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則信用證拒付案例引發爭議的思考

■ 周 簫 桂林理工大學博文管理學院

信用證結算方式下，開證行是否付款取決于受益人所提交單據是否符合信用證的規定，審單標準是嚴格的“單單一致，單證一致”。受益人要保證收款就一定要提供與信用證相符的單據，開證行拒付只能以單據上的不符點為由。在單據不符時，開證行可以拒付款項，但必須嚴格遵守UCP600第16條的規定，并在拒付通知中措辭嚴謹，否則開證行將喪失宣稱單據不符的權利，必須對“不符”單據予以承付或議付。

一、案情簡介

2012年7月2日，中國A、英國B兩公司簽訂銷售合同，約定由A公司出售紡織品，B公司以信用證結算方式付款。2012年8月1日，中國D銀行收到英國C銀行用SWIFT MT700報文格式開出無保兌的自由議付的信用證。該信用證開證申請人為B公司，受益人為A公司，金額為 USD108，000.00，貿易術語為CIF，付款期限為提單日后45天。信用證效期為2012年10月19日，到期地點為受益人所在國。最遲裝運期為2012年10月19日，規定交單期限為提單日后10天,禁止分批裝運。信用證規定每個不符點費用為USD100.00,通訊費為USD45.00。

由于貨源緊張，A公司未能及時發貨。2012年10月28日，A公司才將貨物交付承運人裝船，當日簽發海運提單，提單裝船日為2012年10月29日。隨后，A公司按照信用證的要求將單據及遠期匯票交給了交單行D銀行。因為此套單據存在實質性的不符點：過效期、遲裝運、遲交單。2012年10月31日，中國D銀行審單完畢后，口頭通知受益人不符點及申明該行不議付，并在當日寄單給開證行英國C銀行。

2012年12月17日，中國D銀行收到開證行英國C銀行匯來的款項USD74055.00。當日，中國D銀行向英國C銀行發SWIFT MT799報文查詢該筆信用證項下的款項扣費明細。2012年12月20日收到英國C銀行回復，聲稱開證申請人接受了不符點單據，雙方同意降價30%,銀行扣除30%的貨款、不符點費用USD1500.00及通訊費USD45.00。中國D銀行當日發MT799報文回復英國C銀行，因其未在UCP600規定的時間內提出拒付，喪失宣稱單據不符的權利，無權扣除不符點，應全額付款。2012年12月28日，開證行英國C銀行發來SWIFT MT799報文仍然堅持因單據存在15個不符點而扣除了USD1500的費用，未列出該套單據的15個不符點。幾經交涉無果，中國D銀行直接發報文給英國C銀行總裁，向其說明案例整個過程，運用UCP600規則，據理力爭，闡明原因及依據。終于在2013年1月21日，英國C銀行匯來的原扣除的款項USD33，900.00。隨后中國 D銀行又以倫敦銀行同業拆放利率（London Inter bank Of fered Rate，LIBOR）追討回了本該在到期日2012年12月13日付款的遲付利息USD2022.50。

二、引發爭議的幾點思考

（一）A公司提交的單據是否存在不符點

不符點（discrepancy）是指信用證項下所提交的單據表面存在的不符合信用證條款、國際慣例UCP和ISBP規定的內容，以及單據與單據之間相互不一致的內容，每一項不相符內容稱為一個不符點。信用證的各有關當事人處理的是單據，實行相符交單。

本案例A公司由于貨源緊張，未能及時發貨。信用證效期是2012年10月19日，海運提單裝船日為2012年10月29日。交單期限為提單日后10天,應于2012年11月10日交單。而此信用證為“雙到期”信用證，即信用證的最遲裝運期與效期是同一天。在這種信用證項下，須比較信用證效期和交單期兩個日期，將兩者中較早的一個日期確定為本信用證的最遲交單日期，信用證規定的單據必須不遲于此日期提交到指定銀行或開證行。而如果在最后一天裝運，則只能在當天交單。所以該信用證項下的單據必須在2012年10月19日交單，否則就是遲裝運、遲交單。而海運提單裝船日為2012年10月29日，遲于信用證規定的2012年10月19日，又是一個實質性的不符點遲裝運。

本案例中A公司提交的單據確實存在與信用證條款不符合的內容，單據存在三個實質性的不符點：過效期、遲裝運、遲交單。

（二）開證行英國C銀行是否構成有效拒付

UCP600第16條對銀行如何拒付不符單據做出了詳細的規定，要求指定銀行、保兌行（如有的話）或開證行決定拒絕單據時，必須在規定的時間發出拒付通知，向交單人發出一份單獨的拒付通知，一次性列出所有不符點。如果相關銀行沒有按照規定的要求做，則拒付無效。相關銀行不得宣稱單據不符。

開證行英國C銀行應該在UCP600第16條d款規定的時間內提出拒付，即不遲于自收到單據翌日起第五個銀行工作日結束之前。經查實，單據于2012年11月5日寄到開證行英國C銀行。該行必須于2012年11月12日結束之前發出拒付報文，否則拒付無效。而開證行英國C銀行在2012年 12月 20日、12月 28日發來的兩次報文在報文均超過UCP600規定的拒付時間。

UCP600第16條c款規定：拒付通知必須要明確表達拒絕承付或議付，且一次全部列出不符點。如果拒付通知不是一次性提出所有不符點或是對不符點的描述不明確，則不符點不得作為拒付理由。而不符點是可以被放棄，僅僅是不符點通知并不一定含有拒付單據的意思。2012年12月20日、2012年 12月 28日發來 SWIFT MT799報文均未標明“拒付”字樣，也未明確表示拒絕承付。2012年12月20日的報文僅僅是列出扣除費用的明細。2012年12月28日的報文注明了因單據存在15個不符點而扣除了USD1500的費用，但是該套單據具體有哪些不符點，報文并未列出。而一個拒付通知正確與否，應以能使交單者立即判斷能否更正不符點作為判斷尺度。2012年12月28日發來SWIFT MT799報文對不符點的通知沒有清晰地表明單據不符的具體情況。因此，該報文不符點的通知，不能視為有效的拒付通知。

開證行英國C銀行在2012年12月20日、12月28日發來兩個SWIFT MT799報文均未標明單據的現狀及UCP600規定的4種處置單據的方式之一。是留存在開證行代為保管等候處理，還是開證申請人已經接受不符點，單據已經釋放給開證申請人了，無從得知。

該案例中，無論是從拒付的時間還是拒付通知的內容來看，開證行英國C銀行均未能遵守UCP600第16條的規定，因此，即使單據存在著實質性不符點，開證行也喪失了宣稱單證不符的權利，錯失了拒付的良機。

(三)開證行英國C銀行能否就申請人單方面聲明扣除30%的貨款

經查實，受益人中國A公司并未與英國B公司達成降價30%的協議。開證行C銀行就開證申請人英國B公司單方面的聲明就扣除30%的貨款是不妥當的。UCP600第5條規定：“銀行處理的是單據，而不是單據可能涉及的貨物、服務或履約行為。”根據信用證的獨立抽象性原則，銀行履行信用證項下的付款責任，完全取決于單據是否符合信用證的條款。銀行依據UCP、ISBP及信用證條款來審核單據的是否相符，而不管貨物是否符合銷售合同或是買賣雙方是否達成降價協議。

本案例中開證行C銀行未在規定時間拒付，則無權宣稱單據不符，單據視同相符。根據信用證的獨立抽象性原則，只要相符交單，開證行的付款承諾，不受開證申請人與受益人之間的糾紛而影響，不能以此為理由拒付。開證行C銀行必須在到期日2012年12月13日向受益人A公司全額付款,無須理會信用證以外的安排，也無須理會單據背后的交易。

三、有關本案的幾點啟示

本案例中，盡管受益人是不符點交單，但由于開證行對UCP600條款的不熟悉，拒付行為與UCP600的規定不符合從而導致拒付無效，受益人幸運地避免了損失。爭議雙方最終對不符點問題達成統一意見，但是信用證項下各方如何規避風險，使自己的損失最小化，值得深思。

如果開證行嚴格按照UCP600規定拒付，受益人嚴格審證，貨源缺乏時，及時修改信用證，這樣的爭議可能就不會出現。就本案的情況而言，需要注意以下三方面：

（一）開證行方面

開證行確定交單不符時，可以拒絕承付或議付。國際商會的觀點是：“相符與不相符，可以援引ISBP加以印證，而拒付與反拒付則要援引UCP600的條款及遵守UCP600的規定。”

然而不符點存在并不等于不符點成立。二者表面上看似相像其實不然。不符點存在與否，是一種客觀事實；而不符點成立與否，是一種主觀描述。不符點存在是不符點成立的前提。客觀存在的不符點可能因為以下原因而不成立，導致拒付未果：不符點未一次性提出、不符點表達不合理或是未在規定的期限內提出拒付等等。

本案例中開證行在單據存在實質性不符點的情況下，該拒付的沒有拒付，這樣就使得客觀存在的不符點因為拒付的不合理導致失去拒付的權利，才導致如此風險和損失。

在單據存在不符點的前提下，開證行只有按照UCP600第16條中強調的標準程序執行拒付才能使不符點成立，減少爭議，有效規避信用證業務中的風險，做到靈活自如地運用好信用證規則。

(二)指定銀行方面

本案例中指定銀行僅僅是口頭通知不符點及該行不議付。如果開證行的拒付構成有效拒付時，會存在受益人可以向指定銀行索匯的潛在風險。受益人有權依據UCP6OO的規定向指定銀行主張權利，要求其承付或議付，從而使指定銀行陷入被動。中國D銀行雖然合理地運用UCP600的游戲規則有效地維護了受益人的權益，確保安全收匯，但是也應反思如下：

指定銀行是開證行在信用證中授權其承付或議付的銀行。但開證行的指定不具有強制力，UCP600第7條規定指定銀行有權不承付或議付。

若指定銀行不接受指定，則應及時明確告知開證行、受益人，并在寄單面函上表明自己交單行的身份，僅僅作為受益人的交單代理；若指定銀行接受指定，當單據存在不符點時，指定銀行仍可以拒絕承付或議付。其向開證行寄單時并無義務列出不符點，但應該像開證行與保兌行一樣按照UCP600第16條C款規定的程序和要素，在收到單據翌日起的5個工作日之內向受益人發出一份單獨的拒付通知，一次性提出每一個不符點并且聲明持單等候指示或者退單等。此外還須在寄單面函上表明自己交單行的身份。

（三）受益人方面

本案例中受益人雖然順利收到了貨款，但也須注意如下方面：

單證人員必須嚴格制單。必須掌握信用證的基本知識及操作流程，熟悉UCP600、ISBP745等國際慣例，正確理解信用證條款的要求，注意單據之間的邏輯關系、拼寫等細節問題，認真制單。繕制單據須做到準確、完整、及時、簡明和清晰。確保單同相符、單證相符、單單一致。

當按照指定行事的指定銀行或者沒有按照指定行事但是為受益人提供了審單服務的指定銀行發現單據存在不符點時，在信用證規定時間允許的情況下，受益人有權在交單后對不符點單據進行更正或更換，改正不符點，重新交單要求相關銀行履行承付或議付責任。若遇到實質性不符點，如遲裝運、信用證過效期等，受益人則應該及時聯系開證申請人修改信用證。本案中由于貨源緊張，A公司未能及時發貨，造成單據實質性存在遲裝運、過效期、遲交單三個不符點。為了避免單據被拒付，受益人應該及時聯系開證申請人修改信用證，將信用證的效期和最遲裝運期延后。而不是貿然發貨，陷入被拒付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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