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之憂

前不久，央視播出的“中國漢字聽寫大會”的實況，獲得了很高的收視率和關注度，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說在意料之外，是因為在這樣一個高度娛樂化的浮躁現實中，居然還有這么多人對漢字的書寫和使用感興趣，還能找到有別于一般娛樂節目的興奮點，這可能是主辦方和觀眾都沒有想到的；說在情理之中，是因為多年來，國人與自己的母語之間，已經有了越來越多的隔膜，漢字的書寫更是日益退化，提筆忘字、滿紙錯別字，已經不是個別現象，所以，當這樣一場比賽呈現在大家面前的時候，便會引發許多人參與其中的興趣，借此機會檢驗一下自己的聽寫漢字水平，收視率自然不俗。而漢字聽寫大會更大的一個看點，在于通過這樣一種形式，讓我們得以從另一個角度，感受到了國人漢語水平的日益下降，因為許多觀眾承認，大部分的漢字自己都聽寫不出來，包括那些并不太生僻的字。

在我們這個外語無處不在、無處不考的國度里，許多人想當然地認為自己的母語已經學得差不多了，能說會寫，不在話下，卻不知漢語如此豐富多彩，博大精深，大部分人的漢語水平，還只是停留在初級階段。就是我們的大學畢業生，很多人也難以做到很有邏輯條理、不出字詞和語法錯誤地寫出一篇短文，寫清一件事情。

從大環境來看，我們正處在一個無處不錯的時代，從圖書報刊，到電視屏幕，從廣告招牌到日常書寫，隨處可見的錯別字經常躍入我們的眼簾，形成一種實實在在的語言文字的視覺污染。久而久之，大家已是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不去較真了。當然，有很多人可能限于自身的漢語水平，根本就沒有發現問題，以為原本就是如此。

對于國人漢字書寫能力的下降，人們普遍歸因于電腦打字的影響。事實確實如此。現在用筆寫字的人已經越來越少，時間長了，必然生疏。除此而外，還有一種現象也值得我們關注，那就是網絡對于漢字書寫和應用的影響。網絡時代讓人人都變成了寫手，許多人都在半生不熟地寫著各種文章，按理說應該對漢語水平的提高有所促進才對，但吊詭的是，如今的網絡寫家越來越多，全民的漢語水平卻不升反降，網絡不但沒有起到正確使用漢語言的正面作用，反而成為了重要的語言文字“污染源”。因為網絡上語言文字的錯誤率大大高于一般的紙質出版物，網絡表達的不規范和病句、錯別字的泛濫，使得以網絡閱讀為主體的人群的漢語水平受到很大的負面影響，特別是對青少年學生漢語言文字的學習和使用形成了非常直觀的誤導。

需要指出的是，漢字承載的是歷史和文化，從央視播出的“中國漢字聽寫大會”的內容可以看出，表面上是在考查漢字聽寫能力，實際上它涵蓋了歷史文化等諸多方面的知識。從這個意義上講，國人漢字書寫能力的下降，體現的是傳統文化學習和傳承方面的缺失，體現的是國人傳統文化素質的整體滑坡。而在這一點上，我們似乎有必要對學校語文教學進行應有的反思。

盡管在聽寫大會上，一些初中學生表現出了較強的聽寫能力，但我們卻不能就此得出結論，認為我們的語文教學卓有成效。誰都知道，這樣的聽寫大賽，所有選手都是經過層層選拔和訓練的，根本無法代表學校語文教學的真實水平。多年來，我們的語文教學難以幸免地被應試異化成了一種技能培訓，目標只有一個，就是通過掌握應試技巧而獲得高分，除此之外，看不出與其他學科有什么區別和不同。甚至可以說，這場讓許多觀眾覺得“獨特、有趣、很刺激”的漢字聽寫比賽，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應試的引伸而已，主觀上與弘揚和傳承中華文化并沒有太大的關系，盡管客觀上起到了某種相應的促進作用。

最近有人提出取消小學英語課程，加強國學方面的內容，引發廣泛討論。實際上要不要全民都來學外語的問題，多年來一直有人在質疑，但卻絲毫無法撼動外語的地位，且有不斷強化之勢。許多孩子從幼兒園就踏上了學習外語的征程，直到大學畢業，大量的時間都花在了學外語上，但真正學好的并不多，而能夠派上用場的就更少。大家之所以要學，主要還是因為與升學考試有關。取消小學英語課程的建議，雖然有矯枉過正之嫌，但卻不乏針對性和建設性，如果稍加修正，把外語作為選修課，取消相應的外語考試，就有很大的可行性。我們為什么不能在外語學習上各取所需，讓學生和家長自主選擇呢？

我們國家的經濟總量雖然已經達到了世界第二，但國人的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并沒有因此而得到相應的提升，在對外開放、走向世界、與國際接軌的過程中，很多人在自覺與不自覺中脫離了傳統文化的根基，進入了一種虛無和迷失的狀態。與此同時，由于把外語擺在了不恰當的位置，使得我們的人才培養失去了重心，不但擠壓了傳統文化學習和傳承的空間，也造就了一大批外語和母語都“半調子”的人。所以，應該捫心自問：當我們沾沾自喜于越來越多的外國人學習漢語的時候，我們自己在學習和使用漢語方面又做了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