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錯的“理由”

密冠婭

那天下午大課間跑步結(jié)束，我到教室寫通知，一進教室就看到一群男生圍在講臺旁，經(jīng)驗告訴我，他們一定是“老毛病”犯了——又在玩電腦游戲。可還沒有等我走到跟前，幾個眼尖的就看到了我，察覺到形勢不妙，紛紛“逃竄”了，只有一個“主犯”還“渾然忘我”地在電腦前一邊用鼠標點著屏幕，一邊和周圍的同學津津有味地交流著。這個學生成績很好，但平時似乎很內(nèi)向，不善言辭，一說起話來就結(jié)結(jié)巴巴的。此時我已經(jīng)走到他身旁站住了，可他仍舊毫無察覺，教室里已經(jīng)有學生在竊笑了，我強壓下心里的怒火，問道：“王鵬，你在干什么？！”他終于抬起頭，看到我，立刻顯出一副著急又無辜的表情，說：“我沒干什么，這個不是我的，我走到這兒的時候就看到它（指游戲界面）打開著。”我說：“這個不是你的，也不是你打開的，但你是不是在看，在玩？”他結(jié)結(jié)巴巴卻又理直氣壯地說：“我沒有玩，沒有看……我跑完步很累，我需要休息……”話還沒有說完就跑回座位上了。這是什么理由？你需要休息你就可以破壞班級的規(guī)定？人證、物證都在，你居然還矢口否認，毫不認錯！我心里想著，卻沒有發(fā)作。可更加令我生氣的是，他回到座位上，用委屈又憤憤的眼神看著我，眼淚含在眼眶里，還把桌上的書摔得啪啪響。我終于忍不住了，呵斥道：“王鵬，你摔什么書啊？老師冤枉了你是不是？”他的眼淚掉了下來，但嘴里還在嘟嘟囔囔地說著什么，大概是“就是冤枉我了”之類。正在這時，上課鈴響了，化學老師走了進來，我離開了教室，但心里卻久久難以平靜。

我不由地聯(lián)想起上學期王鵬的同桌多次向我反映他脾氣暴躁，對同學常常出言不遜，把同桌的東西藏起來不承認。還有一次王鵬跟同學鬧了別扭影響了課堂秩序，老師批評了他，他態(tài)度強硬，毫不認錯。當時我不在辦公室，老師一氣之下把他交給了年級組長，我本以為這些都是處于青春叛逆期孩子的“偶然事件”，就沒有放在心上。但今天這個事情的發(fā)生，讓我發(fā)覺了問題的嚴重性——看來這絕不是“偶然事件”。我決定要找他談一談，不能再草草了事了。于是放學后我把他留了下來。

我心平氣和地問他：“老師再問你一次，對于先前的事情，你覺得自己有錯嗎？要誠實，如果仍然覺得自己沒有錯就不要違心承認。”他猶豫了一下，說：“沒有。”我說：“既然這樣，那你跟老師說說為什么你在教室里看電腦游戲卻沒有錯？”他突然語無倫次起來：“我，我這幾天很累……我跑完步覺得很不舒服……我需要說話……”他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但大部分的時間卻是張著嘴，說不出話，而眼淚不停地往下掉。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突然意識到是我把問題簡單化了。我輕聲安慰他：“不要哭，慢慢和我說，老師相信你說的，你能說得清楚一點嗎？”他終于平靜了下來。雖然還是常常停頓，但表達還算清楚：“我這幾天睡眠很不好，每天入睡都很遲……我狀態(tài)好的時候是很少說話的，一般都會看書做作業(yè)，我只有在很難受的時候才想說話，但其實我并不在意自己說了什么，或者對誰說……”原來如此！怪不得同學們都覺得他脾氣古怪，要么很少說話，要么就說得糊里糊涂，不清不楚。雖然我不清楚他為什么會這樣，但很顯然這是一個“非常態(tài)”的學生，可我卻用了“常態(tài)”的方式去處理他的問題。難道僅僅因為我對他缺乏了解嗎？不，我立刻否定了自己，為什么在當時我沒有想到，這是個一貫遵守紀律的學生，幾乎從沒有過違紀的記錄，所以這一次的違紀，有沒有可能“情有可原”？自責立刻充盈了我的心。

我誠懇地對他說：“對不起，老師不知道你的情況，向你道歉。但無論如何，在行為上你的確違規(guī)了，你可以向老師解釋，但不應(yīng)該用這樣激烈的態(tài)度來回應(yīng)，你說是嗎？”我的態(tài)度感染了他，他主動告訴我，在初中時被老師冤枉的經(jīng)歷。我終于明白為什么他每次被老師批評時會對自己的過錯毫無知覺，只會近乎本能地去“抗議”，這個被他稱為“心理陰影”的事件對他的影響太大了。我告訴他過去的早已過去，而現(xiàn)實中他擁有很多足以感到幸福的東西：讓同學們羨慕的成績，爸爸媽媽的關(guān)愛，更多的民主寬容的老師，更多的友善熱情的同學。終于，他抬起一直垂著的頭，含著眼淚對我說：“老師，對不起，是我錯了。”我欣慰地笑了，但心里卻沉甸甸的。

（作者單位：南京外國語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