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笑傲江湖》中斑斕的人性世界

摘 要：本文選取了《笑傲江湖》中一些有代表性的人物形象，依據小說的情節設置和人物刻畫，分析了金庸對人性的丑惡、美好以及復雜性的極致展現。

關鍵詞：笑傲江湖；人性；岳不群；令狐沖

金庸的武俠小說《笑傲江湖》雖然是通俗文學，但是其嚴密精巧的結構布局、扣人心弦的情節、多樣而典型的人物形象、詩意的人生境界都引人入勝；尤其是它對人性的豐富與復雜的展現，并不遜色于文學經典。金庸在行云流水的文筆中極致地刻畫了人性的美與丑、善與惡、微妙與復雜。

一．揭露人性之丑

《笑傲江湖》塑造的人物形象豐富，極力展現了人性的丑與美，真實與復雜。而在對人性的丑惡上的揭露上，筆力最重。它將人性中的殘酷、虛偽與惡毒，特別是權力與仇恨對人性的扭曲，毫不隱藏地展露在讀者面前。

小說的情節是圍繞武林爭霸發展的，不管是所謂的江湖正派“五岳劍派”還是邪派“日月教”，每一位掌權人都想坐上武林的第一把交椅，甚至連少林、武當這等數一數二的名門都未能避免涉足這場斗爭。而一旦涉及到權力，無論看似多么正義的人物，都一一露出了他們丑陋的嘴臉。金庸塑造的這一類形象，以“君子劍”岳不群最為成功。

岳不群是個十足的偽君子，他的虛偽程度簡直登峰造極。他謙謙君子的正面形象在江湖上遠近聞名、深入人心。然而，在他儒雅溫和的外表和看似正直的言行下，深藏著一顆極為陰險毒辣的功利心。他的城府深不可測，連妻子、女兒、徒弟這樣親密的身邊人都被他蒙蔽和算計。為了《辟邪劍譜》的絕世武功和武林霸主的權位，岳不群不擇手段，暗設陰謀，利用徒弟令狐沖對自己的尊敬和信任，將罪惡轉嫁給他，以維護自己的君子形象；他利用女兒岳靈珊對林平之的愛情，犧牲她的幸福來奪取劍譜；他甚至揮刀自宮，連枕邊人都試圖欺瞞。最可怕的是，岳不群的真面目，是在故事的后期才被慢慢揭穿的，讀者恐怕是一直以信任的眼光去看這為“君子劍”的，卻在結尾恍然大悟，原來岳不群才是幕后最大的陰謀策劃者。可以說，岳不群將虛偽這個詞詮釋到了極致。

而另一位權力熱衷者——任我行，也是殘酷而毒辣的，他被權力腐蝕得幾近瘋狂。但他的奸詐與惡毒是外露的，不像岳不群那樣令人暗箭難防。任我行一生為權力所羈絆，他在西湖牢底忍辱十余載，對權位的欲火也未能平息，反而越燒越旺。他日夜謀劃著怎樣翻身來重奪大權，終于用狠毒地方式鏟除了東方不敗，得償所愿。當任我行登上寶座，被屬下跪拜著、恭維著“千秋萬載，一統江湖”時，好不得意。殊不知，他已然在權力中迷失了自我。原文有載：

令狐沖這時已退到殿口，與教主的座位相聚已遙，燈光又暗，遠遠望去，任我行的容貌已頗為朦朧，心下忽想：“坐在這位子上的，是任我行，還是東方不敗，卻有什么分別？”（第三十一回）

這段神來之筆道盡了權力對人性的腐蝕。千萬人艷羨的寶座，坐上去果真就擁有了一切嗎？將權力看得太重，反而會被吸進欲望的漩渦，無法自拔。

陽光照射在任我行臉上、身上，這日月教主威風凜凜，宛若天神。（第三十九回）

任我行對權位患得患失，他機關算盡，終于攀上巔峰，卻在狂熱中送了性命。金庸在看似褒揚的文字中暗含了諷刺之意。

除了權力，仇恨也會扭曲人性。林平之的一生就是典型。林平之原本是位單純的鏢局少爺，卻因一部《辟邪劍譜》而被滅門。他拜岳不群為師，日夜苦修武功，一心只為報父母之仇。這本是人之常情，但林平之心胸狹窄，自尊心和報復心極強，偏要立志以家傳的辟邪劍法來手刃仇人，即便這功夫再歹毒；另外他被親師岳不群的算計而深受刺激，他看到了太多人性的陰暗，對人失去了信任，最終踏上了一條令人發指的復仇不歸路。他以毒辣殘忍的武功將每一個仇人折磨致死，這早已不是復仇，而是一種人性的變態和異化。

二．贊揚人性之美

若說《笑傲江湖》中寫的人性之美，首先當屬令狐沖。令狐沖生性瀟灑不羈，寬厚善良，至情至性，熱愛自由。他自嘲不是“正人君子”，卻比誰都正直、講義氣，他才是有胸襟的真俠士。令狐沖的真性情讓他結交了江湖上的各路朋友，彼此能坦誠相待、兩肋插刀。令狐沖無拘無束、淡泊名利，有隱士的氣質。他就像這渾濁的江湖中的一脈自由奔流的清流，在這虛假橫行的世界中，他的“真”格外耀眼。

任盈盈也是一位品格高貴的隱士。她雖然有著與生俱來的權勢，卻寧愿躲在綠竹巷中自在地彈琴，不問江湖紛爭。她對愛情的無私、執著與忠貞也讓人動容。而俠女寧中則心胸坦蕩，正義，對徒弟是慈愛而信任的，相比她的丈夫岳不群的虛偽惡毒，她身上的真與善著實可貴。

另外，不能不提的是劉正風和曲洋兩人的音律之交，堪比伯牙與子期的高山流水遇知音。劉曲二人雖然來自勢不兩立的正派和邪派，其相交也不為江湖所容，但兩人的友情的真誠、境界的高超出塵，遠非一般人所及。他們的相知相交，是一種由音律而直達內心的神會，只有擁有高潔的品格和高尚的境界的人才能有這樣的知音情誼。

“言語文字可以撒謊作偽，琴簫之音卻是心聲，萬萬裝不得假。小弟和曲大哥相交，以琴簫唱和，心意互通。”

劉正風臉上突然閃過一絲凄涼的笑容，說道：“曲大哥和我一見如故，傾蓋相交……”“……曲大哥雖是魔教中人，但自他琴音之中，我深知他性行高潔，大有光風霽月的襟懷。”（第六回）

這樣的知交，是純粹而一塵不染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人生至境。這樣的友情，也是瀟灑而自由的，不受到一絲塵世的拘束。他們想借一曲《笑傲江湖》，琴簫和諧，來化解正邪的偏見和恩怨。只可惜，這樣人間極致的友情與曠古的妙境，并不為眾人理解與認同，兩人在一曲絕響中離開塵世。劉正風和曲洋身上美好的人性，頗有魏晉遺風。

三．展現人性的復雜

《笑傲江湖》中的人，沒有絕對的好與壞，正與邪，更沒有統一的評判標準。所謂的正派與邪派、君子與小人，并不能分出孰是孰非。偽君子岳不群和真小人田伯光，后者更可愛，因為田伯光雖壞，卻壞得真實。金庸塑造了一些不完美卻多面的、復雜的人物。正如英國文學家福斯特所說的“圓形人物”，這類人并非單面的、一成不變的，他們在不同的情境中的變化，給人以新鮮感。這里以田伯光和向問天為例。

田伯光在出場時是個調戲婦女的“采花大盜”，在江湖中臭名昭著，連他也大方地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情節向后發展，我們卻發現田伯光并不是個可怕的惡人。他信守承諾，坦率直言，反倒比那些所謂的暗藏壞心的“正道中人”要光明磊落得多。并且他本性不壞，性格中爽快，對令狐沖這為朋友也是真心實意。漸漸地，田伯光性格中美好與善良的一面越來越明顯，在令狐沖的引導下，他主動地做了一些好事。這與他給人的第一印象大相徑庭。田伯光的形象隨著情節發展在更新著，展現了人性的多面化。

向問天身為日月教的長老，對任我行忠心耿耿，即便任我行要作歹毒之事，他也無條件地追隨。這是不分是非嗎？其實他是有原則的，忠于任我行就是他堅定的立場。向問天在結識令狐沖后，一直極力勸誘令狐沖加入日月教。看起來，他對朋友是有些自私的。但隨著情節的發展，我們能發現他對令狐沖的坦蕩、大義與真誠。當令狐沖置身險境時，向問天甚至甘愿冒著自己的生命危險來解救他，這樣的至情難道是假的？只是兩人立場的矛盾讓他更加復雜。他無法被簡單地定義為好人或壞人，但絕對是個有魅力的人物。而現實中，人性確實常常也是復雜而矛盾的，也正因而更真實。

“偽君子”岳不群和“權力熱衷者”任我行這樣簡單而令人印象深刻的扁平人物，與向問天、田伯光這類多面而活潑的圓形人物相得益彰，分別將人性的深刻性與復雜性刻畫到了極致。金庸在《笑傲江湖》的后記中表示：“我寫武俠小說是想寫人性，就像大多數小說一樣。”他的笑傲江湖，如迷人的畫卷展現了斑斕的人性世界，令人回味無窮。

參考文獻：

[1]金庸：《笑傲江湖》，廣州，廣州出版社，2008年版

[2]福斯特：《小說面面觀》，廣州，花城出版社，1981年版

[3]徐岱.正義的美感——金庸小說的一種讀法[J].杭州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0(01)

[4]王偉.《笑傲江湖》人物形象層級結構探討[J].電影評介. 200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