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關于《長恨歌》的主題歷來有很多說法,筆者認為,其中的諷喻說并不可取,而白居易的文人情結所造成的其對李楊愛情的同情和對一個大時代的傷感是《長恨歌》的一個重要主題。
【關鍵詞】長恨歌 主題 李楊愛情
【中圖分類號】I207.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4810(2013)17-0076-02
白居易的古體長詩《長恨歌》描述了安史之亂前后李楊的愛情悲劇,其主題思想歷來是《長恨歌》相關研究的重點,而學界眾說紛紜,莫衷一是。要揭開這層面紗,需要將該詩帶到當時特定的時代背景中,帶入詩人的內心活動以細加體會。
一 前人研究綜述
關于《長恨歌》主題的研究起源于20世紀20年代。俞平伯先生在《〈長恨歌〉及〈長恨歌傳〉的傳疑》中提出,楊貴妃在馬嵬坡事件中并沒有死,而是流落民間,其后玄宗對她是生離之恨而非死別之苦。這一說法對后來的隱事說及愛情說產生了重要影響。1940年,陳寅恪先生發表《〈長恨歌〉箋證》一文,認為該詩是為譏諷唐玄宗多內寵而作。這直接影響到了其后諷喻主題的形成。“十七年”(1949~1966)時期,《長恨歌》主題研究大致可分為三類,分別為:諷刺說、愛情說和雙重主題說。
改革開放后,新時期的《長恨歌》主題研究不斷豐富,大致分為六種觀點。第一種為隱事說。該觀點以周文、周熙良、孫汝舟為代表,他們綜合正史、野史和筆記小說等記載,認為馬嵬兵變當天自縊的是“假楊貴妃”,而真正的楊貴妃流落到了民間。后來唐玄宗派使者找到楊貴妃后,楊貴妃表示不愿意再經歷風險,只將定情物讓使者帶回。因此白居易是在掩飾國丑。第二種為諷喻說。周天先生從史實出發,認為《長恨歌》所描繪的“安史之亂”源于玄宗迷戀楊妃,因此該詩諷刺了唐玄宗荒淫誤國,勸誡君王節制情欲,以守君道。第三種為愛情說,認為作品通過對李楊愛情悲劇的描寫,歌頌了愛情的堅貞和專一,表達了對其愛情不幸的同情,也反映了人們對理想愛情的渴求。第四種為感傷說,認為該詩主題是感傷國家的衰退、盛世的一去不復返。“長恨”有兩重含義,一是李楊愛情悲劇結局的長恨,二是哀傷盛世衰亡的長恨。第五種為自傷說,認為白居易是借唐玄宗與楊貴妃的愛情悲劇抒寫個人的情懷和喟嘆,表達了處于理想與現實之間的人自身的哀憐惋悼之情。第六種為多重主題說,包括諷喻說與愛情說相結合的雙重主題說,以及愛情主題、政治主
題、時代主題相結合的三重主題說等。
在《長恨歌》中,作者的創作意圖在作品中表現得并不明顯,這也就使得其主題有著多種可能性,也使其內涵變得復雜而神秘。
二 諷喻說不可取
前人的研究均有一定的合理性,然而筆者認為,諷喻說并不可取。
首先,從詩歌本身看,全詩絕大部分篇幅都在寫李楊的愛情,從楊玉環“養在深閨”到二人“承歡侍宴”,從“玉顏空死”到“鴛鴦瓦冷”,從“升天入地求之遍”到“含情凝睇謝君王”,再到最后“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整首詩描寫了李楊由相愛到飲恨的曲折過程,展現了宏大的歷史畫面和沉痛的愛情之思。相比而言,它并不像李商隱“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那樣犀利地借古諷今,亦不像杜甫“邊庭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意未已”那樣描繪在帝王武力開邊政策下的生靈涂炭。相反,在《長恨歌》中,詩人對可能影響到李楊的內容都做了最大限度的舍棄或巧妙的變動,在政治方面亦著墨不多。如寫楊玉環最初入宮的不情愿僅用“春宵苦短”四字帶過,對于唐朝歷史由盛而衰的轉折點“安史之亂”,也僅用“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闕煙塵生,千乘萬騎西南行。翠華搖搖行復止,西出都門百余里。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三句過渡般一帶而過。因此就篇幅而言,愛情遠高于政治之上。
其次,從創作背景看,《長恨歌》創作于公元806年,約“安史之亂”爆發后四十年,為唐憲宗李純統治時期,此時唐朝雖實力下降,但尚未滅亡。即便該詩是呈給君主看的,也應是規勸大于諷刺。另外,以往的諷喻詩多是諷刺過去朝代的君主,而憲宗李純為李隆基的來孫,若在憲宗朝毫不留情地諷刺其祖上的君主,未免有失妥當。再者,筆者認為諷喻說含有后人對李隆基的看法。隨著歷史的演進,人們越來越清楚地認識到“安史之亂”對唐王朝的影響,認識到唐玄宗的任人失誤,而當時的百姓卻無法看到歷史的全貌,他們聽到的是“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他們看到的是“可憐白骨攢孤冢,盡為將軍覓戰功”,因此很難看到公正的歷史,進而批判、諷喻。
再次,從詩人自身看,白居易是中唐時期的平民詩人,他不像范仲淹有著“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情懷;不像杜甫有著“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愿望;亦不像顧炎武有著“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責任感。他所關注的是“新豐老翁八十八”,是“自言本是京城女”;是“右手秉遺穗,左臂懸敝筐”的平民百姓。因此其在詩歌創作中,更多的是反映百姓的生活和理想愿望。因此《長恨歌》與其說是諷喻,倒不如說是百姓對此的哀婉和無奈。
三 白居易的文人情結
筆者認為,白居易的《長恨歌》之所以如此成功,除其高超的寫作技巧外,白居易的文人情結起了很大的作用。
中國的封建社會有著嚴格的皇位繼承制度,許多人為了登上權力的巔峰而不惜與親人自相殘殺,而與此同時,另外一部分順利登上皇位的人卻又是被迫而無奈的。梁武帝鐘于佛教,幾次出家卻又被宮人贖出來;南唐后主李煜文質詞工,卻只能面對“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的亡國之痛;宋徽宗精通書畫,他創造瘦金體,鐘情李師師,然而皇帝的寶座讓他受盡精神折磨,在歷史上也未留下好名聲。由此來看,唐玄宗又何嘗不是這樣的人呢?
在唐玄宗統治期間,雖有著“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的盛世景象,然而他對楊貴妃“后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于一身”的專情亦屬人之常情。身為一國之君,常常身不由己。為了派兵鎮壓“安史之亂”,為了平民憤,他讓心愛的人在兵變中自縊,他承受著百姓的譴責和“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的朝思暮想。唐玄宗亦像李后主,像宋徽宗那樣有著文人情結,這引起了白居易的共感,因此筆者認為,在詩中,詩人流露出了對這樣一位君主深深的理解和同情。“天旋地轉回龍馭,到此躊躇不能去”;“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寫出了一代帝王的孤寂和無助。
而《長恨歌》之所以流傳甚廣,在于它宣泄出了一個大時代的悲哀。楊貴妃是悲哀的,她因為自己的美貌而成為一代君主的寵妃,又因為其美貌成為一個時代人民的矛頭所指,最后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唐玄宗是悲哀的,他有著一個正常人所有的情欲,卻為時代所縛,為自己的身份所縛,在輝煌之后留下了罵名;中唐的百姓是悲哀的,他們經歷了中國歷史上絕無僅有的大盛世,卻又見證了一個大時代由盛轉衰的災難。
白居易從一個文人的視角塑造了兩個美好人物的悲劇形象,描繪了一個宏大的愛情悲劇。在其文人情結的作用下,一個中國歷史上的大事件變得真實又傷感,筆者認為,這才是《長恨歌》的主題所在。
《長恨歌》作為中唐時期絢爛宏大的歷史敘事詩,其主題與內涵復雜而神秘,很可能并不僅限于一種或少數幾種說法。然而作者對李楊愛情的同情和對一個大時代的傷感,自是探究《長恨歌》主題不可忽視的一個重要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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