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立春
內容摘要:城鄉二元結構是新生代農民工身份“邊緣化”及精神斷裂的主要原因。打破城鄉二元結構,使新生代農民工平等地共享現代性成果,既是社會主義優越性的體現,也是實現人民福祉的重要目標。本文認為身份認同通過個體對共體的承認以及共體對個體接納的雙向互動過程,為新生代農民工的經濟—政治—倫理生活提供精神關照。
關鍵詞:城鄉二元結構 新生代農民工 身份認同
“新生代農民工”是指80后、90后農村進城務工的人員。與老一代農民工相比,他們有自己顯著的特征,有學者認為是“三高一低”:受教育程度高,職業期望值高,物質和精神享受高,工作耐受力低(何磊,2005)。特殊的成長環境、教育程度、生活期望直接影響他們對自我身份的認同。研究表明,新生代農民工的信息滿意度低于老一代農民工,而在新生代農民工群體中,信息滿意度也有顯著差異:低學歷、低收入、自認為是農民者,滿意度較高;學歷越高、外出時間越長、無老鄉會組織、自認為是市民者,滿意度低(陶建杰,2013)。可見,新生代農民工對自我身份是“農民—工人”的認同度直接影響社會認同度。由此,探究新生代農民工身份的倫理認同問題,不僅能澄清農民工身份認同的模糊觀念,還能提升該群體的社會認同度及城市融入度,推進城鄉一體化進程。
城鄉二元結構中的“邊緣人”身份
城鄉二元結構一般是指以社會化大生產為主要特點的城市經濟與以小生產者為主要特點的農村經濟并存的經濟結構。在中國城市化進程中,城鄉在教育、醫療、社會權利、社會保障、就業等諸多領域的二元體制集中凸顯在新生代農民工身上,并以“農民—工人”身份,抑或“既非農民—亦非工人”的身份體現出來,這也正是“農民工”這一概念本身隱含的內在悖論。但是,這一悖論引發的不僅是農民—工人不同身份在經濟收入、政治權利等方面的緊張與沖突,更為重要的是:新生代農民工由此產生了身份認同危機,即產生了對于“我是誰”的倫理追問。身份的確證以及對自我身份的認同都需要以共同體為框架,但是,對于新生代農民工而言,他們到底應該從屬于什么樣的共同體,屬于來自農村的農民,抑或是在城市中工作、生活的市民?他們的身份到底應該如何確證?倘若這一問題無從回答,新生代農民工身份認同及行為選擇就會陷入迷惑、焦慮的困境。就此原因具體分析如下:
其一,就農村層面而言,新生代農民工擁有農村戶籍卻無法在土地中“扎根”,因為他們自認為是“工人”。在現實生活中,新生代農民工是“脫離了農業勞動的城里人”,較父輩而言,他們更多地接受了城市里的生活方式、價值觀念,并從傳統的農業生產中解放出來,向工業化生產模式及服務業發展,他們在城市中找到了較為穩定的工作、擁有較穩定的收入,城市的工作狀態和生活實踐使他們遠離了農村、農業、農民身份,他們自以為是城市市民。但是,也正是因為這種城市成長經歷使他們無法在農村中“扎根”。
其二,就城市層面而言,新生代農民工工作、生活在城市空間中卻無法在城市“生根”,因為他們有一種“我是農民”的“相對剝奪感”。與城市居民相比,由于戶籍制度、教育程度、專業技能等方面的限制,在城市工作、生活的新生代農民工不僅在物質層面得不到相應保障,在精神生活中也往往產生無助感以及相對剝奪感。根據格爾的理論,當社會價值能力小于個體價值期待,就會產生相對剝奪感,相對剝奪感越強人們反抗的愿望就越大,反抗行為帶來的社會破壞力也就越大,格爾把這一過程稱之為“挫折—反抗機制”(羅豎元,2013)。城市中的新生代農民工感受到的不只是經濟、政治等物質條件層面的“有形”限制,還承受著精神層面無根之苦的煎熬,他們在精神世界找不到自己所應當歸屬的共體,成為徘徊在農村城市化進程“半道上”的孤獨存在者—“邊緣化”的人。
“邊緣人”的精神斷裂
“邊緣人”身份使其產生了精神斷裂。所謂精神斷裂是指個體不知道自己如何通過“精神”的努力提升自己,以實現與何種共體的同一?其現實表現是個體行為選擇的無所適從:在鄉村與城市之間,個體到底應當以何種共體的倫理觀為目的,以及選擇何種倫理行為?
(一)兩種生存方式的沖突
精神斷裂的現實體現是無助感,即精神世界的無意義感、孤獨感。如安東尼·吉登斯所言的那樣,“個人的無意義感,即那種覺得生活沒有提供任何有價值的東西的感覺,成為根本性的心理問題。‘生存的孤獨不再是個體與他人的分離,而是與實踐一種圓滿愜意的存在經驗所必須的道德源泉的分離”。在此,可以將個體與“道德源泉”的分離理解為個體與共體的分離。對于新生代農民工而言,就是個體與農村這一共體的分離,或者也可以說,是個體與城市這一共體的分離。當個體與作為“道德源泉”的共體剝離開,個體就會陷入精神的“無意義感”和孤獨狀態。
在此,對于精神的孤獨狀態,黑格爾關于“精神”在倫理世界—教化世界—道德世界中的辯證運動以及與之對應的家庭—市民社會—國家的辯證發展過程或可借鑒。依據黑格爾的觀點,倫理世界是精神發展的自然狀態,在這一階段的特點是個體與共體直接同一、自然同一,個體與實體的直接同一產生了直接認同,或稱自然認同。家庭、民族作為一個生命共同體以及象征符號而出現,儒家將這種基于生命共同體的象征符號概括為“天倫”,黑格爾將其稱之為“神的規律”或“家神”。
但是,隨著家庭規模的擴展以及家庭成員關系的疏遠,必然會產生家庭與民族,即天倫與人倫、神的規律與人的規律之間的矛盾。具體表現是,家庭成員與社會公民兩種身份的對立與分裂,從家庭走向社會的個體在被社會教化的過程中發生了異化,從而進入教化世界。“教化是自然存在的異化,因此,個體在這里賴以取得客觀效準和現實性的手段,就是教化。個體真正的原始的本性和實體乃是使自然存在發生異化的那種精神”。這一階段的特點是,個體揚棄了個體與倫理世界的自然同一關系,凸顯自我的特殊性,教化世界使個體脫離了原初的自然狀態—倫理世界,實現了個體與共體的分離,但個體在脫離共體的同時卻使自我陷入“原子式”生存狀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