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陸機出身東吳世族大家,卻不幸在出仕之前遭遇亡國的慘痛經歷,從小深受家族環境影響的他懷揣建功立業的遠大理想,忍辱負重出仕晉朝,卻由于孤傲剛烈的個性在出仕之后屢屢不得志,再加上晉朝內部數十年的權力紛爭與政治動蕩而更是讓其在仕途之路上如履薄冰,內心的憂慮與恐懼與日俱增,本文試圖通過陸機的家庭與政治等外部環境入手,通過分析其個性特點與理想追求,從而進一步解讀其豐富纖細的內心世界。
關鍵詞:陸機;個性;理想;憂患意識
作者簡介:張瑜(1986-),女,現為寶雞文理學院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教師,研究方向為中國古代文學。
[中圖分類號]: I2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20--02
陸機出身于江東大族吳郡四姓之一的陸氏,其父祖皆有令名。《三國志·吳書·陸遜傳》注引《陸氏世頌》曰:“遜族紆,字叔盤,敏淑有思學,守城門校尉。父駿,字季才,淳懿信厚,為邦族所懷,官至九江都尉。[1]”孫吳時期,陸氏一門聲名顯著,功勛卓著,《世說新語·規箴》載:“皓問丞相陸凱曰:‘卿一宗在朝有幾人?陸答曰:‘二相、五侯、將軍十余人。皓曰:‘盛哉![2]”受家族環境的影響,陸機從小便抱有偉大的志向,那就是希望將來能夠建功立業,光耀門楣。然而正當自己意氣風發想要有一番作為之時,卻遭遇東吳覆滅亡國的沉重打擊,他的兩個哥哥也戰死沙場,那一年的陸機僅僅才二十歲,作為戰俘的陸機及其兄弟二人不幸被俘至洛陽,這場亡國的浩劫幾乎摧毀了陸機的所有夢想和驕傲。雖然盡管晉朝對陸氏頗有賞識之意,但生性高傲不愿屈從為晉朝效力的陸機,于次年便同其弟陸云重回華亭故居閉門讀書,這一讀不想竟是整整十年。這十年的閉門苦讀也漸漸沖散了陸機內心的恐懼與迷茫,讓他在冷靜之余思慮良多,吳國覆滅的根本原因究其根本還是在于那早已腐朽不堪的統治階級內部,晉朝的統治者也只是壓垮駱駝背的最后一枝稻草,改朝換代是早晚的事,十年的光陰匆匆而逝,他唯一教會陸家兄弟的事情就是看開,這也讓壯志未酬的陸機重新燃起了出仕的斗志,終于在晉武帝太康十年,陸機兄弟接受了晉朝的應詔踏上了仕途的新征程。
自從陸機兄弟出仕晉朝之后,其本身那種出身門閥貴族的優越感以及自負才高的優越感便慢慢顯現,正所謂“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不善于人情世故的陸機在一開始便遭到了周邊很多士人的排斥,因忍受不了當地人的排外思想,性格孤傲的他常常跟周邊人展開唇槍舌劍,如他由于跟同為士族大家出身的潘岳相互看不順眼,這二人常常在大家面前上演相互譏諷的戲碼,博采眾長的陸機甚至不惜與他人為敵經常妙語連珠地炮轟在座的一干人等,因此,陸機的行為給眾人留下了剛烈、清厲的印象。在《世說新語·賞譽》一篇就有如下記載述:“士衡長七尺余。聲作鐘聲,言多慷慨。[3]”劉孝標在為此作注時引《士人傳》曰:“機清厲有風格,為鄉黨所憚。[4]”從很多史料的記載中,我們都可以得到求證,陸機的清厲以及他的剛烈個性讓他與周邊人的關系緊張,易產生矛盾,這其實對他的仕途之路并無任何好處,甚至還成為了他在未來仕途上面的一大障礙。正是這樣一個性格剛烈之人對其人生理想竟有著超越常人的執著與狂熱,在前面我們已經簡要介紹到了他的家族及其成長的環境,從小受此環境教育并耳濡目染的小孩無一不懷有建功立業的遠大抱負,陸機在其早期的作品中,就有用大量的筆墨論述、描述其家族成員卓越功勛的傳記、文章,如《吳丞相陸遜銘》、《述先頌》、《吳大司馬陸公誄》、《祖德頌》等,從這些文章的題目中我們便能清楚地看到他對其祖父和父親的崇拜尤甚,他在論述自己祖父陸抗的功績時極盡贊美之辭,甚至還將祖父的偉大形象以更加理想化的形象塑造出來,這滲入骨髓的驕傲與崇拜之情已經深深地影響到了陸機的人生觀、價值觀和世界觀,他對官場的狂熱與追求正是建立在這樣的基礎之上,通過不完全統計,陸機在詩文中顯露的功名之嘆可以說在西晉詩人中是最多的。如他在應詔赴洛途中所做的《赴洛》二首,詩中的內容便難掩作者對于自己即將展開的宏圖偉業之藍圖的喜悅之情同時做好了不準備回家的長遠打算。無論順境逆境,他都會借助詩歌傳達自己的強烈的決心和抱負,如他在入晉之后屢遭仕途挫折之時,便有做《長歌行》、《遨游出西城》、《秋胡行》、《日重光行》、《月重輪行》等詩來激勵自己迎難而上、勇于奮進,又比如他在自己彌留之際所作的《百年歌》十首,詩中寫了自己從十歲到百年的人生變化,不僅是身體上還有對世間萬物認知的心理變化,正是因為看透了人生無償的變化,也更能體會到人生樂趣所在,反反復復的“清酒將炙奈樂何。清酒將炙奈樂何”二句讓詩人也學會了苦中作樂。《晉書·陸機傳》:“時中國多難,顧榮、戴若思等咸勸機還吳,機負其才望,而志匡世難,故不從。[5]”正是因為他對功名的那份執著與熱情,才讓他在西晉政局最混亂險惡的時候始終不肯抽身而退。
接下來我們再來說一下陸機的憂患意識,在前文中我們也提到過還未真正出仕的陸機便遭遇了亡國之痛的坎坷經歷,這對于陸機人生心態的轉變便是一次徹底的蛻變,亡國之前還意氣風發、壯志滿懷,亡國之后的陸機便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面都無法走出亡國的陰影,身心俱疲。在其隱居讀書的那十年里面,常常感慨世事的無常與生命的短暫。那種痛徹心扉的打擊曾經一度讓陸機對前途感到迷茫甚至是絕望。經過十年認真反思的陸機在入仕晉朝后本以為能夠重圓兒時的夢想,然而在其遭遇了楊駿、賈謐爭權以及八王之亂的政治動亂后,在政治夾縫中茍延殘喘的陸機也倍感仕途的兇險。他在《述思賦》中就寫道:“情易感于已攬,思難戢于未忘……嗟余情之屢傷,負大悲之無力。敬彼途之信險,恐此日之行昃。”詩文上下無不流露出詩人對命運的無奈,與對仕途之路多艱的感傷,又如《嘆逝賦》中:“咨余命之方殆,何視天之茫茫。傷懷凄其多念,感貌瘁而鮮歡,幽情發而成緒,滯思叩而興端,慘此世之無樂,詠在昔而為言。”詩人在寫此詩之時晉朝的政治已經越發地兇險,一步錯步步錯的陸機,也不禁為生命的短暫而悲痛。當身陷八王之亂的之時,陸機在《門有車馬客行》中寫道:“借問邦族間,惻愴論存亡。親友多零落,舊齒皆凋喪。市朝互遷易,城闕或丘荒……慷慨惟平生,俯仰獨悲傷。”該詩表達出了詩人對死亡的恐懼與憂患之情。此外,在面對成都王穎對他的高官封賞時,不愿在非常之時成為旁人非議和嫉恨對象的陸機是堅辭不受,因為在他看來:“羈旅人宦。頓居群右,而王粹,牽秀等皆有怨心,故辭都督。[6]”他在仕晉之后的遭遇的種種排擠與輕視后,也同樣深刻地體會到身為吳國舊臣的自己,自然會遭到當地臣子的排斥,后來每每遭遇他人的非議與不公時他便有感而發道:“道雖一致,途有萬端。吉兇紛藹,休咎之源。”(《秋胡行》)這種“身在異鄉為異客”的窘境常常讓陸機感到不安和無奈,因而內心的憂患意識也更甚。
綜觀陸機的一生,可以說是非常的不幸與悲哀的,他懷著心中的出仕執念在宮廷內部的相互斗爭中常常奮力突圍,為自己尋求安身立命的靠山,他在仕晉先后曾為多人效力,又多次因為所侍之主的倒臺而險些丟掉性命,這種在刀尖上跳舞的日子雖說身不由己,但因始終無法放棄心中的執著而最終成為了政治的殉葬品。可以說,陸機詩文中的憂患意識并非空穴來鳳,它是陸機現實政治生涯的真實心理寫照。
注釋:
[1]陳壽撰,裴松之注.三國志.北京:中華書局,2006.795.
[2]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北京:中華書局,1983.551.
[3] 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北京:中華書局,1983.443.
[4]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北京:中華書局,1983.443.
[5] 房玄齡.晉書.北京:中華書局,1974.1256.
[6] 房玄齡.晉書.北京:中華書局,1974.2376.
參考文獻:
[1]陳壽撰,裴松之注.三國志.北京:中華書局,2006
[2] [3] [4]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北京:中華書局,1983
[5] [6]房玄齡.晉書.北京:中華書局,19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