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太平天國運動對浙江社會的影響

廖達興

[摘要]從1858年石達開率軍進入浙江，到1864年清軍首領左宗棠進入浙江，太平天國在浙江活動長達六年，戰爭對浙江社會經濟和文化產生了非常大的影響。在社會經濟方面，戰爭造成人口的銳減和對農業生產以及商業的嚴重破壞，同時 戰后浙江自耕農的數量也有了一定的增加；在社會文化方面，主要表現為對鴉片和賭博的嚴令禁止以及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極大沖擊。

[關鍵詞]太平天國；浙江社會；傳統文化；自耕農；禁賭

[中圖分類號]K254.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4）02-0020-02

1858年，翼王石達開率軍進入浙江，在浙江西南部活動長達四個月之久。1860年，李秀成運用“圍魏救趙”之計，奇襲杭州，出色地完成了解圍天京的任務。直到1861年5月，太平軍向浙江大規模進軍，在一年時間里占領浙江九府七十州縣，統治達四年之久。浙江成為太平天國后期重要的根據地。太平天國運動在浙江長達六年的戰爭中，對浙江的社會經濟和社會文化等方面產生很大影響。

一、社會經濟

（一）人口的大量損失

中國古代經濟以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為主，人口的多少直接影響到農業生產的發展。作為中國經濟發展的重要地區之一，浙江人口的數量變化必會嚴重影響到浙江經濟的發展。太平軍和清軍在浙江長達六年的戰爭給浙江人口帶來了巨大的損失。

從戰爭范圍來看，杭州、湖州、衢州、嘉興、寧波是主要戰區，因而這些地區受戰爭影響最大。同治三年（1864），左宗棠進入浙江，“通計浙東八府，惟寧波、溫州尚稱完善，紹興次之，臺州又次之，至金華、衢州、嚴州、處州等處孑遺之民，則不及從前二十分之一矣”。①如果左宗棠對于戰爭中浙江人口的損失估計是準確的話，那么，金華、衢州、嚴州、處州四府人口損失率高達95%。

人口損失雖然有自然災害因素，但主要還是由戰爭造成的。為了鎮壓太平天國運動，清政府自1853年起命令各省組織團練，作為年富力強的精壯團丁，都是脫產或半脫產的農民。在戰爭過程中，大量的土地被破壞，導致農業“顆粒難得”，很多百姓都被餓死，人口數量銳減。人口的大量損失直接影響到農業、手工業的發展，使浙江的經濟停滯不前，進而影響到政治、文化的發展。

（二）戰后自耕農的增加

太平天國定都天京不久，于1853年頒布了《天朝田畝制度》，它以解決土地問題為中心，主張“凡天下田天下人同耕”，“凡分田照人口”。這是對封建土地所有制的根本否定，是要把封建土地所有制變為農民土地所有制。由于種種原因，《天朝田畝制度》中規定的平分土地沒有付諸實踐，在浙江也同樣沒有實現，但其土地關系發生了一定變化。

太平天國時期，浙江土地關系的變化主要表現在自耕農數量的增加。民國《湯溪縣志》載：“自發賊之亂，富室多中落，田易佃而主，自有而自耕之者什之七八。”②這就是說，經歷太平天國運動，湯溪縣自耕農比例由原來10%上升到70%～80%。自耕農數量增加的原因主要是太平天國革命勢力給封建地主階級的沉重打擊和農民運動勢力對農民有力的支持，使當時浙江農民或多或少獲得了一些土地。

農民獲得土地的方式主要有三種：一是太平軍每到一處都要焚田契、毀糧冊。糧冊、田契等原是地主占有土地，剝削農民的“法律”依據，一旦被毀，田產難以考查。在這種情況下，“貧困的農民們自發地起來奪地抗租，許多大地主的地產實際上是被農民分掉了”。③從而打亂了封建統治秩序。二是太平天國統治時期，地主豪紳紛紛逃亡，農民趁機得到一些土地。太平天國定都天京，杭州地主豪紳就“相率他遷，錢江舟楫為之一空”。④特別是杭、嘉、湖一帶與上海相近，很多地主逃到上海投靠外國勢力求得庇護，此外也有很多地主在戰火中死亡或被鎮壓，佃種這些逃亡和死去的地主的佃農自然不會再交地租，佃種土地實際上就歸佃農所有。三是通過買賣形式取得土地。太平天國統治區是允許土地買賣的。在浙江也有土地買賣的記錄，根據《紹興劫難備錄》記載，當時田價每畝三四十千文，這相對于戰前田價而言是相當便宜的。在這種情況下，自然會有不少農民從地主手中買進土地從而成為自耕農。

受戰爭的影響，太平天國運動后浙江自耕農增加成為一種必然的趨勢，隨著自耕農的增加，浙江的土地關系也發生了一些變化。

（三）對商業的影響

太平軍占領浙江后，雖然對工商業采取保護和獎勵扶植的政策。但是，戰爭不可避免地對工商業造成很大的破壞，這些政策只能起到亡羊補牢的作用。除由于戰爭本身造成的破壞外，太平天國當局也有一些破壞商業的行為。太平軍每占領一個地方，為了防止清方奸細和閑雜人等混入軍隊，把交易場所和軍事防區進行隔離，這就破壞了原有的商業秩序，并且對于一些商品進行限制，不準進入市場買賣。⑤

太平天國和清政府的這場內戰，對浙江商業造成了很大的破壞，對于以“富饒之地”著稱的浙江產生了非常大的影響。

（四）對農業生產的破壞

浙江“夙稱饒富”，但是經過太平天國戰爭后，“膏腴之地，盡成荒瘠”，土地破壞非常嚴重。杭州府轄屬臨安、新登、于潛、昌化和湖州府轄屬的長興、武康、孝豐、安吉各縣，“室廬盡成灰燼，田野久已荒蕪，⑥往往數十里不見人煙。浙中的很多府縣如金華、蘭溪等，原本土地肥沃，曾經是繁盛的經濟中心，內戰后到處殘破，官道上都長滿了野草。永康“村墟寒落，鳴吠無聞”，⑦很多村鎮變成廢墟，義烏、武義、浦江的情形和永康的相似。

1866年，浙江省荒地達11.2萬頃。以湖州府為例，由于這里土著居民不足，很多肥沃的土地都變成了無人耕種的荒地。據統計，同治五年（1866），浙江全省荒蕪土地達到1/3，有的府縣“田土十荒七八”，⑧尤其是浙江西部和北部，海塘荒廢，河渠大半淤塞，“民間田器毀廢殆盡，耕牛百無一存”。可見太平天國運動對浙江社會生產力和農田破壞之重。

二、社會風俗與傳統文化

（一）禁煙與禁賭

太平天國嚴禁鴉片買賣，對吸食鴉片者也要進行嚴厲懲處。寧波是鴉片輸入的主要口岸之一，“在太平天國克服寧波兩個月，辛酉十年底（1862）據怡和洋行寧波支店負責人格林的報告，太平天國禁止從寧波運鴉片入內地，因此，這一個大鴉片公司‘過去兩周，一箱鴉片都沒有賣得出去”。⑨《辛壬鎖記》記載，太平天國在寧波一帶“禁吸洋煙……或偶見有煙具，不論件之大小即重加譴責”。⑩

太平天國對賭博也嚴令禁止。江浙一帶向來賭風很盛，連浙江省城杭州也有不少賭局。太平天國時期，浙江“賭博之風，遍地盛行，近無官法”。？輥？輯？訛清道光年間（1821～1850），江蘇、浙江太湖流域一些無業游民打家劫貨，招徠娼妓，開設賭局。賭局設在船上，稱作“槍船”。太平天國時期，在浙江有不少槍船仍然開設賭局，如在海寧“七星黨起，槍船數百，旗號星宇，于各處開賭”。？輥？輰？訛1862年7月9日，忠王李秀成親自下令，分別在江蘇、浙江一帶捉拿槍船，捕殺賭匪，此后“賭匪逃匿凈盡，各鎮各鄉無槍船蹤跡”。太平天國在浙江禁賭取得了很大成績。《避寇日記》的作者頗有感慨地說：“余生三十余年，目不見賭，獨有此時，竊嘆長毛號令，清時地方官所不逮也。”？輥？輱？訛

總體來說，太平天國在浙江的禁煙、禁賭措施，破除社會惡習，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二）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沖擊

太平天國利用宗教來組織群眾發動農民起義，所以他們只拜創造天地人物的“獨一真神皇上帝”，不拜別神。他們認為，除“獨一真神皇上帝”之外，其他都是妖魔邪神，對中國社會長期盛行的佛教和道教，太平天國也視之為異教統統被排斥。

同太平天國其他統治區一樣，在浙江，太平軍所到之處拆毀寺觀廟宇，搗毀神像，“所有佛寺、道觀、城隍、社壇，以至凡百祠廟，無像不毀”。？輥？輲？訛杭州佛教興盛，寺院很多，但在太平天國時期大部分被毀或被拆。著名的靈隱寺當時僅存羅漢殿、天王殿。在紹興，“最惡神佛，遇祠廟必毀，否則以刀砍塑像，或以糞污涂之，目為土妖”。？輥？輳？訛太平軍駐紹興將領頒布的律令中甚至有“擅拜妖神者斬”？輥？輴？訛的內容，對違令拜神的人懲處極為嚴厲。

幾千年來封建社會一直尊崇的儒家思想也同樣受到太平天國排斥。孔子重人道遠鬼神，與上帝教所崇拜的獨一真神上帝的信仰相抵觸，所以天王洪秀全極力反孔，“搗毀孔廟，焚燒儒家書，出布告凡讀孔、孟及諸子百家書者立斬”。？輥？輵？訛太平軍在反孔的同時，對孔孟等諸子百家的書籍也進行掃蕩，“敢將孔孟橫稱妖，經史文章盡日燒”。？輥？輶？訛太平天國如此做法，使中國傳統文化遭到極大破壞。

[注 釋]

①⑥⑧左宗棠：《左宗棠全集》，上海書店1986年版，第1574～1575頁、第894頁、第1055頁。

②④轉引自王興福：《太平天國在浙江》，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7年版，第171頁。

③胡繩：《從鴉片戰爭到五四運動》，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01頁。

⑤⑨？輥？輲？訛？輥？輵？訛羅爾綱：《太平天國史》，中華書局1991年版，第936頁、第942～943頁、第734頁、第739頁。

⑦宓如成：《宓如成集》，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211頁。

？輥？輮？訛中國科學院歷史研究所近代史資料編輯組：《太平天國資料》，科學出版社1959年版，第191頁。

？輥？輯？訛？輥？輰？訛南京大學歷史系太平天國史研究室編：《江浙豫皖太平天國史料選編》，江蘇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160頁、第176頁。

？輥？輱？訛太平天國學刊編委會：《太平天國學刊》，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49頁。

？輥？輳？訛？輥？輴？訛邢鳳麟、鄒身城：《天國史事釋論》，學林出版社1984年版，第361頁、第361頁。

？輥？輶？訛太平天國歷史博物館編：《太平天國史料叢編簡輯》，中華書局1963年版，第4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