”兩個借喻，辜正坤也在目的語中用“battle array”、“gay attire”來復制原文的修辭形式，可謂翻譯的恰到好處。許淵沖的譯文則如下：

Most chinese daughters have desire so strong，To face the powder， not powder the face.

而許淵沖則在譯文中用了“powder”的雙關語，在英文中“powder”既可以指胭脂水粉，也可以指戰火硝煙，并且巧用“face”一詞，這兩個詞的兩次巧用使后半句翻譯得更貼近原詩，直接用雙關來完成兩個借喻的文化傳遞，又一次達到“形美”上的創新，給讀者耳目一新的感覺。

2 結語

本文分別從毛澤東詩詞中數詞的翻譯、音韻的翻譯以及修辭手法的翻譯三個方面入手，探討了毛澤東詩詞兩個譯本的語言上的差別。從眾多例子中可以看出，辜正坤以多元互補作為自己在進行翻譯時的理論指導，更加忠實于詩詞的原文，翻譯版本較為嚴謹，略顯刻板。而許淵沖以“三美論”為指導，在翻譯毛澤東詩詞的時候，對詩詞大量進行重寫與創造，盡最大可能的把源語的美轉化到目的語中，達到了令人驚艷的效果。以這種補償的手段和許淵沖在“文化競賽論”所提出發揮譯語優勢，用譯語最好的表達方式則可以幫助實現詩詞中的文化的傳遞。就詩歌翻譯而言，許淵沖所提出的以“三美論”為代表的“美化之藝術”可能更能夠在翻譯活動中展現中文的魅力之處，達到文化傳播與傳遞。

參考文獻

[1] 辜正坤.毛澤東詩詞[M].北京：北京學出版社，1993.

[2] 許淵沖.毛澤東詩詞選[M].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1993.

[3]王萍.毛澤東詩詞與語義模糊數字的翻譯[J].廈門大學學報，2007（3）：105-110.

[4] 許淵沖.美化之藝術—《毛澤東詩詞》譯序[J].中國翻譯，1998（4）：46-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