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遲桂花》屬于郁達夫后期的代表性作品,被認為是“最具有詩意的作品”。郁達夫在《遲桂花》中,對人性在感性欲望和理性斂情之間游離的描寫,正是對欲望敘述的猶豫、疑惑和不自由。筆者在本文以《遲桂花》為例,對郁達夫欲望敘述的復雜性進行論述分析,探索其中的寫作意圖。
關鍵詞:《遲桂花》;郁達夫;欲望敘述
在五四新潮文學創作隊伍中,論影響力和開創性能與魯迅比肩的人,只有郁達夫一人。郁達夫的創作以頹廢著稱,擅長欲望的描寫,其作品情感細膩、敏銳,慣于在認清的細微處落筆,善于捕捉“多事之秋”的場景。[1] 《遲桂花》屬于郁達夫后期的代表性作品,被認為是“最具有詩意的作品”。郁達夫在《遲桂花》中,對人性在感性欲望和理性斂情之間游離的描寫,正是對欲望敘述的猶豫、疑惑和不自由。
一、“縱情與斂情”中的欲望態度
郁達夫的作品中的主人公大多是一個多情種,《遲桂花》的選材也是如此。翁家山上,漫山遍野桂花飄香的小徑上,“我”對翁蓮產生了人類原始的欲望沖動,但也伴隨著真誠的情感流露。一路上相伴游玩,“我們”時而莞爾一笑,時而相擁而泣,終究“發乎情,止乎禮義”。《遲桂花》講述了“我”接到老同學翁則生的一封信,說他肺病有所好轉,邀請“我”到西湖畔的翁家山去參加他的婚禮。則生要結婚,而妹妹翁蓮卻新寡。兄長擔心妹妹觸景傷情,便請“我”與其妹共游山水。在爬山的過程中,“我”深深地被好友翁則生的妹妹翁蓮嬌美的身材所吸引,但她純潔無邪的人格又將“我”隨之而來的欲念在相處中得到凈化。最終“我”向蓮兒懺悔自己的精神犯罪:“所以你要罰我的話,就是處我以死刑,我也毫無悔恨。”[2]此后兩人之間少了份曖昧,多了份溫情,落落大方。“我這樣說著,攙著她向前一走,她也恢復了早晨剛出發的時候的元氣。和我并排著走向了前面。”[3]“我們”以兄妹相稱,重新真正陶醉在翁家山無所不在的清新山水之中。劉勰在《文心雕龍》中說,一個好的詩人應該“登山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海”。[4]小說的作者也應該如此,郁達夫就是有這樣才能的作家,他對欲望敘述的把握,可謂是拿捏自如。
二、“情欲凈化”中的欲望迷失
有別于前期鋒芒畢露,影響現代文學流派,具有社會意義的作品,郁達夫后期的作品可以說是達到了一定的思想高度,更有意境,作者的個性與文筆完美結合,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就是《遲桂花》。對于《遲桂花》,有的學者說,在“革命已深入的三十年代,這種逃避斗爭的‘名士’意識,則顯得特別灰暗落后”,[5]也有的人強調作品“流露郁達夫政治上消沉后遠離現實的消極情緒”。[6]這些評論的本意其實是在貶低郁達夫后期的作品,其言下之意是說作品消極頹廢,缺乏思想深度。然而,在筆者看來,這種說法背離文本,其政論性的批評實在有失公允,盲目貶低了《遲桂花》的文學價值。
的確,郁達夫小說的欲望敘述的基本狀態大概是身體上的疲倦和精神上的孤獨兩方面,并且常常縈繞著露骨的原欲,伴隨著赤裸的肉欲。但在《遲桂花》的文本中,郁達夫將舒緩的敘事節奏與樸素的意象相結合,呈現出田園化的抒情氛圍,從而在對欲望的描寫敘述中產生變化。“我”的確是因為要參加翁則生的婚禮而來的,但作者無意在翁則生婚禮傾注全力進行描寫,而是要引出一對人物的際遇,這便是“我”和翁蓮的邂逅。
“桂花”首次登場就帶來一種神秘的“說不出的撩人”的感覺,這一感覺所指的是不明方向的諸多可能性。但是伴隨桂花這個意向在后文中連續的出現,這種“不明方向”被直接定義為“要起性欲沖動的樣子”:
“我聞了,似乎要起性欲沖動的樣子”作者對于景語的書寫皆是為了描寫情語,對于欲望的呼之欲出便成了敘述的主要指向。“我竟恍恍惚惚,像又回復了青春時代似的為她迷倒了”、“她的肥突的后部,緊密的腰部,和斜圓的脛部的曲線,看得要簇生異想……那個高突的胸脯,又要使我惱殺……短而且腴的頸際,看起來,又格外的動人”。[7]
類似的女性形體描寫和主人公的性欲沖動存在著明顯的共性,預示著欲望已然成為敘述的一種結構性要素。在這些篇幅中,郁達夫沒有擺脫前期欲望敘述對于欲望的把玩、迷戀的心態。但是主人公的欲望沖動在和翁蓮有身體接觸的時候不可思議地終止了,“我”的情欲忽然得到了凈化,這也是郁達夫在《遲桂花》中欲望敘述描寫的亮點。“我”的凈化源于靈魂上的審判:
“我的心地開朗了,欲情也凈化了……”“她將我自己的邪心說了出來,我對于剛才所觸動的那一種自己的心情,更下了一個嚴正的批判。”“對于一個潔白得同白紙似的天真小孩,而加以玷污,是不可赦免的罪惡。我剛才的一念邪心,幾乎要使我犯下這個大罪了。幸虧是你的那顆純潔的心,那顆同高山上的深雪似的心,卻救我出了這一個險。”[8]
郁達夫描寫的翁蓮是他心目中的完美女性形象,散發出無法抗拒的女性美,她健康、豐滿而性感的。同時,翁蓮是守寡的少婦,她淳樸、自然的品性是一種對異性充滿誘惑的美。“我”從成熟男性的視角去欣賞翁蓮,被她天真的質樸的習性折服,加上青春情愫的喚醒,也難怪會有難以自持了。而在后來“我”的心靈凈化過程,正如某些評論家認為的,這里的懺悔是有些可笑單薄。對一個離了婚的二十八歲的少婦——翁蓮來說,又怎么會真的是純潔得如同白紙一般呢?[9]但總而言之,清秀純潔的女性形象以及心靈的道德凈化,郁達夫還是為我們展現了欲望敘述的全新視角。
另外還值得一提的是,在“我的凈化過程”的這段描寫中還伴隨著大量景物描寫。作者描寫的雄偉的五云山峰和錢塘江水,折射出“我”剛才的那股卑微的感情已被這樣宏偉壯觀的景色所凈,此刻已有一種感情得到凈化后的高尚情操。素雅幽靜的自然環境襯托了“我”靈魂純凈靈澈,營造出一種相互交融的審美意境。可見,作者不管是寫桂花的香氣還是翁家山的景色都是引子,發掘人性中的“真”才是目的。
“現在在開的遲桂花,才有味哩!因為開得遲。所以日子也經得久。”“我又從車窗里伸出了兩手,一只捏著了則生,一只捏著他的妹妹,很重很重地捏了一回。”“則生!蓮!再見,再見!但愿我們都是遲桂花!”[10]
三、“壓抑發泄”中的欲望敘述
追溯到三十年代混亂的時局和社會背景,作家們被賦予寫出更具有社會性、更有積極意義的作品。對于郁達夫來說,強烈的社會責任感讓他無法沉醉于描寫欲望本身,對于欲望的敘述他有了更深層次的思考。雖然郁達夫仍然延續著五四時期情欲小說的欲望敘述習慣,但他在表現男女的題材中,已然實現了超越肉欲的情感表達,不但實現了自身對于作家個性的堅持,對于欲望的正面肯定,還在作品中進一步闡述了人性欲望的強大影響力。不可否認,《遲桂花》第一部分冗長的書信導致審美結構的不和諧,在“我”心靈升華的演繹方面存在內生性審美邏輯缺陷。但是《遲桂花》的人物在各種條件都允許的情況下所進行的正常欲情的表達卻被其自身附加的道德因素壓制了下來。從情節安排上看,這是人物自我的壓制, 在這種自我壓制背后, 仍然可以看到作者對欲望敘述的一種猶疑和不自由。[11]在筆者看來,抑欲才是《遲桂花》這篇作品中郁達夫表現的一種隱蔽性的欲望敘述。
參考文獻:
[1]袁國興. 中國現代文學史教程[M].廣東省出版集團廣東人民出版社.2008
[2]凡尼 郁葦 選編. 郁達夫作品精選(小說卷)[M].漓江出版社. 2003
[3]凡尼 郁葦 選編. 郁達夫作品精選(小說卷)[M].漓江出版社. 2003
[4]劉勰(梁):《文心雕龍#8226;神思》
[5]溫儒敏. 論郁達夫的小說創作[A]. 天津:天津教育出版社. 1989.
[6]董易. 郁達夫的小說創作初探[A]. 天津:天津教育出版社, 1989.
[7]凡尼 郁葦 選編. 郁達夫作品精選(小說卷)[M].漓江出版社. 2003
[8]凡尼 郁葦 選編. 郁達夫作品精選(小說卷)[M].漓江出版社. 2003
[9]李兆虹.超越與持守——論郁達夫小說的獨特價值與不足[J].西安聯合大學學報.2001(3)
[10]凡尼 郁葦 選編. 郁達夫作品精選(小說卷)[M].漓江出版社. 2003
[11]周淑.《遲桂花》中的欲望敘述[J].忻州師范學院學報.2009
作者簡介:李滌非(1992-),女,廣東廣州人,華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學生。